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椿输出的神力耗尽,这已经是她第十次被系统强制踹出了游戏。

    她睁开眼,手温吞地抬起来,指尖轻颤,后脖颈像有巨石压着般,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疲累。

    窗外夜空飘着雨丝,霏霏一片,夹杂湿润的水雾。

    她垂下眼睫,狭窄的座舱里铺满了她的长发。

    “啊,今天还不打算回去?”

    雨器懒散的声音回荡耳畔,夜椿伸了个懒腰。

    “回哪?神社?”

    “昂,不然呢?”

    “……那不是我的神社。长住不太好吧。”

    “那你把那其他神器和你哥丢在那就好了?”

    雨器笑得轻缓,像一支干净的羽毛拂去尘埃。

    夜椿没回答,她静静望着黑夜。“又是雨天,没烟花看真可惜呢。”她道。

    “你是什么烟花控吗?天天睡摩天轮就为了看烟花?”

    雨器有些郁闷,他在神器空间里一连宅了十多天。

    这十多天,他天天看着她不是斩妖,就是窝在摩天轮打游戏,还口口声声说要看到烟花才走。

    天气仿佛要跟她对着干一般,雨接连下了十多天。

    夜椿的视线从手机短信界面上挪开,她抬眸笑道:“今天不睡摩天轮了。”

    雨器挑眉,“哦?”

    “有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找我叙旧。”

    事实上,应该不能说好久不见。

    夜椿在看完短信的瞬间,就想到了在妖市看到的那抹身影。

    抵达约定好的咖啡厅时,夜椿的步子顿住。

    这里是米花町。

    她侧眸望去,店内顶光打在靠玻璃窗坐着的青年身上,他单手把着咖啡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视线缓缓落在夜椿身上。

    他朝她轻轻颔首,随即慢慢将他面前的蛋糕推到对面的位置。

    ……

    可恶,居然用蛋糕诱惑她。

    以为她会吃这套吗,太天真了吧。夜椿想。

    她推门而入,店门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回荡。

    “欢迎光临波洛咖啡厅,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一个黑皮金发青年抱着餐盘微笑,他的视线精准落在夜椿身上,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腰间别着的银色枪支。

    夜椿瞥了眼他胸前的铭牌,写着“安室透”。她笑了笑,伸出手指转着枪的板机,“是玩具手枪哦,安室先生要看看吗?”

    好巧不巧,这个人,她在雨器的记忆里见过。

    但在雨器记忆里,他叫“降谷零”,是一名人类公安。

    他是此岸第三个能主动注意到她的人类。

    安室透摇头,歉意一笑,“抱歉,它看上去很仿真呢。”

    夜椿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望向窗边坐着的青年,她伸出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道:“没关系,我和人约好啦,嗯……再帮我打包一份三明治吧,谢谢安室先生。”

    她说完往座位走去,店内坐满了人。对于诅咒肆虐过的东京而言,目前的人类幸存者基本都是在报复性消费当中。

    “夜椿神。”

    夜椿刚坐到座位上,对面墨绿发色的青年抬眸望她,“你快死了。”

    “……你好突然啊,惠比寿。”

    夜椿一脸无奈,拿起勺子,从蛋糕的边角舀起一小块,自然地放进口中,慢慢嚼咽。

    “毕竟你不能换代,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惠比寿拿起餐巾纸擦拭嘴角的咖啡渍,认真望她。那人一头浅灰的长发垂至小腿,脸部线条清晰,五官褪去少女时期的青涩,一颦一笑间没有丝毫情绪泄露,像对外竖起密不透风的盾牌。

    “我要进黄泉。”他道。

    夜椿舀蛋糕的动作一顿,放下勺子,“你说,你要去哪?”

    “黄泉。”

    惠比寿说完又重复了一遍,“去探望我的母亲伊岐那美。”

    “真的假的?惠比寿你脑子还正常吗?”夜椿挑眉,语气重了些,“需要我提前送你换代吗?”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青年神色不变,他摘下了白手套,手掌心长着一颗咕噜转动的眼球,散发出紫色的安无。

    “惠比寿?!你疯了?”

    夜椿愣住短瞬,咬牙怒瞪他,手中凭空出现一瓶矿泉水,她扭开瓶盖,径直对准那颗眼球泼了出去。

    “我没疯,这是完成使命要支付的代价而已。”惠比寿镇定道。

    接下来的一句话回荡在夜椿的脑海,惠比寿口型没动,静静望她。

    「我试过给妖怪赋名,可惜太容易被反噬。黄泉里有东西能让它们真正地被收服。」

    是惠比寿的传音。

    夜椿半垂眼眸,盯着惠比寿的掌心。蒸汽般的烟从他的掌心袅袅升起,那一小片紫色安无渐渐蒸发,后者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水痕,顺手给夜椿递去一包纸巾。

