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仰把球往地面拍几下,不咸不淡地说。

    “和你母亲吵架了?”

    昭暮抿唇,“习惯了”,视线落到他掉落又弹起的球,想了会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打篮球?”

    对面男生显然没想到她这么问,抱着篮球沉默了下,转身回答:“因为是陪伴。”

    说完边拍着球边跑到场内向上一跃,球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篮框内,三分球进了。

    昭暮缓缓走到篮球场外长椅坐下,小男孩也跟过来坐上去,两条腿不及地面,在半空晃阿晃,他拿出小熊饼干主动问她,

    “姐姐,你认识晏哥哥吗?”

    昭暮看他人小鬼大的,大眼睛像幽紫的熟葡萄,滴溜溜转着,忍不住笑答:“是啊,认识挺久了。”

    小鬼头继续说:“那姐姐你觉得我哥哥漂亮还是晏哥哥漂亮?”

    漂亮?第一次听这么形容晏仰的。

    “你哥哥是?”

    “和晏哥哥打球的就是我哥哥。”小男孩拿着一小块小熊饼干,指向场上白球服的男生。

    小男孩这么问,她也真细细瞧过去,篮球服男生个子稍晏仰矮些,皮肤倒比他白,额前碎发遮住眉眼,唇角轻抿,给人清瘦干净的好学生模样。

    至于晏仰,黑色球服套在他身上并不显得沉闷,倒增添了一种少年的神秘感,与傲娇张扬中和,十分符合他的气质,身形颀长挺拔,脸偏瘦,凤眼细长却给人一种小狗的无辜,昭暮侧身观察着,下一秒就撞入汪汪的狗狗眼,探究地回望她。

    眼神对接,昭暮吓得一下转头,手乱七八糟的动着,甚至还伸手进小男孩的饼干袋,等反应过来已经掏出了一片。

    李小禹看着少一块饼干,嘟着嘴巴,好吧,给姐姐吃一块,他可是哥哥一块都不能吃?。

    昭暮拿着一块小熊饼干在半空,她怎么能抢小孩零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想放回去;在小男孩故作大方的注视下,只能默默的放入口中。

    场上的晏仰拍着球远远看到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勾起,侧身越过对手的围堵,脚尖踮起向上一跃,进了一球。

    ——

    六月高考后,雨水少了,开始进入盛夏。

    体育课回来,大家都在抱怨天气炎热,昭暮后背濡湿,不停地用手扇风,在经过学生荣誉榜时看到几个女生在驻足。

    月考榜前面,远远看见晏仰的名字在理科位列前茅,她之前也没想到他成绩竟然那么优秀,而自己费力学习才勉强挤进文科前二十,再过几天月考得加把劲。

    还没到月考,裘笑笑带来一个消息。

    听方南肖昨日放学跟她说,晏仰昨天上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匆匆回教室收拾东西后就没再回来。

    昭暮问:“发生了什么事?”

    裘笑笑摇头,“不知道,方南肖也不知道。”

    下午放学,昭暮练完基本功回宿舍,在等室友洗澡的间隙,拿出枕头下的摁键机准备玩小游戏,发现莫瑜给她发了一则短信。

    ——放学回来,明天有事。

    她不打算回去,正准备发有什么事?突然想起中午笑笑跟她说的事,犹豫了下,打下“好”字发出去,收拾书包去骑车。

    回到家里,餐桌已经撤下,王姨在厨房收拾。

    “这么晚?给你发消息没看到吗?”莫瑜抱怨。

    “手机放在宿舍没看。”昭暮拽着书包带站在大厅回答。

    王姨赶出来,“小昭回来了,王姨重新给你热一下饭菜。”

    昭暮乖巧笑着说:“好,谢谢王姨。”

    在上楼梯时,她回头问莫瑜:“发生了什么事?”

    莫瑜抿了下红唇,悄悄说:“晴晴她大伯出车祸,现在还在icu。”

    晏宽叔叔?这么严重!

    “晏仰呢?”

    “在医院,我们明天去看他们。”

    “好。”

    昭暮点点头,上楼,在经过二楼,听到晏叔叔书房传来砸东西声,她停了会便上自己房间。

    周六,医院。

    晏宽和陆庭予同时出的车祸,陆庭予轻伤在普通病房,晏宽叔叔最为严重,住进icu,只有较短的家属探视时间。

    晏仰母亲秦清如是这间医院医生来了一下,工作忙又走了,icu病房外,昭暮看到低着头的晏仰,整个人像被黑暗笼罩,化不开的忧郁。

    她没有跟进病房,晏景让她坐有些事要办便离开了,她坐到了晏仰对面。

    男生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碎发凌乱覆盖,眼底一片乌黑,看不出什么情绪,嘴巴失色,昭暮朝他安慰笑笑,他努力勾了一下唇,又敛下眉眼低头没说话。

