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鸿听了这话,欲言又止,但还是老老实实道:

    “说来也是奇怪,太后娘娘亲点了姜才人入宫,按理说,便是再给姜才人些脸面,也是情理之中,可姜才人前去拜见之时,太后娘娘……”

    春鸿小心翼翼道:

    “并未让姜才人入宫。”

    宣帝闻言,动作一顿,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母后素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如此所为,倒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不知那位姜才人能不能明白,明白了……她又会如何去做?

    “好了,宫里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倒也不必如此惦念着。春鸿,你此前说的话很有道理,这次选秀朕会去瞧瞧。

    母后既然喜欢民间女子,想来她们也另有妙处,朕……会好好选上一批。”

    春鸿闻言,立刻应了一声是,可心里却有些发苦,他本意是想着姜才人的品貌,定然能入圣上的眼,可谁成想,反而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怕是要……对不住姜才人了。

    宣帝对于姜曦的进宫虽有些兴趣,可这点儿兴趣也不值得他直接召见姜曦。

    相较之下,他更好奇姜曦会用什么法子来争宠。

    但让宣帝没有想到,姜曦竟是这样能沉住气,她入宫已有十日,眼看着便要选秀,她难道不知待新人进宫,她这点儿优势便会荡然无存?

    “主子,已经十日了,今日小邓子提回来的饭……都是冷的。”

    华秋小声的说着,姜曦应了一声,手里拿着绣绷的动作未停,口中道:

    “我听你上回说,侍中局有一批做坏的炉子,你让华珠拿了银子买一个回来,正好热饭。”

    “是。”

    华秋应了一声,但没有第一时间退下,有些为难的看着姜曦,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曦将最后的线头收好后,看着华秋那副纠结的模样,不由一笑:

    “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性格。”

    华秋听了姜曦这话,深吸一口气,也将自己的疑惑的直接道来:

    “主子进宫已经十日,圣上却始终不闻不问,主子,主子便不着急吗?”

    姜曦慢条斯理的将那条巾子取了下来这才看向华秋:

    “依你在宫中多年的经验来看,太后娘娘与圣上关系如何?”

    “奴婢,奴婢不敢妄言!”

    华秋一下子跪了下来,姜曦只是笑笑,没有多言,而华秋脑中却想起了这些年,太后与圣上母子情深的传言。

    若真是母子情深,圣上应当知道主子是太后娘娘破例选进来的,可这十日的不闻不问……

    华秋眸子巨颤,姜曦一面端详着那精美绝伦的松兰相映的绣花,一面笑看向华秋:

    “想明白了?”

    华秋点了点头,不由咬着唇道:

    “枉奴婢在宫中多年,竟不如主子看的透彻。”

    姜曦笑而不语,长睫低垂,手指抚过那细腻的绣样,轻轻道:

    “我既入了宫,如今又不得圣上恩宠,为以后计,华秋你且将我的绣品拿出去卖了银子就是。

    如今眼看着天也要热起来了,总不能让你们跟了我,却连碗酸梅汤都喝不上吧?”

    “主子……”

    华秋一时红了眼,颤抖着手从姜曦手里接过了绣品,却连看都没敢看,便退了出去。

    等华秋走后,姜曦缓步走到梳妆台上,用脂膏浸润着有些发酸的十指,绣娘的手,是顶顶要紧的。

    姜曦认真的按摩着十指,直按的指尖微红,可却玉手粉白,吹弹可破,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看着镜中的少女,含笑凝视。

    无妨,山不就她,她来就山。

    ……

    宫里女子,无论贵贱,最要紧的是便是一个脸面,对于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宫女来说,更是如此。

    而对于她们来说,脸上的妆容,身上的衣裳,乃至手绢巾子,自然也要无一不精。

    只不过,她们素来事忙,故而大部分都是底下的宫女代劳,但能在贵人宫里侍候的宫女,不是得贵人的宠,便是忙碌不已,自然无瑕再做旁的讨好上面的大宫女。

    于是,这项活计便被交给了一些闲置宫殿的宫女,一个小小暗市也应运而生。

    因为大部分都是宫女间绣品的交换,是以监正楼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华秋以前在宫里不怎么走动,这会儿她拿着姜曦的绣品,按华露所言,到了暗市。

    暗市被设在烟雨亭不远处,宫女们一个个行色匆匆,倒是让人难以想象这里竟然是一个交换的集市。

    华秋走了半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若是主子的绣品卖不出去,她又该如何是好?

    可是主子也是一片好意,还记挂着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一会儿,若是这绣品卖不出去,她,她便拿自己的私房贴补一二。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劝着主子点儿。

    华秋想清了这些后,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只不过,在经过烟雨亭的时候,一个老宫女沙哑着声音开口:

    “姑娘这是急的忘了规矩了?”

