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班的第一个晚自习,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叫陈知,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高挑个子,眉目大气,听说每个寒暑假,她都会四处旅行。

    她去过很多秦蔓甚至都没听过的地方,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她的穿衣品味很超前,用色大胆,主要还是以休闲舒适为主,走在校园里的她,自信舒展,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站在讲台上,就是很自信放松的模样。环顾教室一周,看着我们笑,说:“咱们班走了还挺多人的,但也来了很多新同学,学物化生的同学们,可真有品!”她搞怪的语气逗笑了大家,还在感伤着分班的离愁别绪的刘乐橙撮了撮鼻子,眼泪都出来了,也还是笑了出来。

    陈知说:“祝愿大家能真正地融为一班的一份子,大家今晚……看电影!”

    整个一班顿时欢声一片,隔壁二班还有人好奇地偷偷探头出来想看看一般都在干嘛,结果一回头,就和在前门站着的一脸莫测笑意的戴老师遥遥相望,颤抖着身体,丧着一张苦瓜脸,探回了身体。

    秦蔓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时隔多年,看到这样一幅朝气蓬勃的画面,她也是很高兴的,抿着嘴,看着他们笑。

    余光里她还是能看见宋春山一只手撑着头,支在课桌上,他唇角微勾,总是不甚在意的眼里,还有细碎的笑影,看起来有些荡漾。

    一说起看电影,大家各执己见,有人想着看柯南,有人想看火影,还有人想看恐怖片……教室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谁也不肯让着谁。

    陈知被吵得头都要大了,蹙了蹙眉,大手一拍,教室里顿时就安静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像只鹌鹑,悻悻地看着陈知,想从中看出,陈老师到底有没有生气。

    有大胆的男生,还问:“陈老师,你生气了吗?”陈老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冲他:“生气了。”他没皮没脸地装柔弱,嘟嘴,做作地摇着身体,说:“老师~,不要,生气气。我们,好怕怕。”说完还抛了个媚眼给旁边的宋春山,宋春山笑骂着踹了他一脚,“滚。”这一出弄得陈老师没了脾气,笑着拍桌子:“别闹。”最后还是陈知老师拍板作主,说,那就看《神探夏洛克》。

    班上人大多没什么意见,只有少数几个人还有些别的想法,嘟囔了一阵儿。其实看什么无所谓,大家吵也就是吵个热闹,想要个看电影的氛围,高中时候的大家连看个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的,好像也是苦中作乐了。

    银幕上出现画面的时候,大家吵嚷着要把灯关掉,陈老师有些犹豫,说会有巡课的老师,规定是不允许全关的。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又异口同声地说:“那把外面阳台的灯开着。”陈老师和看着她的学生们大眼瞪小眼,张驰又故计重施,在那里眨巴着眼睛,撒娇:“陈老师~”陈老师一脸无奈,扶额点头同意。

    教室的灯关了,只有阳台一盏微弱的光传来,周遭的一切都隐没在模糊不清的黑暗里,有种想要看清却又怎样都无法看清的,那种近乎电影镜头的美感。

    张驰坐在秦蔓的前面,记得那时一七几的张驰将163的秦蔓挡的严严实实,她实在无法看清电影的字幕,她伸出手去提醒张驰让他低一点,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那时的她的确还是太过沉闷,一个伸手就能做到的事在她这里要再三考虑,怕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怕自己言辞不当,冒犯到别人。

    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似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打发时间,她转个身,不知就怎么同向后望过来的宋春山对上了视线,模糊的夜色里,她看不太清他望过来的眼神,只觉得目光深邃,他的眼里泛着湿漉漉的水光,看起来亮晶晶的。

    那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秦蔓才猛得转过身移开了视线。

    如果说是什么时候非他不可的,或许就是那时了。他望向她的目光,在那一刻,她没能躲过,往后的很多年,她都看着自己清醒地沉沦下去,再也躲不过。

    记得他探过身来,犹豫着问了她一句:“你……是不喜欢看吗?”那时的秦蔓抿着嘴,坐直了身子,摇了下头。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着秦蔓有些尴尬的脸,脑袋一抽直接问:“你这么矮?”换来秦蔓狠狠瞪他的一眼。

    他探回身子,想着秦蔓刚才瞪他的那一眼,不自觉地笑。秦蔓看到他勾起的嘴角,又是羞愤,又是尴尬,泄愤似的“哼”了一声。他听着这声“哼”,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那时的宋春山实在细心,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也懂得维护那点别扭的敏感,喜欢上他,太简单,不费吹灰之力。

    他踹了张驰一脚,随意地说了一句:“挡到别人了。”张驰一脸懵逼又无奈地看着他,“挡着谁了啊?”那时的宋春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你说呢?”张驰挠了挠头,像八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心眼儿地说:“挡着谁了啊?总归不是你吧。”他收回目光,像是不经意地说了句:“秦蔓。”那时的她羞红了脸,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来,让她有种无言的感动。她在他认识她之前,已经为认识他做出了很多努力。

    “啊?秦蔓,女神啊。”又换来宋春山一脚。“收敛着点。”张驰恍然大悟,转过头去,对着秦蔓就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女神。我没反应过来,挡着你了是吧,我低点儿。”

    秦蔓实在不好意思,满脸通红,抿着嘴摇头,说“没事儿,是我要谢谢你。还有,你别叫那个,你就叫我秦蔓吧”张驰看出秦蔓的窘迫,嘿嘿地笑了一下,很搞怪地敬了一个礼“yes,sir”然后转过了身去。

    他还狐疑地看了宋春山一眼,越想越不对劲儿,回头看着新同学还明显羞涩的模样,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八卦的眼神怎么也挡不住。

    宋春山看着秦蔓还低着头,突然探过身去说了句,“看不到的话可以说,他们人都挺好。”他的声音慵懒,却有十足的温柔。秦蔓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在模糊的黑影中,只有他,格外清晰……

    明明只是十四年前的一件事,却恍惚得像走过了一生一世,也的确,沧海桑田,那早就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秦蔓还记得她抬起头,电影屏幕的字幕,是华生对夏洛克说的一句话,“下一次我还会救你,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救你。”她微微偏过头,余光会看见宋春山的侧颜,电影屏幕的蓝光照耀下,有着动人的光。

    不会了,再也不会因为他都不甚在意的目光和随手为之的小事把自己的一颗心都赔了进去,明明这些,她自己也可以的。

    让那个叫张驰的男生偏一点身子,他很容易就答应了,这样简单的事情啊,让那个傻子把心都交了出去,近乎自厢情愿的,她怪不了别人。可这一次,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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