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坂南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看见千穗对坂田银时说:“我已经喝过两瓶啦,我不要喝了。”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像是月牙。

    最后她走的时候,浅浅地看了她一眼。

    喉咙在发痒,回忆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直直搅得她快要发疯。最后,画面停格在刚刚那一幕。

    停留在她在书包里不断寻找着草莓牛奶想要递给坂田银时的那一幕。

    怎么也找不到。

    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她早该想到的,自己是一个这么倒霉的人,就算在白兰的帮助下过得不错也不应该去肖想更多的……命运之神会告诉她答案,会告诉她再怎么努力也只会被人鄙夷。

    找不到的。

    最最最喜欢的老师就站在她的面前,在梦里他们无数次相见又无数次相谈,在现实也只能因为莫须有的霉运而错过。她早就该想到自己不会这么幸运。

    明坂南朝攥着才从包里找来的草莓牛奶,连心都在发抖。

    “那个……”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声骤然传来。

    南朝抬起头,愕然地对上坂田银时的视线。

    “刚刚,”房间里的人全离开了,只剩下准备跟着神乐走的坂田银时和明坂南朝,“你刚刚……”

    “你刚刚是要给我什么来着?”

    南朝呆住了。

    这是坂田银时第一次和她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她猜想,自己的脸一定怔怔的很好笑。

    “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是我误会了?难道其实什么也没有吗?啊啊不要让银桑我这么尴尬啊?哈哈哈难道其实都只是一场误会?那银桑我可要走了……再——”

    女孩把盒子强塞给他,甚至来不及和他对视,就飞跑了出去。

    那是一盒草莓牛奶。

    和中原中也买的是同一款式。粉红色的盒身,上面却带着一些指甲的刮痕。坂田银时似乎可以想象到她在桌底下紧张地抠挖的样子。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吸管对准插了进去,脑海里再次浮现起女孩的样子,想起她车祸好了之后在剑道社艰难挥剑的样子。

    好像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明坂南朝。

    课后z班的走廊,他的办公室附近,在他的所有所及之处。

    这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不过——

    “还挺好喝的。”

    他说。

    *

    “南朝,笑得很开心呢。”

    女孩僵住了。

    她转过身,发现白兰·杰索就站在她的房间,身旁放着两箱草莓牛奶。

    恰好和她买的是同一款式。

    她僵住的笑容又倾泻了,眼眸亮亮的像是经历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在白兰茫然的目光中,她好不容易缓过了神,“原来是因为白兰。”

    “嗯?”

    “刚刚阿银说,去店里的时候有人把草莓牛奶全买光了。是因为白兰吗?”

    “是哦,”他笑着说,“因为,南朝很喜欢喝嘛。”

    南朝突然有些不自在。

    也许有时候不是喜欢那种味道,只是因为那种食物对她有特殊的意义。或者说,她喜欢的不是草莓牛奶,只是坂田银时而已。

    没有人会不喜欢坂田银时吧。

    书柜上摆放着摊开的发皱的课本,一支开着盖的黑笔就这么夹在里面。月考前五十名的学生可以申请换班,她一直在为此努力。

    要是能成为阿银的学生就好了。

    要是能理所当然地叫他“银时老师”就好了。

    “但是——”白兰·杰索拉长了语调,“明明南朝是不喜欢吃甜的类型呢?”

    “吃甜食会胃痛,摄取糖分会干呕。很难想象南朝会喜欢喝草莓牛奶?”

    “这时候就不会难受吗?还是说——”

    “只要为了银时老师,不管是多不合胃口的东西,都能忍着喝下去吗?”

    明坂南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很少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在生活里她总是一个保持沉默的人,在和白兰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白兰说话居多。

    但他一般都是说些甜蜜的话。

    “你在我心里是特殊的”“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你有自己的意义”之类的话,以轻佻的口吻从他的口中吐出。

    但他是认真的。

    作为占卜师的明坂南朝,无比确信他是认真的。

    可是。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白兰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话语中略带锋利的意味让明坂南朝突然意识到,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一点也不简单。

    “……我喜欢坂田老师,”女孩的声音很沙哑,却也很真挚,“所以他喜欢喝的东西我也喜欢喝。”

    白兰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东西,但很遗憾的是他什么也读不出来。最后,他还是慢慢道:

    “还真叫人嫉妒呢,坂田老师。”

    “南朝要是只喜欢我就好了,”他依然是那副轻佻的样子,“因为,只有我知道南朝有多特殊啊。”

    又来了。

    白兰·杰索紧紧拉着她的手,似乎极怕她跑开。

    明坂南朝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有一种恐惧悄然诞生,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蒙了一层阴翳。

    她只是在想,要是能占卜就好了。

    可她不能再占了。

    这种耗费能量的事情,她已经不能再做了。在和坂田银时搭上话之前,她绝对不能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绝对不能。

    *

    “中岛啊。”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绝对是坂田银时。

    中原中也打开门,果然发现坂田银时拎着被褥站在门外。接着,男人非常自来熟地走了进来,还问:

    “怎么不关门?天气怪冷的。”

    中原中也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还带着被子,到底是想干嘛?

    “哦,当然是过来和你一起睡了。”

    “……你的房间呢?”

    “在隔壁。”

    “我知道在隔壁,”中原中也艰难道,“我是想问……”到底为什么要来和他一起睡?

    坂田银时温吞解释:“因为,外面打雷了。”

    “外面没有打雷啊?”

    “好吧,其实我是喜欢这个房间。”

    中原中也的眼神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坂田银时亲昵地搂过他的肩膀,拍了两下,“中岛先生啊,我们也算认识不少时间了吧?都没有好好聊过,你说是不是?”

