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豆蔻服侍崔氏穿戴好织锦厚袄,披上貂毛斗篷,青黛抱着崔氏的鎏金缠枝花手炉,白芷撑上油纸伞在廊外候着,准备出发时,梁氏派来传话的顾妈妈这时才出声提醒道:“太太吩咐,那个叫落葵的丫鬟伤好的话,也跟着一同去吧。”

    白芷一惊,连忙转头望向正从房内走出来的崔氏,眼中带着担忧与请示。

    崔氏也听到顾妈妈的话了,略作思索,便点了点头,“叫上落葵随我过去吧。”

    落葵接到小丫鬟通知,惊得慌了心神,把手里的雪老虎都捏坏了,等在一旁的安哥儿看到,不满地跺脚大叫:“落葵姐姐,你把小老虎脑袋给拧下来了!”

    这是落葵伤愈后第一次出听风院,沿途走过,发现陆府还是很大,虽冬日萧瑟,但错落的院落、绵延的游廊、雅致的园林假山,在雪景覆盖下,别有一番意境,有着中式建筑写意之美。

    但落葵此时却无心欣赏风景,一路走来,心中忐忑不安,直到进了正院梁氏的居所。

    她先看见的是正堂上首坐着的一位年约三十几许的中年贵妇,有些圆润的瓜子脸,面色白皙,神情端严,就是太太梁氏无疑了。

    在她的下方右侧首,则坐着一名年轻少女,与梁氏长得有六七分相似,标准的瓜子脸,颇为秀美,落葵猜她是梁氏所出的二小姐陆怡萱。

    崔氏进来后,先行礼问安,梁氏笑着让她落座,待崔氏在左侧椅上坐下后,跟她进了正堂的白芷和落葵二人轻步来到她身后站立服侍。

    落葵觉得梁氏的目光,一度落在她的身上,她控制住紧张的情绪,目不斜视,丝毫不敢乱动。

    陆二小姐也起身给崔氏行了一礼,崔氏连忙让她不用多礼,两人又寒暄两句。

    这时梁氏方开口,商量后日冬至祭祀事宜,说是今年气候严寒,这两日雪堆的厚,冬至那天出门不便,她请示了太夫人后,便派人与侯府那边说了,今年分开祭祖,侍郎府今年第一次的祭祖大事,她打算交予崔氏和陆二小姐两人一起办,也是给她们机会学习如何管家理事。

    这其实是她请示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的意思,老夫人无时无刻不想从儿媳手里,把管家之权要走,交予长孙媳。

    太太梁氏答应下来后,转头把自己女儿也捎上,她本来就想慢慢教女儿管家,碍于继媳妇在,不好单只叫上女儿。

    这次把祭祀的事交给崔氏和女儿,只是让她们跑个腿,看个帐,办差的管事仍旧是她的人,事事也需经她的首肯,她倒不惧继媳能翻出天去。

    崔氏和陆二小姐均应下,表示会尽心办好此事。

    其实崔氏心里一点也不想接手这些俗务,她平日喜欢看书作画,添香饮茶,她陪嫁的庄园、田铺,自己也从来没过问,都是交予信任的丫鬟打理。

    她嫁的相公能力出众,前途无量,自己又嫁妆丰厚,并不贪图陆府的这些家财。

    只不过太夫人几次当着太太的面,想要让她帮忙管家,她虽委婉拒绝过,太太梁氏始终不相信她真的不贪权,她也无从为自己辩解。

    就在崔氏想着,太太要什么时候提起落葵,只见梁氏这时正好朝落葵这边望过来,“这个丫头那日被打了五十杖,现在看着,已经一点事没有了,看来松鹤堂的李老大夫不愧曾任宫中御医,果然有妙手回春之术!”

    落葵身子一僵,一动不敢动。

    崔氏心道,果然来了!

    她微直了身子,面明梁氏解释道:“那日媳妇在伯府受了惊吓,回来后身体不适,故派人请示了太夫人,帮忙请了李老大夫进府诊治,后逢丫鬟禀报,落葵当时已到弥留之际,李老大夫听闻,医者仁心,便跟着过去看一眼,为其扎了几针,把她救了下来,终还是她自己命大。”

    梁氏嘴角微弯,声音听不出喜怒,“确实命大,算了,即然老天爷要留她一条小命,你又护着,我再追究下去,倒显得我不慈了!”

    崔氏连忙起身恭敬道:“儿媳不敢!”

    白芷见太太似乎不准备再追究,脸上忍不住露出喜气,她侧首轻瞥了落葵一眼,见她也放松下来,心下顿时大安。

    “近来天气严寒,免了安哥儿过来正院请安,也是怕他年纪小,在路上受了冻。”梁氏道。

    崔氏连忙道:“也是太太疼惜安哥儿。”

    “府里就这么一位小公子,谁不疼惜!不过要说最疼爱安哥儿的人,莫过于咱们老爷了!”

