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才蒙蒙亮，许左右就提着帆布包和摄影器材出门了。
昨天晚上在各种网站和公众号上检索了很久，她没能再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羊东镇的媒体本来就不算发达，网上能找到的信息实在太少。
许左右决定恢复到媒体人最朴素的方法，用脚去寻找她的答案。
她叫了一辆网约车，目的地设置到了高志扬的家附近。她觉得有些答案还是需要亲自用眼睛、嘴巴、耳朵和双脚取得。
许左右上车跟司机报了手机尾号之后，就又打开了电脑，她需要继续处理其他稿件的工作，报社虽然不用固定坐班，但是远程需要及时交付的活儿也一件接着一件。
季礼推开办公室的门，又是一个通宵，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下也浮起丝丝缕缕的乌青。
小高护士抱着病历本路过，她瞪圆了黑溜溜的杏仁眼，声音高昂有活力，“季医生！”
季礼用手指捏了个嘘声，小高护士忙压低声，“你昨天晚上又值班了？”
小高护士翻了翻手里病历本下面的值班表，她圈出了日期，疑惑道，“昨天不是你啊，你已经连着值了两次夜班了。”
季礼揉了揉眼，他把白大褂理顺，又摸了摸一夜未打理过有点凌乱的头发，“因为想换白班，有事情。”
小高护士有点八卦，季礼这种类型的劳模，她上班七八年就没见过，简直是风雨无阻。
去年有次北城被暴雨淹了个透底，城里的大部分交通枢纽都歇菜了，好多医生都打电话请假，问能不能不出门了。
只有季礼，裤腿挽得高高的，身上穿着大大的雨披，徒步走来了医院。
小高护士在家佩服的五体投地，她问季礼，医院里连病人都没有，为什么要去。
季礼说，医院里可以没有病人，但不能没有医生。
小高护士想到这，又觉得脸上讪讪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也不多过问季礼为什么请假了，没成想季礼主动解释道。
“高志扬的事情，我还想再去了解一下。他手术安排的怎么样了。”
小高护士翻了翻资料，查到了具体的日期，“下周二，你是主治大夫，所以手术也是你上。”
季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走向了高志扬的病房。
他推开门，高志扬依然深深的昏迷着，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仪器管子，连接着大大小小的仪器，闪烁着滴滴的声响，像个需要机器运作的容器。
趴在一旁的是高斌，他这周都守在医院，就好像过去十年的孝心突然一股脑儿都回来了。
季礼缓缓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高斌的肩膀。高斌蹙眉抬眼，看清楚来人之后，立刻用布满茧子的手揉了揉他的眼，站了起来。
两人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季礼压低声音，还带着通宵之后留下的沙哑痕迹。
“手术安排下来了，下周二。慈善基金那边也筹了快10万了，剩下的钱你们最近也抓紧时间凑一凑。”
高斌双手搓了搓头皮，他似乎还没有从睡梦里苏醒过来，用力搓了搓，连带着脸。
“季医生，基金的钱不能再继续等一等吗，我们实在是手头太紧张了。小兵马上就要升高中了，以后用到钱的地方多的去了，我老婆天天给我压力，您看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季礼也有点怕可怜人的絮絮叨叨，这种絮叨，往往会伴随着无数心酸往事和失望涌出来，他刚值了一个大夜班，只想尽快脱身。
于是好脾气的季礼也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医院实在是做了最彻底的努力，你也看到了，高大爷的这些仪器上周五就应该停了的，你们一直没缴费，我也一直在和医院争取。但毕竟我只是医生不是慈善家，再这样下去你只能从我的口袋里掏钱了。”
高斌忙摆手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季医生，你付出的努力我们都看见了……那，那报社那边，那边他们怎么说，能不能再继续帮我们呼吁呼吁，让大家再凑一凑……”
季礼盯着眼前的男人，像这样的病患家属，他见得多，也听得多。不愿意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分，或许真的贫困，又或许只是孝心贫困。
