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

    上了大学后,昭暮便极少往返晏家,寒暑假更多是回去南方阳城。

    倒偶尔能见到晏仰,他在齐城念建筑学,离旷北一百多公里,放假总是特别早,一回旷北就会找他们。

    她和笑笑都在国戏,方南肖去了理工院校,学校之间很近,总混迹过来找笑笑。

    就像方南肖找笑笑的目的,昭暮好像也能察觉到晏仰的目的,他没有道明,她也没有去捅破,总觉得他们之间不太可能,她不属于这里,和他适配的应该是宁之晗。

    那天是端午,学校放假三天,笑笑出去约会,她没有出去窝在图书馆学习,下午雨一直在下,到了傍晚还没有停的节奏。

    实在饿得慌,走到门口发现没有带伞,又踱步回去,一抬头发现坐在大厅角落看书的晏仰,专注地看着手中泛黄书页,骨相立体有张力,嘴唇紧抿着,能看到嘴角左边的黑色小痣,极具魅惑,纯黑T套在身上,低调又耀眼。

    昭暮怔怔看着,看书的人像是捕捉到眼神,一瞬抬眸,和她对视上,眼角泛了笑意。

    他收好书,拿过黑斜跨包,把椅子安静放回去,脚步有力带风的走到昭暮跟前。

    昭暮低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仰指了指门口,他们走了出去,他边拿起置物架的黑伞边说:“你天天待在学校,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昭暮推了推眉间眼镜,头发及胸半扎着,内搭纯白背心,外面一件鹅黄衬衫配简单牛仔裤,温婉又清冷。

    晏仰打开伞,拉她进伞中,扬声说:“来陪你吃粽子。”

    昭暮单手抱紧怀中专业书,微讶看向他。

    雨滴滴答答下个没完,像无数银线因地心引力拉到地面,再沉没于茫茫人海。

    自从上次来碰巧看到她在图书馆门前被表白,便十分不安,真怕她那天被不知名小子掳去。

    ——

    2012年,元旦。

    晏仰一下课,拿起背包赶往火车站,坐了三个多小时,在晚上九点前抵达旷北。

    一下火车赶往跨年广场,朋友们安排昭暮在入口接他,一抬眼就看到头顶小龙头箍,暗灰色牛角扣大衣,下摆是浅色半裙,手放在大衣口袋里跺脚张望。

    晏仰放缓了脚步,就这样望着她慢慢走过来,女孩也看到了他,眼角染上笑意,弯成月牙状,嘴角两边现出小梨涡,扬手跟他打招呼。

    来到她跟前,投射下的阴影覆盖住女孩,看到她明眸皓齿笑着说:“你终于来啦,大家等你好久了。”

    嗯,晏仰勾唇回应,顿了下随后解开围在脖子上深色的羊绒围巾,取下来双手套在昭暮露出的白皙脖颈,绕了几圈,遮盖住她被冻红的耳朵,围巾残留他的余温,如同焰火般炙热。

    “不冷吗?围巾都没别。”

    女孩双手抓围巾,弧圆的大眼怔怔看着黑色棒球帽下俊俏的脸,暗色大衣勾勒出颀长身姿,里面套着深灰卫衣,他好像变了,变得少年与成熟兼具。

    在跨年广场,“砰砰”烟花不断从四面八方升起,盛放绚彩斑斓,人群在倒数着。

    “——五、四、三、二、一”

    “昭昭新年快乐!希望以后年年一起过元旦。”

    在耳边,昭暮好像听到一个低沉男声这样跟她耳语。

    ——

    2012年,6月10日。

    昭暮二十岁生日,裘笑笑决定秘密为她策划一个生日party,提前拉了个小群密谋,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都是熟悉的朋友和昭暮的室友们,晏仰特意从齐城坐火车回来,大家都默认他是昭暮未来男朋友。

    裘笑笑假装和昭暮吃饭、逛街,等一切布置好就带她进包房。

    晏仰点燃蜡烛,等她进来缓缓推蛋糕出来,黑暗中暖黄的火光温暖又治愈,在大伙的生日歌声中女孩眼眶逐渐濡湿,她感动地感谢大家,看起来坚强又脆弱。

    晏仰怔怔的瞧着暗处偷抹眼泪的女孩,摸着大衣口袋的东西,心中涌起强烈的冲动。

    玩玩闹闹将近结束,昭暮从卫生间走回来,晏仰从走廊处走向她,眼神炽热,他拉住她手腕,轻声说:“跟我来一下。”

    走廊充斥着暖黄格调,朦朦胧胧如同晚霞初现,外面是挂在半空莹白带黄的月亮,透着丝丝甜蜜温暖。

    晏仰轻倚在木质雕花围栏上,从身后取出一个小盒子,摊开手掌,递到她面前。

    “生日快乐!”

