腊月伊始,冬雪纷飞。

    广恩侯府,菡萏院内的丫鬟仆妇忙碌穿梭着,手上端着早膳,脚步稳健的朝正屋走去。

    不一会儿,“咚咚”两道扣门声响,有人轻唤:“大小姐。”

    屋内来人开门,见来人,丫鬟规矩的喊了声“杜妈妈”后侧开身子,放了行。

    杜妈妈差遣着丫鬟放下膳食后,亲自端了一碗走到燕棠西身旁,内里的人见杜妈妈进来,自觉让开条道。

    燕棠西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任由丫鬟春禾侍弄,直到杜妈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才懒散的睁开眼。

    “大小姐,该吃药了。”杜妈妈说着,小心翼翼的把碗递到燕棠西一旁。

    燕棠西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微皱眉头,心中有些抵触,却还是伸出手接过药碗,碗上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她深呼口气,仰头闭眼,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后,燕棠西被苦到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心中不由感叹,穿越五年,她还是没有适应这药的苦。

    见她喝完,杜妈妈满脸心疼地上前,稳稳的从燕棠西手里接过药碗,又赶忙从丫鬟的手中拿过一小碟蜜饯递了过去。

    “小姐受苦了,吃点甜的压压。”

    燕棠西拈起一块放入嘴中,丝丝甜意冲淡了药的苦涩,侍候完燕棠西吃完药,杜妈妈就退到一旁恭敬的站着。

    明晰的铜镜中,燕棠西看着春禾熟练的给自己盘发,看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燕棠西有些恍惚。

    重生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时间还真快……

    上辈子这个年龄,她还刚考上大学,刚接手家里的事务,却被一个被她拒绝过的追求者,一刀毙了命,谁想这眼一闭再一睁,竟然成了广恩侯府的大小姐,一个打娘胎里就孱弱不堪的病秧子。

    春禾替燕棠西簪好最后一个白玉花簪后,她起身,缓步而行走到餐桌旁坐下。

    伺候用膳的素香盛了碗开胃的咸香虾仁粥放到燕棠西面前,粥碗散发出的阵阵诱人香气,然而她却没大胃口,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碗里的瓷勺,勺子与碗偶尔轻碰撞,发出细微声响。

    杜妈妈见此景后开了口:“昨个正院里又吵起来了。”

    此话一出勾燕棠西偏头看了杜妈妈一眼 ,那清亮琥珀般的眸子仿佛一滩深不可见的潭水,让人难以捉摸。

    “吵了三四日了,我那三妹妹还没死心吗。”燕棠西说完后,抬手送了口粥进嘴。

    杜妈妈见她提了兴致,赶忙接下去:“没呢,还是吵着闹着不嫁林二郎,闹的狠了三小姐便又碎了几套器具,夫人在一旁也是又气又恼,却拿三小姐没办法,这般鼎好的姻缘也不知三小姐为何这般抗拒。”

    说起燕棠西这位三妹,那还真是一时半会说不完,打小心气高,事事争先,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最好的衣衫,最好的钗环,半点也不甘落后于人。

    就这样和杜妈妈谈话间,一碗粥就见了底,素香适时的奉上一方帕子,擦拭后,燕棠西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撤下这桌子早膳。

    见她食的这般少,一旁的杜妈妈忍不住劝道:“小姐您前些日子大病,现在身子还虚弱着,多少再用一些吧。”

    燕棠西摇头:“没胃口,撤了吧。”

    说完她站起身,由丫鬟替她系上一件金丝薄烟翠绿斗篷,缓缓说道:“走吧,大夫人那边还等着呢。”

    腊雪寒冬,碧瓦朱檐的宅院被大雪覆盖,雕花栏杆上刻的芙蓉也被大雪塞满,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燕棠西窝在软轿,以帕掩唇闷咳,冬日里风雪大,这具身子又羸弱,稍不注意就容易生病,穿越这些年来,她过的甚是小心。

    软轿穿过垂花门,停在了内院正厅前,通传过后,侯夫人徐氏的心腹福妈妈出来迎她。

    入内,一阵热气扑面而来,里面地龙烧的火热,然而,燕棠西抬眼望去,却未见到她的那位继母。

    福妈妈站在一旁,好似早有应对,脸上堆满笑意,微微欠身开口:“大小姐您且稍等,夫人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一会儿就……”

    还没等福妈妈说完,偏堂里就传出器具落地的清脆声,随之而来的就是歇斯底里的哭喊:“我不嫁,我死也不嫁林文宣。”那声音显得格外尖锐刺耳,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瓷器落地的声响。

    哦,她这是遇上现场版了啊。

    此话一出,站在大小姐旁边的福妈妈也顾不得什么了,她满脸惊慌,赶忙高喊出声:“夫人,大小姐到了!”