“报社那边也有自己的流程，为你们写稿子的记者比我更辛苦。你们能配合的尽量配合，毕竟我们都是外人，而你才是唯一的儿子。”
季礼的话轻轻落下，高斌有点不好意思，他继续搓着他布满茧子和倒刺的手。
季礼又问到，“你们之前搬过一次家吗？”
高斌有点愣住，他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里的“你们”指的是高志扬和高小兵住着的家。
他点点头，“搬过一次，小兵上小学时候搬来的，方便，就在校门口。现在上初中了，也不算太远，走会儿就到了。”
季礼又问到，“平时家里就他们两个一老一小，你放心？”
高斌懊悔地垂下头，他的孝心又突然回来了，沉沉压在他的脖子上。“都怪我，我和媳妇天天在外面打工。小兵那么小的时候，我们就把他交给我爹了。”
“这次我爹被油锅烫成这样，我要负全责的，都是我不争气，是我的错。”
季礼看了看眼前这个在忏悔的男人，他又问道，“老爷子一把年纪还做饭，平时给邻居送点东西，在邻居家混点饭吃不行吗？”
高斌还是垂头丧气地，“现在这个邻居走得远了，这家人比较精明，平时和我们不太打招呼，也就没什么必要。”
季礼终于听到了他想听到的要素，于是继续问着，“你们邻居也换过？之前还有搬走的邻居吗？”
他问完，牢牢盯着高斌的表情。
高斌没什么反应，淡淡说道，“之前邻居和我们家有点像，一个婆婆带着一个小女孩，不过家里没其他人了，听说儿女都不在了。”
季礼继续只是闲聊地问着，“那干嘛不凑在一起，平时还能互相照顾。”
高斌想了想，终于在脑海里找到了关于邻居的回忆片段。“好像，好像因为那个小女孩，不太喜欢小兵吧。小兵跟我提过，说那个小女孩之前跟她关系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不理自己了，还让我从城里带零食回来送给她。”
“再后来，她们好像就突然搬走了。反正我前两年过年回去，隔壁院子就已经空了。然后过了春，新的一家就又住进来了。”
季礼拍了拍高斌的肩膀，“平时多关心关心孩子，小兵正是叛逆的年纪，多和孩子交流，别到时候又追悔莫及了。”
高斌点点头，站起来，示意季礼一起去吃早餐。医院里熙熙攘攘的吵闹起来了，逐渐多了人气。
季礼摆摆手，离开了。
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他发动汽车，一路驶向熟悉的乡间小路。
昨天晚上在各种网站和公众号上检索了很久，她没能再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羊东镇的媒体本来就不算发达，网上能找到的信息实在太少。
许左右决定恢复到媒体人最朴素的方法，用脚去寻找她的答案。
她叫了一辆网约车，目的地设置到了高志扬的家附近。她觉得有些答案还是需要亲自用眼睛、嘴巴、耳朵和双脚取得。
许左右上车跟司机报了手机尾号之后，就又打开了电脑，她需要继续处理其他稿件的工作，报社虽然不用固定坐班，但是远程需要及时交付的活儿也一件接着一件。
季礼推开办公室的门，又是一个通宵，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下也浮起丝丝缕缕的乌青。
小高护士抱着病历本路过，她瞪圆了黑溜溜的杏仁眼，声音高昂有活力，“季医生！”
季礼用手指捏了个嘘声，小高护士忙压低声，“你昨天晚上又值班了？”
小高护士翻了翻手里病历本下面的值班表，她圈出了日期，疑惑道，“昨天不是你啊，你已经连着值了两次夜班了。”
季礼揉了揉眼，他把白大褂理顺，又摸了摸一夜未打理过有点凌乱的头发，“因为想换白班，有事情。”
小高护士有点八卦，季礼这种类型的劳模，她上班七八年就没见过，简直是风雨无阻。
去年有次北城被暴雨淹了个透底，城里的大部分交通枢纽都歇菜了，好多医生都打电话请假，问能不能不出门了。
只有季礼，裤腿挽得高高的，身上穿着大大的雨披，徒步走来了医院。
小高护士在家佩服的五体投地，她问季礼，医院里连病人都没有，为什么要去。
季礼说，医院里可以没有病人，但不能没有医生。
小高护士想到这，又觉得脸上讪讪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也不多过问季礼为什么请假了，没成想季礼主动解释道。
“高志扬的事情，我还想再去了解一下。他手术安排的怎么样了。”
小高护士翻了翻资料，查到了具体的日期，“下周二，你是主治大夫，所以手术也是你上。”
季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走向了高志扬的病房。
