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邢觉回到家,脱下外衣随手丢在沙发上,他坐在小吧台的高脚凳上,取一只高脚杯倒了杯酒,这时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

    “邢觉?”

    手机那边是个略显沧桑和稳重的女音。

    邢觉应了一声,“院长。”

    苏眉说:“后天就是福利院的义诊日了,那天你要是有空就回来一趟。”

    邢觉瞟向搁在小吧台边上的台历,那天是周五,日期也没有备注什么要特别处理的事宜,他说:“好,到时候我去一趟。”

    苏眉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想了一想又作罢,闲聊两句就挂了。

    邢觉扔下手机,静坐了一会儿,后腰稍抵着椅背,一只脚踏着椅垫,另一条腿抻直垂在地面,他静默半晌,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

    ——过两天你们医院是不是有个儿童义诊活动?

    那边没回复,估计已经睡下。

    宋昔忱第二天起来才看见邢觉的信息,她回。

    ——是有个义诊,你怎么知道?

    她回完信息就洗漱去了,等再回到卧室,邢觉还没回复,她索性就不理,收拾东西上班去。

    直到中午,宋昔忱下了手术去食堂吃饭,他才回复过来。

    ——春晖福利院?

    宋昔忱想起什么,赶紧问——是上次你让我过去给妙妙清理伤口的那家福利院?

    邢觉:是

    Song:妙妙还好么?

    邢觉: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去问候她

    宋昔忱没再回复,匆匆吃完饭就回科室忙去了。

    两天后,宋昔忱照常一早抵达医院,带上自己的看诊工具,随车出发,前往春晖福利院。

    福利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一切,福利院的院长亲自出来接待,她和这次义诊活动的带头人院办副主任进行了寒暄,说着话往办公室去了。

    包括宋昔忱再内的医护人员则跟着福利院的老师抵达义诊现场,一处空旷的场地,宋昔忱认出来,就是那栋宿舍楼前面的一片空地里。

    “小朋友们都还在教室里,一会儿会让他们排队出来的。”

    整个场地绕着圈搭了好几处棚,摆上桌椅,供各个科室的医护人员坐着看诊。

    现场的布置都挺简陋的,但好在区块分明,很细致了。

    宋昔忱和同事聊着天往骨科的位置走。

    邢觉把车停在福利院大门旁的墙角下,下了车往最热闹的方向去。

    庄齐快步追上来,问:“老大,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合么?一会儿肯定有媒体拍照做宣传,院长指定让你上镜。”

    邢觉阔步慢慢走着,说:“闲着没事,过来帮个忙。”

    到了地方,邢觉远远地环视一周,终于瞥见一块写着骨科的立牌,穿着白大褂的宋昔忱就在人来人往当中默默坐着。

    “老大,那不是嫂子么?”庄齐忽然出声,怕邢觉没注意到,他还特地用手指了指,“就那儿,看见没有?她那位置有点偏呢,你往前走走。”

    邢觉盯住不远处那个小白影,大概是热,她用矿泉水的瓶身横着抵住下颌,在脖子之间上下蹭,他几不可闻笑了一声。

    庄齐耳朵尖,听见了,有点犯嘀咕,“老大你笑什么?”

    邢觉抬步就走,扔下一句:“我没瞎。”

    庄齐跟上,“也是,你视力5.2。”

    宋昔忱热得脸红扑扑的,干脆在桌上抽了两张废纸,对折当扇子用,直到面前的桌子让人敲了敲。

    她迟钝地抬起头。

    邢觉垂眼,问:“热成这样,会不会中暑?”

    宋昔忱对他的出现有点意外,但她懒得起来,坐着一动不动,“你怎么也在?”

    邢觉见她脑门都出汗了,说:“福利院暂时就这条件,你辛苦一下。”

    宋昔忱说:“辛苦不至于,这都是我的工作,只是你在这干嘛?”

    “真是闲出屁了跟来这里做太阳浴。”

    庄齐皱着张脸嘀嘀咕咕,走近了才发现邢觉和宋昔忱一起看着他,他一愣,反应过来赶紧解释:“老大我不是说你,我也不是说嫂子,我说自己呢……”

    宋昔忱发现他嘴唇发白,指一下前面的椅子,说:“你坐,我给你测个血压。”

    庄齐不管是不是测血压都赶紧坐下来歇会儿,“嫂子,我有点晕,是不是要中暑了?”

    宋昔忱示意他把袖子卷起来,露出上臂,再给他绑上袖带,开始测量,大约一分钟,她看着显示的数值,说:“心率有点快。”

    庄齐紧张地问:“那说明什么?是不是生病了?”

    宋昔忱把袖带拆开,回答:“如果你没有其他不舒服,那就说明,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庄齐被说中了作息问题,心虚道:“稍微熬了一下,但是老大经常熬夜,他怎么没事?”

    庄齐告状似的,指着一旁笔直站着的邢觉,“嫂子,你给老大也测一下,说不定比我还虚。”

    邢觉一脚就要踹过去,“臭小子说什么呢!”