    她的手微微颤抖地抽出一大团纸巾,下一瞬,瞳孔蓦地瞪大。

    “噗——”

    一口血吐出,鲜血浸透了有手指粗的纸巾。

    “造物也是违反守恒规则,现在夜椿神的时间继续,也是因为已经违反很多次了是么……跟我进黄泉吧,我能救你。”惠比寿缓缓道。

    ——轰隆隆。

    窗外劈下几道紫色雷电,雷鸣声骇人贯耳,如白昼般的亮光撕裂黑夜的雨幕。

    夜椿托腮,侧眸望向天际,她拿起一张干净的抽纸,堪堪擦干了嘴角的血,轻声笑起来,“这怎么办啊?好像被听到了。”

    “听到也不能如何,毕竟夜椿神只是陪我去探望母亲。”

    惠比寿戴上了白手套,才望向窗外,“时间不多,现在出发吧,夜椿神。”

    临近走出店门时,夜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推开门,吊在门上的铃铛回荡。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等一下,小姐,您的三明治忘了拿。”

    夜椿停下脚步,回眸望见金发青年站在她身前,他伸手递给她一个包装袋,触碰它能感到温热的食物气息。

    “谢谢。”她微笑道。

    “夜椿神?”

    店外的青年同样回眸,撑黑伞站在门口,无声催促她。

    “来啦。”

    夜椿抬步走去,跟着惠比寿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是他的神器,一名白发的中年男人。

    上车后,夜椿坐在后座,惠比寿在副驾驶。

    “惠比寿,你介意在你的车上吃东西吗?”她笑嘻嘻问。

    惠比寿透过后视镜看望了眼她,她比上一次见到时瘦太多了。

    “请随意。”他轻声道。

    夜椿抬手画符,将雨器放了出来,然后将手里拎着的包装袋递给卷毛青年。

    “喏。”

    雨器愣了愣,接过拿出三明治,他懒懒笑道:“谢了。”

    “……夜椿神只带了一把神器?”

    惠比寿偏过头望向后座,“不是还有两把吗?”

    “这你都知道?”

    夜椿瞪大眼,惊呼道:“查这么仔细,惠比寿你不会暗恋我吧?”

    惠比寿:……

    他面无表情道:“不是你自己把那两把神器放在宣传单上的吗?还明码标价合照二十功德一张。”

    夜椿挠挠脸,尴尬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哈……”

    近些天她在游戏里颠倒白天跟黑夜,出了现实也稀里糊涂的。自己做过什么事,她后脚就有些记不清了。或许是使用本源神力的后遗症吧。

    思忖着,她将头凑到车中间,乐呵呵地继续和惠比寿拌嘴,“所以你还说你不是暗恋我?连我的传单上有什么都知道。”

    “……”惠比寿淡淡瞥她一眼。

    夜椿见好就收,她倒回靠背,伸出指尖按下车窗,留出一小道缝隙。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吹起她浅灰色的发丝。雨汽随风氤氲在她鬓边,她不知不觉地合目,将身子斜靠车窗。

    车子行驶得稳健,她的一颗心却好像在跌宕起伏。

    雨势渐小,道路两旁的树郁郁葱葱。

    小车开到黄泉入口附近,便没再往前。

    生与死的界限形似山洞,洞口前是两根方形石柱,粗绳连接彼此。山洞内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时不时会传出蝙蝠扑腾翅膀的声音。

    越过那两道石柱,死亡的气息像海啸般溢出,使躺在神器空间里的雨器也能切身体会到,他不紧不慢吃着那块三明治,偶尔会施舍性地看看神器空间外他的神明主人。

    夜椿单手环胸,手指无意识地撕扯干涩的嘴皮,她回头望向仍在嘱咐神器的惠比寿。

    “还没好吗惠比寿?”

    “别急夜椿神,我在安排后事。”

    “安排什么安排,我不会让你死在里面的。”

    “谁知道呢。”

    惠比寿扭头,诚恳道:“进入黄泉,九死一生。要是你、我都死在了里面,夜斗神没准会找换代后的我麻烦。死了还要给活着的人招麻烦……总之这不是我想要出现的情况。”

    “……唉,想这么多真是麻烦。”夜椿摊手,声音轻快,“你这么墨迹,有女神明喜欢你吗?”

    “我已经有一见钟情的对象了。”惠比寿道。

    “啊?!”

    夜椿立刻换上吃瓜群众的表情,两眼放光,恨不得抓一把瓜子在手心,“是哪位女神明?”

    “这个啊。”

    惠比寿唇畔微扬,他缓步越过夜椿走进山洞,轻飘飘的声音回荡石壁左右。

    “如果能活着出来,我就告诉你。”

    夜椿愣了愣,她双手枕在脑后,跟在惠比寿身后,她撇嘴道:“什么嘛,吊人胃口真的很讨厌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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