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觉早上刚醒来,通常会有一个漫长的长尾效应,他脑子是清醒的,行动是有逻辑的,说话是有条理的,但意识还停留在睡梦中,反应有点慢。

    既是俗称的——没醒过神。

    他开车刚抵达公司,就被庄齐推着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参会人员基本来齐,就差邢觉。

    梁启东正站在会议桌的前头,垂着脸整理一会儿要用到的会议材料,他往右手边的位置意扫,发现邢觉已经落坐,说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开始吧。”

    邢觉拿着分发下来的文件,大略扫了一眼,知道会议大概要讨论的是什么内容之后,他把文件往脸上一扣,补觉去了。

    会议室里众人因为产品设计的问题,一个个愁云惨淡,面露菜色,底下几个相关部门的领导呈了一份又一份的方案上来,却没有一份让梁岂东觉得满意。

    今年行业内的领头企业发布了一款新产品,产品一经推广,瞬间引爆网络,他们打着“绿色环保”的由头,删减了一部分免费赠予的附属产品,引得网友怨气冲天,破口大骂。

    不过领头企业就是领头企业,仗着技术过硬的优势,丝毫不理网络的声讨。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网友骂归骂,到时候该掏钱还得掏钱。

    而同行的各家企业都在观望,是要追随领头羊的脚步,做出同样的决策方向,改变销售模式,还是按照原来的老路,保留附属产品。

    会议室里一时没个恰当的抉择。

    邢觉索性把文件拿下来,扔在会议桌上,说:“既然这么难以抉择,那就把选择权交给消费者,与其独裁专断,不如提供选项,散会。”

    梁岂东:“……”

    庄齐一脸高深莫测地摩挲着下巴,直到邢觉走出会议室,他才看向梁岂东,“东哥,老大说的是什么意思?”

    梁岂东想了一想,说:“给消费者同时提供两种消费模式,一是保留附属产品,二是去掉附属产品,这东西要不要,让消费者自己选。”

    庄齐问:“那价格方面怎么定?”

    梁岂东说:“价格不变。”

    接着梁岂东对营销部经理说:“发一条新产品相关的信息,内容要足够劲爆。记住,产品发布会之前,不该泄露信息的做好保密工作,散会。”

    营销部经理有点没反应过来。

    庄齐走过去一掌拍住他的肩膀,“就是先抑后扬,说一部分,隐藏一部分,最高机密留着产品发布会的时候再公布。”

    营销部经理恍然大悟。

    邢觉回到自己办公室,举着手机沉吟许久,发了条短信过去。

    ——忙完辛苦你给我回个信。

    一直到中午,那边才迟迟回了三个字。

    Song:谢谢你的关心,但是忙不完。

    礼貌地字眼里无不透露着客气的距离感。

    邢觉一时无语,回——你又要跟我生分起来了?

    信息发出去,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人家压根没理他。

    直到日薄西山,邢觉在办公室里咬着牙拿手机打字。

    邢觉:宋昔忱,有够没良心的

    天黑下班,邢觉慢悠悠往公司门口走,在电梯口碰上庄齐,他问:“晚上忙不忙?”

    庄齐一脸为难,“老大,你有任务要安排?可惜不巧,我一会儿有事。”

    “什么事?”邢觉随口问,他垂着眼,盯着和宋昔忱的对话框。

    “小意姐约了我吃完饭。”庄齐说。

    邢觉闻言抬起头,想了想说:“就你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庄齐盯着他看了三秒,傻呵呵笑道:“老大,你是想问嫂子吧?”

    邢觉:“……”

    庄齐说:“你不知道嘛?嫂子出差去了,得好一阵才回来呢。”

    邢觉一怔,淡声说:“她出差了我为什么要知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告诉你的?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连庄齐都知道的事,他却不知道?

    庄齐粗线条,没察觉到他语气里微妙的异样,说:“小意姐告诉我的,不然你以为小意姐约我吃饭干什么?因为嫂子没在啊。”

    宋昔忱今天赴港,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会议刚结束,她跟着老吴乘坐专车,回下榻的酒店。

    后排车座,老吴打量着她,说:“宋医生,你今天状态好像不对啊,怎么了?不舒服?”

    宋昔忱语滞了一下,说:“可能是这边空气太潮湿,水土不服吧。”

    老宋信以为真,“没办法,这边近海,亚热带,又正好是大夏天,简直又湿又热,真是待不住,对了,你晚上空调记得开除湿,哎这趟回去得拔个罐去去湿气了。”

    宋昔忱淡淡嗯一声。

    宋昔忱赴港参加完一场学术会议,接下来在北方省会城市还有一场,这边的事情一结束,就又直飞第二个目的地。

    这趟差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回到医院。

    白天她在值班室补这一周落下的病例和手术记录,她打算趁着今晚,就把这周出差的会议报告整理出来交上去,结果天一黑,她就接到秦意的电话,说订了包厢,要替她接风。

    宋昔忱翻阅病例的手停下,问:“几个人?就我们两个?”

