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墙上钟表一格一格走动,壁炉里的热度好像瞬间暴涨几倍,连窗外的雪花都要隔着玻璃融化了。

    江为安的后背起了一层薄汗,绵薄的呼吸在她身后,男性的气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在短时间内占满了整个客厅。

    对方似乎也没想为难她,手下一松,被按住的发尾扯了出来。

    江为安站起来,转过身。

    伊万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衬衫被他解开两个扣子,露出胸口的银色项链,他的袖口挽起,结实的双臂撑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她。

    江为安的头皮发麻,她表情僵硬的快速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姜茶,想要逃离这里。

    温热的杯子被她拿在手里,给了她一些踏实感,让江为安脚下的步伐平稳了几分。她经过伊万的时候,目不斜视,极力的克制住想要逃跑回到二楼的冲动。

    伊万没有拦着她,只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江为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伊万坐在沙发上,靠在江为安刚刚靠过的位置,淡淡的香气顺着他的手臂,钻进衣服里,在他的身上肆意横行。

    伊万粗喘了一下,手指按着自己的眉心,眼中的情绪被压了下去。

    壁炉里的煤炭发出几声轻微爆响,小火星被弹出来落在铜制的围栏上消失不见。

    钟表上的分针绕了几十圈。

    伊万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姜茶喝了下去,热流顺着嗓子蔓延至全身,残存在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他漫步到客厅里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这本书是前段时间江为安看过的,当时他站在客厅门口,低头搓着手思考,担心自己一身寒气会不会被嫌弃,江为安就坐在沙发上,长发垂在毛毯上,手上拿着这本书翻看。

    伊万轻抚书皮,这本书是纯中文版,他的中文水平仅仅是能够日常交流。

    “百……年……孤……”他张着嘴一字一字的读,最后一个“独”字,他努力了半天,舌头在牙齿间各种摆放都发不清读音。

    他摸着用牛皮纸再次包装过的书皮,纸面有些微微的起毛,他把手覆在上面,似乎还能感觉到淡淡的余温。

    他想象着一位不善言辞的小姑娘,嘴巴紧闭,眉间总是微微皱起,眼神倔强的站在书架前,认真的挑选自己想要读的书本。

    伊万轻轻呼气,用手擦掉书皮上不存在的灰尘。

    壁炉边的温度高,他身上来自极北的冰,正在一点点融化,连他的影子都要化成一滩水。

    暴风雪已经有停止的迹象,空中飘落的雪花不再像石头似的要砸碎玻璃,而是一片随时能被折断的雪花片,慢慢的贴落在窗户上。

    江为安站在门口,目送江瑶出门。

    “师姐,早点回来,别在病人家里待太久。”江为安叮嘱道。

    “放心吧。”江瑶摆摆手,又勒紧身上的护套,开门离开了家。

    屋外的寒风吹的江为安四肢冰冷,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搓手捂脸,哈出一口白气。

    她转身往厨房走去,想给自己倒一杯热奶茶暖暖身子。

    一进客厅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伊万,他手上拿着一本书,沙发把手上还放着一本红皮的书。

    江为安扫了一眼,发现是字典。

    伊万看的是中文书?

    她突然生出几分好奇。

    伊万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人,依然专注的翻看着手里的书,然后扭头盯着字典,手指在字典上一个一个的找。

    江为安更好奇了。

    江为安脚下步伐略微加重,往厨房走去。

    在经过伊万的视线范围内时,对方好像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书,站起身和她问好。

    “中午好,江小姐。”他眼睛很明亮,比屋外雪地上反射的阳光还要耀眼。

    江为安瞄向他手里到书。

    《百年孤独》

    这本书虽然已经被她包上了一层牛皮纸,但只要一眼,她就能透过一排一模一样的书皮中精准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察觉到江为安的视线,伊万把书捧在胸前,“这本书是中文版,我刚开始读。”他的声音不大,远不如他气场大。

    江为安张开嘴,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

    “随你。”她淡淡道。

    她的声音淡泊,思绪却已经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开始结网。

    厨房里的水沸腾,锅盖被水汽顶的“哗哗”作响。

    “奶茶?”伊万双手捂着书,站在灶台外问,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散发香味的锅。

    江为安隔着毛巾捏起盖子,用勺子伸进去搅拌,又快速的从边上拿起一碗炒米,碗沿一抖,一小撮炒米掉进翻腾的奶茶里,即刻被吞噬不见。

    江为安关上火,放下锅盖,用毛巾随意的擦擦手后,又简单擦了一下灶台。

    一个碗伸到她面前。

    “喝奶茶。”伊万磕磕绊绊道:“用碗。”