    认识不少时间还叫错别人名字的人也是少见。

    中原中也不吃这一套,“我姓中原。”

    “好的中岛先生,”坂田银时半点不尴尬,自顾自把床单铺在中原中也旁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就直接问了,你知道替身使者吗?”

    中也手一紧,“知道。”

    替身、异能力、火炎……这些奇异的能力一直都有。奇怪的是,中原中也直到最近才感觉有哪里不对。

    异能力和火炎是他一直所熟知的,但是替身……

    “你发现了吧,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劲。”坂田银时叹了口气,“真是没办法啊,就像老爷子的牙一样用久了也会生锈的,这个世界也生锈了啊。”

    老爷子的牙根本就不会生锈吧!

    中原中也暗自吐槽着,随后又顺着坂田银时的话道,“这个世界确实不对劲。”

    坂田银时突然不说话了。

    赭发男人并没有深究坂田银时的视线,只是继续和他说:“其实,委托我的大人还告诉我,除了天气紊乱外,世界还有了其他骚动。”

    “里世界高层,□□官员,还有各行各业的顶尖人士,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这一变动。而且,世界上还多了不少……”

    “发疯的人。”

    这时候坂田银时才抬起头,好奇道:“什么发疯的人?”

    “就是一些,感觉到这个世界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人。”

    中原中也突然收缩了瞳孔。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本是没有感觉的,但在讲完以后,他突然想起了在忏悔屋和千穗初次见面时,她哭着说“这是一场幻境”的样子。

    她也察觉到了。

    但是,为什么在第二天,她的状态就好转了?

    中原中也仅仅只是思考了一瞬,便立刻收回了思绪,转而探寻道:“坂田老师,你……”

    不等他说完,坂田银时立刻截住了他的话,“在问别人的身份之前,最好还是把自己的底细说在前头最好吧。你说呢,侦探先生?”

    他把“侦探先生”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似乎是……早就发现了他的身份。

    中也在那一刹那感受到了这名“白夜叉”的敏锐,便默契地在身份这个话题上避而不谈。接着,坂田银时低声问道:“那个跟着我们的人,你应该认识吧?”

    他说的是白兰·杰索。

    中原中也太知道了。

    无数次他去意大利出差的时候,都能得知这名密鲁菲奥雷BOSS的近况。

    他是纯粹的乐子人,还是极有手腕的首领。不仅在自己的手下中备受爱戴,还吸引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但这些,中原中也不能说。

    他斟酌道:“我也不太清楚他的身份,但他说的信息,应该是可信的。”

    “这样啊。”坂田银时随意敷衍了一声,又漫不经心问道,“中岛君,不是替身使者?”

    “不是。”

    “能用火炎吗?”

    “……不能。”

    “啊!”坂田银时恍然大悟,“那你是咒术师?能看见妖怪的少年?还是从异世界来的外星人?”

    “都不是!”中原中也忍无可忍,“不要再开玩笑了坂田先生!”

    “哦,好吧。那你是异能力者吧?在横滨这一带活动……我猜猜,你的那位委托人,估计也是里世界的人?”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把前面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坂田银时,“在问别人的身份之前,最好还是把自己的底细说在前头最好吧。”

    坂田银时也笑了。

    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侦探先生,你还是不适合这个职业啊。”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这两个人暗潮汹涌地对峙着。坂田银时少见地露出了并不散漫的表情,那双暗红的眼眸在昏黄的房间中闪烁着。

    然后,中原中也听见他这样说——

    “关于我的秘密,我早就告诉你了啊。”

    中原中也在那一瞬间有些分神。

    已经告诉他了?

    直觉告诉他,坂田银时并不是一个爱说谎的男人。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咒术师、除妖师、外星人?

    ……怎么可能。

    这太荒谬了。

    他正准备试探几句,却被坂田银时抢先了,“中原啊,这些多余的事情了解完了,我们现在来讲一下正事吧?”

    “嗯?”

    多余的事情?世界紊乱居然算多余的事情吗?

    好吧……

    那到底什么算是正事?

    坂田银时从兜里完完整整地取出了一张有些皱的纸,上面零散地写着“窄门”“宽门”之类的字眼,仔细一看,似乎是抄录的基督教语录。

    字体娟秀,笔锋处却略有凌厉。

    中原中也立刻从他手中抢过去,“怎么会在你这!”

    坂田银时的神色一言难尽。

    他直白道:“这是千穗的字吧。”

    “像是她随手写的草稿纸?”批改过作业的国文老师语气不善,“你收藏人家的草稿纸干嘛?”

    中原中也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纸了。

    刚刚他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把女孩送的礼物再次翻出来细细看了一遍。坂田银时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收好。

    可恶……

    这张草稿并不是千穗给的礼物,是他在忏悔屋门口的时候捡到的草稿。他猜想,也许是千穗在背诵的时候随意写的一张纸,只是不小心被遗漏在了角落。

    他捡了起来。

    然后,把那张纸和她的礼物放在一起。

    ……

    中原中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那张草稿也被他放在了怀里。

    坂田银时依旧眼神不善地看着他,把男人的小心思和行为都看在了眼底。

    不对劲。

    一点也不对劲。

    前阵子对他们的猜测也许只是口嗨,但最近呢?

    在白兰面前,他下意识地维护千穗;分草莓牛奶的时候,他总是偷偷朝千穗看去,看见千穗走了还马上跟上去;还有现在……

    收藏了千穗的草稿纸。

    天哪。

    这也太变态了。

    坂田银时皱着眉,语气带着笃定,“我说你——”

    “是不是喜欢我们穗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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