    秦意说:“三个,还有庄齐。”

    宋昔忱“哦”一声,谈不上什么感觉。

    其实这正符合她的意思,省得某个人在场,她老想办法回避。

    晚上果然只有三个人,在饭店不咸不淡吃完了饭,庄齐还定了歌房,于是三个人立马转场,去了KTV。

    去了以后才发现这是个商务KTV。

    当领班带着几个妖妖娆娆的少爷小姐进了包厢,一排打开,说环肥燕瘦任君选择的时候,三个人才意识到不对劲,吓得急急忙忙退了出来。

    秦意有点遗憾,一边离开一边留恋,“其实我觉得放肆一回也不错。”

    庄齐说:“要不去基地吧,那边有专业的音响,比歌房的质量还好。”

    秦意摇头,“我已经发过誓,不在踏足那里一步,否则就是小狗。”

    宋昔忱提醒:“你当时只是意气用事放下一句狠话,并没有发这种变小狗的毒誓。”

    秦意诧异,“是么?我没有么?”于是立马改变心意,“那就去吧,誓言这种东西,就是拿来打破的。”

    当晚,三个人在基地high歌到深夜。

    秦意喝得东倒西歪,抱着抱枕醉倒在沙发。

    今晚宋昔忱也喝了一点,微醺,她意识还算清醒,把倒了一地的酒罐子收拾起来。

    庄齐也是喝得半醉半醒,整个人趴在茶几上,还醉言醉语:“嫂子,老大……老大一会儿来接我……”

    宋昔忱微微一惊,吓醒了,问:“他什么时候来?”

    庄齐醉眼迷蒙,“一会儿,就一会儿,你记得叫醒我,不然我就……”他含糊不清,砸吧砸吧嘴,打起鼻鼾。

    宋昔忱没法,取了沙发上的两条毛毯,分别盖住醉得不省人事的两个人。

    这时外间“咔嚓”一声,门开了。

    宋昔忱浑身僵住,猜到是大概率是邢觉来了,她几乎是不过脑的,立马坐在沙发上,往后一靠,闭眼假装睡觉。

    由于眼睛闭着看不见,导致听觉异常敏感。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的,直到进到里间,才倏然停下,宋昔忱有点紧张,同时也后悔自己的鲁莽。

    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片刻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而且越来越近,毫无悬念,目的明确的脚步声堪堪停在她的面前。

    宋昔忱感受到一股热切的直视,接着身后的沙发微微下陷,一股温热耳朵气息徐徐善诱般袭近……

    “这么紧张?”

    低沉的言语带着亲昵的微弱气音。

    邢觉的目光下,宋昔忱纤长的眼睫毛抖得如同蝴蝶振翅,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终于装不下去,立时睁开。

    宋昔忱一睁眼,瞬间僵住不敢乱动,她和邢觉的距离,只有彼此鼻尖之间留下的窄窄的一隙。

    她手往旁边探去,然后撑住沙发,想把悄无声息自己挪开。

    刚一动,前面茶几下的庄齐突然坐直,两眼迷离望着前面白茫茫的墙壁,咕哝道:“几点了?这是哪?我在干什么?”

    两人和庄齐背对背。

    邢觉拉宋昔忱的手,示意她跟过来。

    宋昔忱又惊又慌,乖乖听他的指示,可惜太慌张,一没留神就被地上的毛毯绊了一跤,差点惊动庄齐,邢觉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就近拐入卫生间。

    邢觉抬脚一勾,把门关上,然后垂眼看着她。

    宋昔忱惊吓之后脸色发白,呆呆挂在他怀里,瞪着卫生间的门。

    “出差这几天,开心么?”邢觉低声问。

    宋昔忱一回神,挣扎着要下来。

    邢觉警告似的收紧手臂,“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宋昔忱只好说:“出差是工作,有什么可开心的?”

    邢觉哼笑,冷冷说:“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连给我发个短信的功夫都没有。”

    宋昔忱没应声。

    门口两下敲门的动静冷不丁把宋昔忱吓了一跳,她浑身一颤。

    “谁在厕所?”庄齐话音里还有点醉意,估计还没清醒,“开门!谁在里面?孵蛋呢待这么久?再不开门我报警了啊!”

    宋昔忱小声说:“快放我下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里边儿是谁!乖乖出来,小爷我尿急,放你一马!”

    邢觉松了手,轻轻放她下地。

    门外,庄齐见里面的人不出动静,于是眼睛一眯,诡计涌上心头,“行了行了,不跟你玩了,我不逼你,走就是了。”

    说完立马蹲在卫生间门边,露出邪恶的笑容,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宋昔忱说:“没声了,他走了?”

    邢觉回道:“这种低劣的手段也对你好使。”

    宋昔忱:“没走嘛?”

    邢觉转身就去开门,宋昔忱想拦住他,可惜没来得及,于是赶紧躲到他身后。

    门一开,庄齐奸计得逞,蹭一下从地上跳蹿起来,“哈哈!!抓到你了吧——”下一秒看清门内的脸后,坏坏的笑容倏地一收,酒醒了七八分,“老大?”

    邢觉开口赶人,“走。”

    庄齐反应迟钝,跟读一声:“走。”

    安静了许久,宋昔忱悄悄从邢觉身后探出脑袋,“走了么?”一抬头就和庄齐四目相对。

    宋昔忱:“……”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绞尽脑汁想解释点什么,没想到庄齐面无表情一扭身,踢着正步,离开了卫生间门口。

    等在走廊尽头拐了弯,庄齐表情骤然巨变,震惊得嘴巴和瞳孔同时放大,他捂住嘴挨着墙角缓缓蹲下来。

    他的老大,和他的嫂子。

    他英明的老大,和他尊敬的嫂子。

    这是可以同时放在同一个私密空间里的两个身份么?

    老大,你不是人——

    宋昔忱有点后怕,又觉得这一切是邢觉的强势造成的,她生着闷气,绕过他就要出去。

    邢觉拽她胳膊,“先别急。”

    宋昔忱没好气,“又想干什么?”

    邢觉示意她往外冒走廊拐角看,她一探身,发现走廊拐角庄齐露出一只脚。

    “庄齐在那里干什么?”她问。

    邢觉说:“在逼自己消化,接受现实。”

    宋昔忱抿嘴,当机立断,“我去跟他解释。”

    邢觉堵在门口不让开,“你要怎么解释,才能说得清你和我在卫生间,孤男寡女关着门待了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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