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秀才陷入绝境——”台上说书人缓缓道,台下又一颗瓜子丢来,有人等不及了嚷嚷,“妈的!我们要知道这蛇将什么来头!你在这给我浑扯什么秀才老马!狗屁东西——”

    “别急别急。”说书人摇着扇子,阴柔的脸上笑的像褶皱开了花,“好戏呢,在后头!”

    “讲不好,要你人头!”

    话音刚落,众人好似突然听见了一匹嘹亮的声音!

    “什么……”

    台下人大惊。

    撕心裂肺的嘶鸣,一瞬之间,响彻在每个看客的心头。

    有人惊叹道:“这个声音……”

    “口技!”

    只消是一技,便吸引住了众人的好奇。

    说书人却说到此时,眉头一皱,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场景似的。

    那场景历历在目。

    王秀才牵着那匹马,就这样消沉地蹲坐在地上。

    有人迎面走过来,“秀才,今天不表演了?”

    王秀才牵强地笑了笑,“不演了。”

    又有人问:“想通了还是决定去考进士去了?”

    王秀才摆摆手,“不考啦。”

    有人好奇:“这是怎么了?”

    王秀才不说话。

    那人走了。

    半响,王秀才才缓缓看向脚底下微波袅袅的湖面。

    叹息道。

    “我闺女……病啦。”

    白马忧心忡忡地望着身旁的主人,它不懂王秀才牵着它出来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主人现在心情很不好,它于是也就安静的守在王秀才身边,心情低落。

    只要是想要靠近它的人,都被它狠狠的哼气,哼了过去。

    就这样,王秀才和马一直坐在桥头,蜷缩的肩头和马背像颗稻草似的。

    摇摇摆摆在枯树下,迎风飘荡。

    过了几日,所有人见王秀才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神奇的神色,开始在码头表演驯马。

    所有人都惊奇着,王秀才的脸又开始浮现出往昔般的笑容,只是脸色中似乎是人经历过大病初愈后才会有的景象。

    随着他的卖力表演,他面前碗里装着的银两又多了起来。

    往往每王秀才提着碗,走向人群,四面看向看客,露出他那张粗糙不已的脸时,银子的声音便已先一步掉落在碗里,钻进他耳朵当中。

    原来……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

    表演完,王秀才给白马梳了梳毛。

    这些天,白马都吃的很饱,它餍足饱食的从家中陪伴着主人出门,临行前,林玉珍还会摸摸它的马尾巴。

    它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只是随着林玉珍的咳嗽声愈发的严重,王秀才皱着的眉头也更紧了些。

    “那京城来的大人,估计正月初五后就离开了县城。”

    他又跑了几次华佗阉,回复一声比一声简略。

    后面,许三桂也就懒得和他搭话了。

    “王秀才,想好了?”

    “见见见——只是,我一时之间。”王秀才憋红了脸,磕磕绊绊说,“……凑不出,那么多钱……”

    “哎,能理解。你去看看城墙上贴的告示吧。”许三桂意有所指。

    才走到靠近城门不远处,王秀才不禁就皱起眉头,他现在是粗人、曾经是文人,自然是清楚空气中的氛围是什么。

    城墙外头有兵器,有士兵,头戴铁盔的人一圈一圈围绕着城墙,里头是密不透风的人群,所有人密集着,议论纷纷。

    “天下,又要不太平喽。”有人小声嘟囔着。

    “可恨乌贼!”有人愤恨。

    “哎……”有人闭了口。

    王秀才挤进去,才发现墙上张贴的是招兵募马的征集令。

    轻飘飘一张黄纸挂在墙头,被粘的死死的,王秀才方看到,心顿时一沉。

    “一匹马,竟然值那么多钱?”

    又有新的人挤了进来,感到不可思议。

    “那也要看什么马。”有人认出了那惊讶的人,撇撇嘴,“就你家那样的,干瘪的,别说是马,我看是驴都不为过。还想卖个好价钱呢,不如从军,你看看——从军价更高!”

    “你再说一遍!!!”

    王秀才从人群中退出来,脚步更沉了。

    絮絮叨叨,苍蝇似的讨论声如影随形。

    白马跟在王秀才身后,它听不懂这些人说什么,只知道跟着这个老主人走在街头。

    “饿了?”