    瞬间,偏堂里的争吵停了下来,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隐隐余音还在空中回荡,片刻后,徐氏整理好仪态,缓缓出现在燕棠西的面前。

    徐氏面容端庄,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而她的身后还跟着喋喋不休的燕棠宁,燕棠宁满脸泪水,眼睛红肿,神情激动。

    徐氏见自家女儿还欲再说,立刻给福妈妈使了眼色。

    福妈妈会意,连忙走上前去,半哄半压着燕棠宁送回偏堂。偏生燕棠宁不甘心,挣扎着回头张望。

    就这一会,徐氏已然调整好状态安然坐下,且关于刚才的争吵两人都当做一个没听见,一个没发生,她呷了一口茶后才看向燕棠西。

    对于这个大女儿她算不上亲切,自古以来,继母难当,燕棠西是在先候夫人与侯爷恩爱正浓时出生,其生母生她时难产去世,也导致她出生后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在她未进门前她这位大女儿便是侯爷一手带大的,就算后面她替侯爷生了一儿一女,底下两个姨娘也各有所出,但就是没人能从燕棠西那里分的广恩侯一点宠爱。

    “西丫头,今日母亲唤你过来是想同你说,你与梁舒远的婚事你父亲也过目了,觉得倒还成 ,他想让你与那梁舒远接触接触,如果真成了再定下,如果不成那便在等等。”

    梁舒远,鸿胪寺卿的嫡长子,现翰林院侍读学士。

    广恩侯让她给燕棠西相看人家的时候,便给了她一个要求,那就是官职可以低,但决计不能让这位大女儿受委屈。

    为着这个她寻遍了幽都,才找出这么一位。

    家中母亲早逝,未再续弦,嫁过去便不会受婆母搓磨,兄弟和睦,妯娌之间的纠纷便少些,儿郎勤奋上进,且家里风气清正,从未在男女之事上闹出什么不堪。

    就这广恩候才堪堪点头。

    “你自应下,我便也好同人安排,再过几日便是长公主诞辰宴,到那时安排你与那位梁公子瞧上一瞧,若是成了便定下来。”

    燕棠西心中明白这个时代,婚姻大事往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穿越来能做的也只是接受,况且她身后还有着广恩侯撑腰,想来也不会受委屈。

    “母亲做主就好。”

    说完婚事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凝滞,片刻之后,燕棠西率先打破沉默,她起身,对着徐氏行礼:“母亲,前些日子舅母来信,女儿还未曾回信,在这里女儿就先行告退。”

    徐氏松了口气,点头应道:“既如此,那便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燕棠西应了声后转身离开。

    待燕棠西走后,徐氏连一刻都没有歇息,直奔偏堂,还没等徐氏走进去,偏房里就又传出器具落地的清脆声,顿时徐氏的火气腾的烧起来,她干脆利落的推开门,看见满屋狼藉又气不打一处来 。

    徐氏眉眼一横,对着站在屋内的少女,厉声呵斥:“宁丫头,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

    站在屋内中心狼藉处,燕棠宁一脸泪痕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她衣衫单薄,未施粉黛,双眼格外红肿,咬着唇什么也没说就一头扎进徐氏怀里,嚎啕大哭。

    “母亲,女儿求您了,撤了我与林家的婚事吧!女儿不能嫁给他。”燕棠宁哭的撕心裂肺,也哭的徐氏心口一痛,她何时见过自家女儿这幅委屈模样。

    徐氏对着一旁的下人使了眼色,等人都走干净后,才拉起女儿,仔细追问:“宁丫头,你跟母亲说,到底怎么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还非常满意这林家二郎吗?怎如今改了心思。”

    徐氏想不明白,宁丫头与安远伯家林文宣的婚事也是她同样经过深思熟虑,精心挑选定下的,家世文采同样也一应不差,这般鼎好的姻缘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燕棠宁不说话,只窝在徐氏怀里哭泣。

    她该怎么说,她能怎么说,难不成要她说,她重活了一世,前世的她和林文宣成婚后成了一对怨偶,每日争吵不断。

    她能说出口,可旁人会信吗?

    时间就这么过去,徐氏的耐性也散了,她把燕棠宁从怀里捞出来,同她对视:“宁丫头,你既说不出个一二,那这桩婚事便不会作罢。”

    燕棠宁听后,心中慌了神,却仍旧一言不发,失去理智一般猛的跑到梳妆台上,双手在台上胡乱摸索,终于抓住一个发簪,将尖锐的一端对准自己的脖颈,哽咽道:“母亲如果还是想要将女儿嫁给那林文宣,那女儿只能一死了之,来世在报答您的生养之恩。”

    这一举动,吓得徐氏瞪大眼睛,随即她猛的起身,不顾一切的抢过燕棠宁手里的发簪,随后高高抬起手,但那只手在空中颤抖着却始终没有落下。

    徐氏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颓然的坐下:“宁丫头,你到底怎么了,自打你落水后醒来,便吵着闹着不嫁林文宣,如今,如今还以死相逼,那林文宣到底为何让你如此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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