他推开门，高志扬依然深深的昏迷着，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仪器管子，连接着大大小小的仪器，闪烁着滴滴的声响，像个需要机器运作的容器。
趴在一旁的是高斌，他这周都守在医院，就好像过去十年的孝心突然一股脑儿都回来了。
季礼缓缓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高斌的肩膀。高斌蹙眉抬眼，看清楚来人之后，立刻用布满茧子的手揉了揉他的眼，站了起来。
两人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季礼压低声音，还带着通宵之后留下的沙哑痕迹。
“手术安排下来了，下周二。慈善基金那边也筹了快10万了，剩下的钱你们最近也抓紧时间凑一凑。”
高斌双手搓了搓头皮，他似乎还没有从睡梦里苏醒过来，用力搓了搓，连带着脸。
“季医生，基金的钱不能再继续等一等吗，我们实在是手头太紧张了。小兵马上就要升高中了，以后用到钱的地方多的去了，我老婆天天给我压力，您看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季礼也有点怕可怜人的絮絮叨叨，这种絮叨，往往会伴随着无数心酸往事和失望涌出来，他刚值了一个大夜班，只想尽快脱身。
于是好脾气的季礼也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医院实在是做了最彻底的努力，你也看到了，高大爷的这些仪器上周五就应该停了的，你们一直没缴费，我也一直在和医院争取。但毕竟我只是医生不是慈善家，再这样下去你只能从我的口袋里掏钱了。”
高斌忙摆手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季医生，你付出的努力我们都看见了……那，那报社那边，那边他们怎么说，能不能再继续帮我们呼吁呼吁，让大家再凑一凑……”
季礼盯着眼前的男人，像这样的病患家属，他见得多，也听得多。不愿意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分，或许真的贫困，又或许只是孝心贫困。
“报社那边也有自己的流程，为你们写稿子的记者比我更辛苦。你们能配合的尽量配合，毕竟我们都是外人，而你才是唯一的儿子。”
季礼的话轻轻落下，高斌有点不好意思，他继续搓着他布满茧子和倒刺的手。
季礼又问到，“你们之前搬过一次家吗？”
高斌有点愣住，他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里的“你们”指的是高志扬和高小兵住着的家。
他点点头，“搬过一次，小兵上小学时候搬来的，方便，就在校门口。现在上初中了，也不算太远，走会儿就到了。”
季礼又问到，“平时家里就他们两个一老一小，你放心？”
高斌懊悔地垂下头，他的孝心又突然回来了，沉沉压在他的脖子上。“都怪我，我和媳妇天天在外面打工。小兵那么小的时候，我们就把他交给我爹了。”
“这次我爹被油锅烫成这样，我要负全责的，都是我不争气，是我的错。”
季礼看了看眼前这个在忏悔的男人，他又问道，“老爷子一把年纪还做饭，平时给邻居送点东西，在邻居家混点饭吃不行吗？”
高斌还是垂头丧气地，“现在这个邻居走得远了，这家人比较精明，平时和我们不太打招呼，也就没什么必要。”
季礼终于听到了他想听到的要素，于是继续问着，“你们邻居也换过？之前还有搬走的邻居吗？”
他问完，牢牢盯着高斌的表情。
高斌没什么反应，淡淡说道，“之前邻居和我们家有点像，一个婆婆带着一个小女孩，不过家里没其他人了，听说儿女都不在了。”
季礼继续只是闲聊地问着，“那干嘛不凑在一起，平时还能互相照顾。”
高斌想了想，终于在脑海里找到了关于邻居的回忆片段。“好像，好像因为那个小女孩，不太喜欢小兵吧。小兵跟我提过，说那个小女孩之前跟她关系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不理自己了，还让我从城里带零食回来送给她。”
“再后来，她们好像就突然搬走了。反正我前两年过年回去，隔壁院子就已经空了。然后过了春，新的一家就又住进来了。”
季礼拍了拍高斌的肩膀，“平时多关心关心孩子，小兵正是叛逆的年纪，多和孩子交流，别到时候又追悔莫及了。”
高斌点点头，站起来，示意季礼一起去吃早餐。医院里熙熙攘攘的吵闹起来了，逐渐多了人气。
季礼摆摆手，离开了。
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他发动汽车，一路驶向熟悉的乡间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