    庄齐身手灵敏躲得飞快,瞬间逃离眼前。

    宋昔忱看着邢觉。

    邢觉只好解释:“我那是为了工作,偶尔熬一下。”

    庄齐不怕死补一句,“对,他经常偶尔。”

    邢觉:“……”

    宋昔忱说:“你要不要也测一下?”

    邢觉只好坐下来,他今天穿了件青灰色的牛津纺衬衫,挺斯文的款式,把人衬出了一种沉稳内敛气质,他解开袖扣,把袖子往上撸,露出修长的胳膊,紧实匀称的一层肌肉。

    以宋昔忱专业的眼光来看,这副身体绝对符合人体工程审美,她自言自语,“看着身体就很好。”

    邢觉抬眉,“这能看出来?”

    宋昔忱一本正经,“我是医生。”

    “医生的眼睛装了扫描仪?”他忽而笑,“你是骨科医生,这么说,你眼睛能透视?”

    宋昔忱:“……”

    庄齐凑上来补充说明,“透视不就直接看到你身体了么?老大,你在嫂子面前简直无所遁形啊,跟没穿衣服差不多了!”

    邢觉被庄齐惊人的发言震得无语,下意识看向宋昔忱——她没吱声,埋着脸认真操作血压仪。

    “脑袋快要掉到地上了。”他提醒。

    宋昔忱稍抬起脸,只是眼皮仍然压得低低的,等待期间,她抓了一张纸和笔写写画画,假装忙碌。

    “时间到了。”他又提醒。

    宋昔忱搁下笔,拆了袖带,说:“数值正常,没有问题。”

    邢觉慢慢放下袖子,站起来,低声说:“宋医生,要不要给自己也测一下?脸有点红啊,你有这么热?”

    宋昔忱也不管他什么意思,没头没脑就对他不客气,“邢觉,你有病就去吃药。”

    邢觉:“凶我干什么?你心里有鬼?”

    正好去完洗手间的同事江婷回来了,打断了诡异的气氛,她八卦地看了一眼邢觉,坐下来说:“宋医生,这就是你男朋友?”

    宋昔忱赶紧澄清,“不是,只是一个朋友。”

    邢觉略微颔首,跟江婷了招呼,然后说:“走了,一会儿联系。”

    宋昔忱没理解他的“一会儿联系”是什么意思,就匆匆点了头,只想赶紧把扔送走。

    小朋友们已经在老师的监督下排着队分批入场,宋昔忱全情投入火热的义诊行动当中,彻底忘记刚才和邢觉莫名其妙的氛围。

    他们这一区域主要负责给小朋友检查是否有脊柱侧弯的问题,毕竟设备有限,只能做最基础的数据记录。

    热火朝天一个上午过去,每个医护人员忙得满头大汗,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宋昔忱没看见妙妙来做检查,她找了位老师询问。

    那老师一脸诧异,“你认识妙妙?”

    宋昔忱简单解释了一句,“之前因为某些原因,见过一次。”

    老师语气惆怅,“这孩子有点孤僻,她不愿意来,我们院长正陪着她呢。”

    最后医院领导和福利院领导合影的时候,邢觉果然被喊了过去。

    宋昔忱在不远处的树阴下吹风乘凉,问了刚才聊过天的老师,“那位邢先生,和你们福利院很熟么?”

    老师闻言,带着了然的笑意瞧她一眼。

    宋昔忱被看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她说:“没有,只是一直以来有很多女孩子找我们打听邢觉的消息,不过可惜,至今他谁也没看上。”

    这话宋昔忱不好接腔。

    老师对今天这些医护人员挺有好感,所以也愿意多说:“他给我们福利院帮过不少的忙,很多公益活动都是他着手联系的,也经常给我们福利院捐款,你看周边那些娱乐设施,也是他投钱才弄起来的。”

    那老师刚说完,就被叫走了。

    那边已经合完影,邢觉朝这边过来了,一来就问:“刚才一直盯着我,聊什么呢?”

    宋昔忱否认,“我哪有盯着你?”

    邢觉噙着笑弧,“我视力5.2。”

    宋昔忱:“真了不起。”

    邢觉:“看得一清二楚。”

    “……”

    宋昔忱不想回答,想绕过他离开。

    邢觉脚步一挪,就轻松挡住了她的去路,“不声不响,做了什么亏心事?”

    宋昔忱往另一侧去,他长腿一迈,仍是挡得严严实实,如此来回了两三次,她忍无可忍,“邢觉,你像个无赖!”

    邢觉不痛不痒,“骂人的时候别这么客气,把像字去掉。”

    宋昔忱一默,骂道:“你个无赖!”

    邢觉:“好说。”

    宋昔忱噎住。

    两人僵持半晌,宋昔忱的手机响起来,她走到一旁接听,没两句就脸色大变,魂不守舍挂了线,慌慌张张扭头就要走。

    邢觉拽住她,“怎么了?”

    宋昔忱脸色发白,六神无主,“我外婆出事了。”

    邢觉松开她,随即又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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