    她看向崔氏,表情似笑非笑地继续道,“老爷这几日散值回府,见不到安哥儿,着实挂念,我就提议,接安哥儿到我的院里住些日子,一来你要操心冬至安排,马上腊月节日各府走动,我也要一点点交予你办,之后可没有时间照料安哥儿,二来也能让老爷教导安哥儿学业,待到春暖花开,外面走动方便了,就让安哥再搬回你院里。”

    崔氏面色刷的变白,她没想到梁氏会在这等着她,“母亲,安哥儿现下还小,换个地方恐他要哭闹,如果老爷想见安哥儿,那儿媳每日等老爷散值回府,带着安哥过去请安……”

    梁氏打断她的话道:“不是说了,天气冷,你不担心安哥儿受凉,我和老爷可是会不忍。元娘,你是不放心我来照看安哥儿?”

    崔氏道:“儿媳不敢。”

    “那就行了,就这么定了!今晌我就让顾妈妈过去,帮安哥儿收拾收拾,你明日也要与萱怡开始忙祭祀之事,也无暇照看他。”梁氏不容置疑道,把崔氏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崔氏面色苍白,神情无措,陆二小姐见了,柔声对母亲道:“娘,嫂子一时舍不得安哥儿,要不缓几日再让安哥儿搬过来? ”

    梁氏皱眉:“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区别,你大哥不在家,现在老爷可以教导安哥,正是旁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这话也是说给崔氏听的。

    落葵知道梁氏为难崔氏的原因,知道又如何,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崔氏带着丫鬟仆妇们失魂落魄的回到听风院,叫来安哥,把他拥入怀里,久久不放,似怕失去他一般。

    安哥儿不知道他娘怎么了,扭着身子要挣脱崔氏的怀抱,噘着小嘴道:“娘,你抱疼我了。”

    崔氏连忙放开他,又将他细细察看一遍,柔声问他哪里疼,她想同儿子说,他要搬到祖父母院子去住了,想要出声,喉头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安哥儿不知道母亲心思,不耐烦留在原地,又跑到另一头玩去了。

    青黛忍不住道:“少夫人,要不要去求一求太夫人她老家人,让安哥继续留在听风院……”

    崔氏苦笑道:“太太把老爷都抬出来了,我作为儿媳怎么能违逆,也许她就等着我去求太夫人……我一而再再而三违抗长辈之令,不仅让太夫人难做,老爷也只道我不懂事。”

    起先她也想过去找太夫人求情,后来细想之下还是作罢。

    忍冬她们见崔氏回来后愁容不展,问了知道内情,担忧地问:“少夫人,太太……会不会对安哥儿不利?安哥儿还小,只要仆妇一个疏忽……”

    多余的话她不敢说下去了。

    白芷也惊慌起来,说话都带上颤声:“那,那可怎么办?”

    崔氏哪里没想到这点,不过她摇头道:“太太只为小小教训我一番,让我母子分离数月,又让我为安哥之事牵肠挂肚,倒还不至于会对安哥不利。”

    落葵想,古代婆婆拿捏儿媳的手段,无非就是抱走孙子和给儿子塞女人,梁氏也不例外。

    当天顾妈妈带了一堆仆役小厮过来,帮安哥儿搬家,安哥儿知道以后要住到太太老爷院里,要与崔氏分离,立时哭闹起来,抱着床柱不肯离开,崔氏肝肠寸断,泪水连连。

    后来安哥儿还是被强行抱走,除了他原先的乳母丫鬟跟着去,崔氏还派了白芷跟去照顾。

    她身边几个大丫鬟里,要说最让她放心的,还是温柔稳重的白芷了。

    安哥和白芷走后,落葵觉得听风院顿时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安哥四处跑动的嘻笑声,乳母追赶他焦急呼唤声,她都有些不习惯了,后来几天,她更加老实做人,也减少在崔氏面前出现,以免让她记得自己这个让她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招来她的不快。

    冬至陆府祭祀仪式据说很是庄严隆重,落葵在院里没出去,自然没机会见识。

    忍冬说,以前她随少夫人去侯府过冬至时,那场面更宏大,京城陆姓子弟都来了,宴席就开了上百桌,冬日里还能见着许多的新鲜蔬果,可惜今年雪来得早,又下个不停,府里再重视,很多事项都只能从简了。

    落葵好奇问那个侯府与陆老爷有什么关系?

    忍冬告诉她,上任永昌侯爷是陆侍郎的祖父,现任侯爷是他亲伯父,陆府原是从侯府分出来的。

    她提及此,也是引以为豪,说陆府不仅是出身勋贵,现还是官宦之家,在京城里实是一等一的上等人家!

    落葵叹息,虽身在豪门,也只是一名奴婢!她宁愿穿到外面普通百姓人家,至少有个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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