    白马鸣了一声,王秀才拍拍它的背。

    笑着,王秀才从马坊里买了些上好的草,喂给它。

    白马不吃。

    王秀才眯眼笑,“给你点好的倒是不乐意了。”

    白马用腿将草供到了王秀才身前,示意他吃。

    “哈哈,我不吃喽。我可吃不得你的东西。”王秀才领着马沿着街道走着,一会儿,他步子慢下来。

    王秀才低着头,让到路的另一头,这是千百年来的惯例。

    他低头,俯着身子,让人群先行。

    人群中最前方策马的是位男人,高头大马,身披盔甲,王秀才记得这人,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将军。

    将军扫了人群一眼,策马从人群中漠然走过。

    待他看到王秀才,眸子一瞟,目光挪移到他身后的那匹马身上,王秀才枯瘦如柴的身子一震颤,头也不敢抬,步子向后退了一步。

    头埋的更低了。

    “老王,回来啦?”

    走到村口,隔壁户老李过来搭话,王秀才不搭理他,这人属实是个孬仔,年过三十还没讨姑娘偷偷盯着她家姑娘不放。

    “呸”了一声,王秀才迈入屋里,林玉珍打扫着门前掉落的枯叶,见王秀才回到家中,倒了杯茶。

    “父亲,喝水。”

    一路上,王秀才惴惴不安。

    接了茶,王秀才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父亲……怎么了?”李玉珍小声问。

    都说茶定心神,王秀才此刻心神不宁,自从见了那将军,看了那皇榜,现下更是心里纷纷扰扰。

    他侧身,闺女那姣好的容颜映入眼帘,哎……

    城里的气氛已经蔓延至小镇上,更别说他们这种村了。

    “没、没事。”

    李玉珍也不说话,收拾了碗筷,回了房。

    吃过晚饭。

    王秀才躺在床上,心中哀拗至极,他铁打的男儿,从不怕死,怕就怕死后玉珍无人照佛,更怕等不到她出嫁。

    月光的银辉落到他的脸上,又缓了缓后,王秀才从石床上走下。

    玉娘的遗像还摆在桌台上。

    他看了一眼,旧人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

    叹息一声,王秀才走到院子里。

    趁着月色,王秀才走近马圈,白马冲他高昂地嘶鸣一声。

    “好马,跟着我受苦了。”

    王秀才摸了摸它的头。

    茅厕在院子外边,他走到门口,突然看见那脏篓里似乎塞这些什么,王秀才奇怪地捡起。

    他未曾想到里头是什么,竟大惊地向后一退。

    这篓子里,竟密密麻麻的塞满了数不清的布条。

    布条上染着血,似乎才是不久前才染上的,只是……家中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不详的预感自他的脚底传来,他回过头来。

    “咳——咳……”

    声音压的极低。

    那是玉珍的厢房。

    枯瘦如柴的男人猛地瘫倒在地。

    “爹。”

    李玉珍接连几天看着王秀才魂不守舍,虽是只字未提,但也心里总挂着担忧。

    “到底怎么了?”

    王秀才勉力笑笑,只是突然掏出药包。

    “珍儿。”

    “再也不用受苦了。”

    他走向厨台,掏出那隐隐有欲烈迹象的瓷碗。

    “爹给你配的上好的药,快尝尝,还是温的。”

    “爹。”李玉珍不答话,只是拧住眉头,“白马去哪了?”

    这几日,她的确身子好了些,咳血的次数也比平日里少多了,她能感受到每日里服用的药,味没有变,但整个人的确气色好了很多。

    “隔壁老张最近跑马,接了个信使的行当,爹把马借给他用过这段日子了,刚好也能贴点钱。”

    既然爹这样说了,李玉珍自是不会怀疑他。

    马还在,李玉珍心底的念头淡了些。

    王秀才不免问道他最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最近身体好些了?”

    李玉珍点点头,面色浮现出一丝红润,

    “嗯……好些了爹爹……我感觉最近能下床走路,醒来的时候头也不会太昏了。虽然时不时偶尔还是嗜睡,但现下规律了许多。”

    “那就好。”

    王秀才心里踏实了些。

    父女俩聊着话,门口突然有人唤着王秀才。

    “玉珍啊,你先回屋。”看了一眼门外,王秀才对李玉珍说,“爹马上回来。”

    说完,王秀才走到门口。

    门口似乎是一身官服的人,李玉珍向回走了些。

    感知到后背的目光,王秀才又往远了走,生怕李玉珍再看见。

    那人是他找了许大神医口中所说的那位神医,此番亲临他这破地方,他实在是愧疚万分。

    此人姓张,名逢春,从京中来,据说是调理过太后的一位御医,医术极为了得,但凡经由过他手的病症,皆是手到病除,妙手回春。

    王秀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人,面色惶恐不安,唯恐得罪他。

    张逢春见他样子,也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这草民颇有眼见力,接了皇榜,向将军进贡了好马。

    没要一分钱,他收了钱,要做的也自然不过是开方子,给人治病,仅此而已。

    但今早着,倒是发生了一起奇怪的事。

    这草民进贡的马,不过三天。

    今早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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