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朝家就在市中心旁边,华光酒店离她家不算远,代驾小哥在她的指挥下准确无误地把车停在了单元楼前的空地上。

    酒劲有些上来,此时的乔朝大脑虽无比清醒,却仍控制不住脚下在微微打颤。

    代驾小哥也下了车,见她踉跄的样子肯定是醉酒了,便上前扶了乔朝一把,有了小哥的托肘,乔朝总算是好好地站立住了。

    “谢谢,今天麻烦你了。”乔朝礼貌地朝小哥笑了笑,想着等到家一定要给他打赏个大大的红包。

    小哥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为顾客服务,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说完这话就开着小电驴走了。

    乔朝此时脚底还有些麻,就没急着上楼,她在楼下喂了十几分钟的蚊子,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才转身上楼。

    他们家住的这个星河小区始建于本世纪初,楼龄不算太旧也说不上新,刚开盘那会儿,奶奶一眼看中了现在这套位于顶层的复式,楼中楼的设计,采光好空间大,爷爷奶奶住一楼,为了给乔朝提供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二楼就给她一个人使用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小区开发得早没有配备电梯,需要11路自己爬上5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常常失灵,总得高喊个两嗓子才能亮,乔朝重重跺了几下脚,二楼的灯闪了几下才亮,乔朝爬到三楼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靠在栏杆边上休息,感应灯没几秒就灭了。

    没了灯光,周围一切陷入了黑暗,乔朝转身半倚在栏杆上看向远处的点鹤山,这座登城唯一的山隐身在黑暗中,只被路灯照出一点点可辨认的轮廓,真像一只沉睡的仙鹤。

    酒精在大脑中冒泡,关于搬进这个新家的记忆,就像涌泉的气泡一样“咕咚、咕咚”地直往她脑海里钻,连一些模糊的记忆都在酒精的催化下拼凑得完整。

    搬家那天正当夏季,爷爷奶奶请了搬家公司帮忙,五六岁的乔朝虽然只是个小朋友,爷爷奶奶却想让她有参与感,就让她搬些书本之类不重的东西。

    彼时还短胳膊短腿的乔朝穿着白色绣花小洋裙和雪精灵一样,皮肤白到发光,她左手抱着三本插画书,右手提着小裙摆慢吞吞地往楼上爬。

    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有人上楼了,乔朝自觉地往楼梯右边挪了挪,好给上来的人让道。

    脚步声很快就到了她身后,接着停了下来,乔朝觉得奇怪回头看去,却冷不丁看到了一张只看得到门牙的黑脸,被吓得身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新搬过来的吗?”一连串的问句,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穿着一件白色球衣和一条灰色中裤,胳膊下还夹着个足球,满头的汗顺着头发根往下滴,皮肤黑得像东北的黑土地,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长相,只有两排又白又齐的牙齿才让他有了些辨识度。

    乔朝不习惯麻烦别人,于是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没关系,哥哥,我自己可以拿。”

    只是她说话奶声奶气,落在别人眼里只觉得她是性格腼腆、安静。

    所以裴令并没有走,而是一把拿过乔朝手中那几本书,“我叫裴令,就住501,我从来没见过你,是新搬来的?”

    “你住几楼,我给你送上去?”

    裴令很自来熟地自报家门,这反倒让乔朝不好意思,不过爷爷奶奶都在家,也没什么好怕的,也学了他的样子昂首挺胸道:“我叫乔朝,我家住502。”

    “就在我家隔壁耶,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啦。”裴令得到乔朝的回复,笑容变得更灿烂了,脸颊上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就这样裴令拿着书在前面走,乔朝改成两只手提着小裙摆在后面跟着。

    乔季礼正站在门口指挥搬家师傅们安置各项物品,一转头就看到正上楼晒得跟黑煤球一样的小男孩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小公主一样的孙女,真是很强烈的对比。

    “爷爷好,我叫裴令,我们家就在您隔壁。”裴令家教得体,他很有礼貌地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

    就从那以后,乔朝和裴令慢慢熟了,俩人都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常常形影不离,乔朝还会到足球场给裴令加油助威,一直白嫩嫩的乔朝,经过一个夏季的暴晒,皮肤也转成了焦糖色。