    江为安接过碗,先放了几小块奶皮子和奶酪放进碗里,再盛出来一勺热乎夹杂着炒米的奶茶,浇在碗里,一瞬间,浓香四溢,奶香味润的快要穿透江为安的身体,冲到屋外去。

    江为安看着抱着书又跑回客厅的身影,微微低头,被刘海儿挡住的眼角眯了起来。

    她又盛了一碗,端在鼻前轻轻闻了闻,小口抿了一下,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手脚都慢慢热乎。

    她扫了一眼把整个身体都努力缩进沙发里的伊万,端起了另一碗奶茶。

    江为安把装着奶茶的碗放在伊万身前的茶几上,余光中,对方的眼神快要把她钻出火苗来了。

    江为安没有看他,本想转身离开,回到厨房和自己的奶茶,但伊万突然站起身,挡住了她退出去的路。

    “我的?”他手足无措到站在原地,眼中的激动却要冲了出来。

    江为安点点头,“喝吧。”

    伊万没有盯着奶茶,而且认真的看着江为安的眼睛,耳根红的像是挂在屋门外的红辣椒。他试探的抬起手,指着桌上的奶茶,又拍拍自己的胸口,又问了一遍,“我的?”

    江为安觉得好笑,可伊万的表情却十分认真,像是急切的寻求什么。

    “你的,喝吧。”江为安声音温和,第一次有了安抚的态度。

    伊万抱着手,整个手臂都在隐约颤抖,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盯着江为安,直直的看着她,眼神干净的不掺杂任何让她不适的东西。

    江为安突然想起一个词。

    纯粹。

    “啪”壁炉里的火星子又爆了一下,惊动了江为安,她不自然的摸了摸脖子,恢复了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侧身绕过伊万,走进厨房拿起她的奶茶,快步离开客厅,走上二楼。

    伊万看着江为安离开,整个人才慢吞吞的蹲下身体,双手捧着还没他一个手掌大的碗,凑在鼻前,轻轻的嗅了一下。他盯着手里的奶茶,眼中最深处的忧虑随着奶茶的香味,化了一分。

    江瑶回来的时候,江为安忙前忙后。

    要给江瑶热奶茶暖身体,又要给她拿暖水袋,还要帮江瑶脱下厚重的外套。

    “师姐,身体怎么样?脚还有知觉吗?”江为安担忧的伸手就要去给江瑶捂脚,被江瑶制止。

    “我的乖,你可别离我太近,身体还虚着呢,我这身上寒气,伤到你怎么办?”江瑶说着还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麻利换上棉拖鞋,然后站起身,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

    “在家里等急了没?有没有好好吃饭?”江瑶笑眯眯的看着江为安,克制住想要拍拍江为安脑袋的动作。

    “晚饭已经做好了,等你回来一起吃。”江为安把怀里的暖水袋塞给江瑶,又把绵软的厚睡衣披在江瑶身上,“我晚饭做了羊肉汤,家里还剩下的几根胡萝卜,我用了半根进去,配上两张烤馕,六七个烤酥饼,也够了。稍微晚点的时候,我再做一点黄油酥馕饼,明天早上的早餐也有着落了。”

    “看你身体怎么样,要是太累,黄油酥馕饼先不做,明天早晨我来做,不是还有剩下的半根胡萝卜吗?明天早上我做些羊肉汤吧,反正家里羊肉管够。”江瑶说着,心里又开始飞快的盘算家里的余粮。

    目光在走廊深处一晃而过。

    她和江为安的食量都算正常,就算加上伊万,食物依然充足。

    接收一位军官住在家里,肯定会收到政府的补贴。

    比如大量的羊肉,一些现阶段市面上已经不供应的新鲜蔬菜,好几大袋子的面粉和调料,都让江瑶能美得冒泡,几次从梦里醒来都盘算着以后她和江为安干脆开一家旅店,专门接待伊万这样的军官来住,不用给钱,给吃的就成。

    但这个想法又被她快速否定。

    现在已经不是末世了,人性里八卦的一面会再次涌现,人们也不会再像末世时,知道生存不易,所有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但她俩深陷流言里,流言蜚语会把她们两姐妹吞噬的一干二净。

    下一步等待她们的只剩下不被尊重的未来和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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