    她从来没见过晏仰这个样子,心有些涨涨的,不自觉从座位起来走到他身边。

    地面上突然出现的白色鞋面,干净清新的肥皂味淡淡传来,面前出现一只手,白嫩干净,静静的摊开,上面躺着两颗糖,红紫色包装,荔枝味。

    “吃颗糖,心情会好些。”温和软糯的女孩声音,缓缓自耳边响起。

    晏仰静静注视着手心上的糖,缓缓抬起头,落入女孩清明恬静的眸中,好像一汪静谧流动的清泉,莫名给人宁静心安的感觉。

    “我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吃糖,吃完烦恼好像真的没有了。”

    晏仰放在腿上的手抬起,轻轻从昭暮手心取过,捏在手上沉默看着。

    昭暮拍拍他肩膀温和笑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张望下又道“我去看看庭予哥。”

    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晏仰眼神黯下,慢慢把糖攥入手心。

    普通病房里,陆庭予半躺在病床,双手紧握成拳交叠在身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庭予哥。”昭暮进来,打断他思绪。

    “小昭暮。”陆庭予看向来人,轻笑。

    “庭予哥,你没事吧。”

    陆庭予动动手脚,活动筋骨,微笑着,“问题不大,只是宽叔叔——”说着说着神色黯下来。

    昭暮也是后来才知道,陆庭予童时父母双亡,其父母与晏宽秦清如是多年好友,后经他们领养居于晏家。

    “小昭暮,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陆庭予看着她突然说。

    “嗯庭予哥你问。”昭暮点点头。

    “听说你——父亲也是车祸离开的吗?”

    “我父亲?”她不明白陆庭予为什么这么问,不解看过去,在他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

    “几几年?”

    “零零年。”

    陆庭予震惊看过来,继续问:“在阳城的琉河大桥吗?”

    “你怎么知道?”奇怪看向他,他为什么会知道父亲的事。

    “我父母也是在这场事故离世的。”陆庭予攥紧手中拳头,一字一句地说。

    昭暮张大嘴巴,十分惊讶看他,随后缓缓低下眼睛,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安问他:“庭予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病床上的男生敛下眸子,沉默良久,缓缓道:“没有,以后再跟你说。”随之躺下说“我困了,先休息了。”

    昭暮没多想,便退了出去。

    晏仰还在icu病房外坐着,低沉着眉眼,一言不发,她不觉在心里祈祷,祈祷晏宽叔叔快点好起来,早日康复。

    回去的时候,秦清如把晏仰轰回去休息,他到家就下去了,晏宏喊他过来一起吃饭,他点点头谢过,就独自走进屋内。

    晚饭时,莫瑜还是盛了些饭菜唤晏晴晴送过去。

    晏晴晴回来说阿仰哥哥没胃口,他家阿姨做了很香的鸡汤都没喝。

    晚饭后,昭暮受不了晏淳的黏人,在他去尿尿的间隙逃了出来。

    许是天气太热,今晚小区公园倒没什么人,倒显得寂静。

    昭暮走去上回的体育设施,无聊的荡起又落下,发现好像有道视线注视她,回头看去,发现晏仰抱着篮球坐在后面的轮胎秋千上,静静看着她。

    与上次的阳光张扬不同,秋千上的晏仰颓败又孤寂,看起来很脆弱,好像一推就倒。

    她不自觉走近,在他身旁另一个秋千坐下,两人沉默着。

    良久,昭暮看他,试探的问:“晏仰,你还好吗?”

    他把球往地上拍了几下,没有说话。

    “晏宽叔叔人那么善良公正,一定会好起来的。”她想了想,挤出一句话宽慰他,见他没反应还想说。

    “我没事,只是在想幼年的事。”晏仰终于说话,勉强扯笑看她一眼,眼眶泛红。

    “你小时候?”昭暮好奇问他。

    他倚在秋千链条里,看过来,“还记得你上次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打篮球吗?”

    “嗯。”她点点头,认真回看他。

    “是我爸喜欢篮球,在很小的时候就教我们,我哥不喜欢,只有我很喜欢,后来他事业越来越忙,经常出差,我妈医院工作也忙,陪伴我的只有篮球——”

    昭暮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大段话,关于晏宽叔叔,关于他的童年时期;她没有说话,认真注视他,静静的听着。

    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父亲是小有名气的粤剧艺人,从小教导她,不过父亲对她很宽容,并不会勉强她,会遵循她的喜好和自由,由着她的性子做任何喜欢的事,也会抽出许多时间陪伴幼年的她。

    可是后来,全世界最好的父亲连她童年时期都没有呵护完整就撒手人寰,再也没有人会如此纵容她,仿若掌上明珠。

    所以她十分明白晏仰此刻心情,害怕最亲的亲人的突然离去,而自己全然无力,抓都抓不住。

    昭暮情不自禁的靠近晏仰,站定他面前,缓缓伸出双手把他上半身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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