    等乔朝上小学时,裴令也升到了四年级,因为都在一个学校,每天早上裴令都早早地到乔朝家里等她一起上学,担心她起晚了来不及吃饭,还会再额外带一份牛奶和点心。

    虽说学校离家也就10分钟路程,可一开始乔季礼夫妇不放心,都是亲自送两个孩子上学,毕竟裴令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个孩子,后来见他做事的确稳重不急不躁,也渐渐放心,由他们俩自由上下学了。

    乔朝还记得那时候爷爷奶奶就时常开玩笑说,乔朝这是又多了个哥哥。

    一旦回忆起往事,总会让人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楼道再次亮起的灯光打断了乔朝的回忆,有人上楼了。

    她摸了摸湿漉漉的脸,却来不及思索更多,沉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快速擦掉水渍,这次乔朝没再停留,“跶、跶、跶”一口气跑回了家。

    客厅电视正播放晚间新闻,乔季礼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乔朝换了鞋进屋,把钥匙和包放在玄关,“爷爷,我回来了。”

    乔季礼新闻正看得投入,没有听见乔朝给他打招呼,乔朝笑了笑,爷爷还是老样子,只要看新闻周遭发生了什么妥妥的一概不知。

    “奶奶。”乔朝转而呼唤起柳女士,“我回来了。”

    “我在书房,你过来吧。”柳凤喜知道是乔朝回来了,就让她到书房来。

    柳凤喜早已退休,但她教学质量过硬,带的班级学生成绩总是在全省排名中名列前茅,升学率非常高,后来学校又把她给返聘了回去。

    她正在给下个礼拜的课程备课,年过古稀的柳女士现在纯粹是为教育事业发挥余热了。

    一楼的书房要比二楼的大多了,两面墙壁上摆满了书,这都是几十年来乔季礼夫妇精心收集的,有些甚至还是孤本,要是书籍能以金钱来衡量,这些书少说也价值几百万了。

    乔朝进了书房,柳凤喜虽然没有停笔,却温言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乔朝拉了把椅子坐到柳凤喜身边,心不在焉地随意翻着做满记录的备课笔记,“晚上人太多,代驾不太好叫。”

    至于后来遇到裴令那一段,她则是省略了,简短地陈述了一个被稍微修剪过的“事实”。

    “奶奶,你说要是当初你是我初中班主任,说不定我的中考成绩还能再好点儿呢。”

    柳凤喜轻轻拍了拍她乱翻的手,把备课笔记合上放到一边,“你中考那会儿对你上心的人还少?就说裴令,天天过来给你辅导功课,我估计要是没他,你的确也不太可能考得那么好。”

    乔朝初三有段时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也可能是青春叛逆期来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后来是裴令说要帮她辅导功课,乔朝才又慢慢回到了正轨。

    当时柳凤喜也问过她原因,但是乔朝闭口不言,她也拿这孩子没办法,乔朝脾气执拗起来的时候和她那个儿子真是如出一辙,不过好在自那以后,乔朝再也没让他们老两口担心过。

    乔朝在这件事上格外敏感,回想当初,觉得自己那时候肯定脑袋有病才会因为韩娇的话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只是她的声音还是渐渐小了下去。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行,这个奶奶不问了,”柳凤喜顿了顿,想着措辞,“我就问你,裴令现在也回来了,你俩之间就没点可能?我问过你裴叔叔了,裴令到现在也没谈女朋友。”

    这两个孩子都是柳凤喜看着长大的,要说不般配那还真是不可能,乔朝小时候但凡有个磕碰,裴令都紧张得不行,那副表情比他自己疼还难受。

    乔朝忽一听到“没女朋友”,不由有些怔怔,思考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可转念一想,裴令今晚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她就不信奶奶一点没看出来。

    乔朝不以为然,只是站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意抽了本书翻看,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奶奶,您就别多想了,我们就是普通邻居,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和他早就不联系了。”

    自己孙女什么性格柳凤喜一清二楚,她不想谈论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法从她嘴里套出话,“你想转行做文学考据了?”

    乔朝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啊?”

    “不转行怎么看《越绝书》。”柳凤喜示意她看书的封面,“你不是最头疼文言文。”

    乔朝尴尬地摸了下耳朵,把书合上放回了原处。

    “好了,我不逼你,既然你不想考虑裴令,那就看看别人。”柳凤喜早就给她备好了ABCD各种选项,自己的孙女自然还得自己操心。

    当第二天乔朝站在咖啡厅外的时候,仍觉得在做梦,只是回来吃顿饭,莫名其妙第二天居然出来相亲,她很怀疑柳女士这次让自己回来就是别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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