    华秋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这位应当是华露口中的看市人,忙从袖中取出了五个铜板:

    “是我眼拙,方才没有注意到您。”

    “注意不到我是小事,若是忘了贵人那就是大事儿了。”

    老宫女阴着声音说着,华秋微一福身:

    “您说的是。”

    老宫女见华秋态度恭顺,也不再为难:

    “进去吧。”

    华秋道了一声谢,这才朝里走去,她本不善与人打交道,但此事主子托付给了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办妥。

    这会儿终于过了老宫女这一关,华秋微松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其他宫女是如何显示自己的绣品的,她忙也将那巾子拿出来,别在衣襟处。

    垂眸看去,只见青松挺拔,苍兰幽静,明明是无人用过的新花样,可却让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在上面,一种恬静之感,油然而生。

    华秋刚一晃神,只觉得若是无人喜欢,自己带回去珍藏起来也不错,但下一刻,便有一宫女站在了她面前。

    华秋还没有开口,那宫女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一个五字。

    五钱银子?

    华秋皱了皱眉,那她还不如自己掏了银子把主子的绣品买下来!

    那宫女见状,也不由咬了咬唇,瞪了华秋一眼,在她手心写了一个七。

    七钱?

    华秋还是不大满意,那宫女随后直接将荷包放在华秋的掌心:

    “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华秋直接瞳孔震颤,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将绣品从衣襟上取下来递给那宫女的。

    此刻怀里揣着十两银子,华秋恨不得插了翅膀直接飞回去,若非顾及宫规,她几乎要跑了起来。

    要知道,才人月俸也才五两银子!

    华秋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她突然觉得,主子好像真的可以养的起她们!

    华秋急急回到了临霜阁,一进门,就看到了正一边摇着团扇,一边慢悠悠喝着茶水的姜曦。

    姜曦忙放下茶碗,笑吟吟的给华秋扇了两下风,道:

    “回来了,瞧你,都热成什么了?来,先喝点儿茶,润润喉。”

    华秋一口气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呆呆的反应过来,自己在主子面前好像不够文雅。

    “想什么呢?跟只呆头鹅似的!”

    姜曦声音带着笑意,华秋连忙将自己在胸口捂了一路的荷包翻出来,交给姜曦:

    “主子,主子的绣品奴婢卖掉了,卖了,卖了十两银子!”

    姜曦动作一顿,面上笑容不变:

    “不少了,这宫里倒是也有识货之人。一会儿,让华珠给你取一两银子当赏钱吧。”

    那松兰相映,姜曦用了七种绣法,若非在宫中,若非那绣技只出现在一块小小的巾子上,便是二十两都值当。

    华秋这会儿激动的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了,听了姜曦的话,狠狠摇了摇头:

    “奴婢不用!奴婢,奴婢只是觉得主子真是太厉害,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华秋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姜曦用团扇轻轻点了点华秋的额角:

    “乖乖听话。这才哪到哪儿?”

    姜曦眯了眯眼,懒懒的倚着椅子,鬓角的碎发在轻风中飘摇。

    能用如此大价买绣品的宫女,应当也是哪位高位妃嫔身边的宫女吧?

    含婵是玉嫔卫氏宫里的三等宫女,前不久,二等宫女含诗得了急病去了,主子正在她们这批宫女里挑一个来顶含诗的缺。

    若是成了二等宫女,便有在主子面前得脸机会,以后便是一等宫女,说不得也是有机会的!

    含婵这样想着,脚步轻盈的敲了敲一等宫女含朝的门:

    “含朝姐姐。”

    “进来吧。”

    含婵一进去,便有一股冷香扑面而来,让人只觉得心旷神怡,再看摆设,精致中透着巧思,只怕是寻常才人贵人也多不及。

    含婵忙赔着笑:

    “含朝姐姐可是又头疼了?我给姐姐按按?”

    含朝“嗯”了一声,一边享受着含婵的按揉,一边缓声道:

    “昨个娘娘夜里惊梦,今个心情不大好,你且莫要往上凑。”

    “哎,哎……”

    含婵乖巧的应着,含朝心里也不由满意:

    “还有几日就是选秀之日了,娘娘这两日无心他事,你若是能等,便等选秀过了,我挑个好日子让娘娘见见你。”

    “我就知道含朝姐姐心里有我!”

    含婵一时按的更卖力了,约莫过了一刻,含朝叫了停,含婵将有些颤抖的十指藏进袖子里,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新买的巾子:

    “姐姐这两日实在劳心劳力,我绣了条巾子,姐姐且用着看好不好。”

    含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只是等看到那花样的时候,也不由面上一顿:

    “好精巧的手艺!”

    含婵笑而不语,含朝看了一眼含婵,意味深长道:

    “你倒是有心了。”

    随后,含朝让含婵退了下去,她则站起身来,将那巾子理了理,收入袖中。

    是夜,玉嫔一脸幽怨的看着窗外,不由落下一串清泪。

    待新人入宫,圣上可还能记得她?

    “含今,给本宫取舞衣来。”

    一舞翩翩,衣袍在空中翻卷腾飞,唯独那两缕纱带勾缠不休,一股哀怨之感随着女子的舞姿逐渐蔓延……

    “阿玉。”

    宣帝一声轻唤,玉嫔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娇小的身子陡然落地,轻纱舞衣也随之伏地不动,勾勒出婀娜身姿。

    “圣上,圣上怎么来了?”

    “朕来瞧瞧你。”

    宣帝上前一步,看着玉嫔香汗淋漓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玉嫔心中一紧,连忙道:

    “还愣着作甚,还不给本宫拭汗?”

    含朝连忙上前,取出巾子,正要为玉嫔擦拭,宣帝突然开口: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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