    简单的棕色木盒打造,雕刻着蔷薇花纹沿边缘盛开,古朴又精致,昭暮惊喜接过。

    “好漂亮。”

    “打开看看。”

    昭暮笑着看他,眼睛亮亮的,像温润的皎皎月亮,她慢慢推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银手链,中间镶嵌着浅浅蓝紫的翡翠扣子,晶莹软糯,扣子最中间又缀着墨绿的圆珠子,晶莹又显贵。

    她抬眸,犹豫着说:“这肯定很贵吧。”

    “没有,很适合你。”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昭暮笑着点点头,“谢谢你晏仰,我一定好好珍藏。”

    晏仰静静注视她,她被看得有些脸红,咬了下唇说:“那我们进去吧。”

    “等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晏仰拉住了她手腕,健硕有力,眼神透着炽热,想要把人看穿。

    昭暮停住脚步,疑惑看他,两人半边侧脸被暖黄灯光照亮,投下的影子倒映在橘黄墙壁上,一个颀长挺拔,一个清瘦朦胧,正拉着手。

    两人静静对视着,须臾,晏仰微低头,伸手到脖颈后面,攥出佩戴着的项链。

    黑色绳子下绑着透亮泛萤光的平安扣,月青色上面漂浮一丝丝青绿,如同山水间绵延;是晏仰从出生便佩戴的平安扣,晏爷爷晏奶奶共同寄予他平安顺遂的祝福。

    晏仰把它攥到手心,递到两人中间,缓缓抬眸看她。

    “我的喜欢,你要吗?”

    低沉暗哑,又透着炽热温情的缠绵声音传至昭暮耳中,她抬眼从平安扣到男生脸庞、眼中,藏着绵绵情难自禁的爱意。

    “晏仰,你——”

    虽然猜到他也许会喜欢自己,但从他口中亲耳听到,感觉十分强烈,像有一团火焰紧紧将她箍住,绵绵的,麻麻的浓烈。

    “我喜欢你,余昭暮。”

    晏仰眼神很炽热,紧紧擒住她,呼吸有些急促,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良久,昭暮缓缓低下头,不敢注视他,嘴巴微张。

    “晏仰,谢谢你的喜欢——”

    晏仰张开在半空的手抖了抖,垂眼俯视女孩,喃喃问:“为什么?”

    “对不起,我可能要不起你的喜欢。”

    要不起我的喜欢,他攥紧手心的平安扣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双眸敛下低低问:“那你喜欢我吗?”

    听闻问题,女孩咬着殷红唇瓣,久久没有回答。

    晏仰情不自禁攀上她肩膀,低下头,想要探究她的眼神,女孩眼神闪躲,他泄了气般。

    “余昭暮,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懂明明也在她眼中看到过喜欢,会在不经意间向他靠近,可总是在他爱意汹涌时躲开,假装看不见。

    昭暮裙子下的手收紧,指尖哆嗦,静静的看着斑驳的地板,沉默良久,双手用力捏住白色裙摆。

    “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我——我以后不想留在这里。”

    不想留在这里,为什么她总想要离开,晏仰一只手搭上护栏,抿了抿嘴巴看着她说:“那——我去你的城市。”

    女孩闻言抬头看他怔了怔,眼尾有些泛红,随后又垂下眉眼缓声道:“不——你父母也不可能同意的,而且我们不合适,我想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晏仰忽而舌头顶了下左颌,气笑了,扯唇自嘲道:“及时止损?我对你情难自禁,你说及时止损!”

    “是我自作多情了。”

    晏仰扔下这句,就迈步下楼走了。

    昭暮能清晰看到他眼神的不解、无奈,她想,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吧,可能他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她寄人篱下不被爱的感受,倔强生存着,小心翼翼、谨小慎微,重组家庭带来的种种,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逃离的束缚。

    不被偏爱的孩子,纵使费尽心思也难得到那破烂不堪的爱。

    那天之后,两人没再联系,暑假都没联络。

    国庆那几天,晏仰忍不住翻开社交软件,点进那个雪山的头像,备注是余昭暮,对话还停留在六月十日问她在哪里,指尖再往上翻,发现全是他主动发起的聊天,而对面只是被动回复,晏仰气得摔了手机。

    其间昭暮也在苦闷,那天他红着眼看她的眼睛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还有那决绝离去的背影,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她拿起手机删删打打,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删掉。

    2012年,元旦两日前。

    晏仰终究忍不住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余昭暮,过两日元旦你打算怎么过?】没有回复,过了十分钟又在编辑框输入【我们要不谈一谈】,删删打打最后输入【要不要去看演唱会?】发出去。

    频繁翻看手机,却一直没有回复。

    在晚上十点,晏仰洗完澡擦头发出来,猝不及防消息提醒音响起,他懒洋洋拿起手机点开,定在原地良久,怔怔看着手机屏幕。

    昭暮发来的——【我们要不要试一下?】

    晏仰激动的扔掉毛巾,在屏幕上敲打【你说真的?】

    半晌,那边才发来消息——【真的】

    晏仰手下滑,一个电话打过去,手指青筋泛白轻轻把手机贴到耳边,心脏砰砰直跳。

    很快,那边接了电话,听闻细细的呼吸声传来,温温软软的女声在耳际响起,唤他名字,“晏仰。”

    晏仰小喘了下气,暗哑的声音急切道:“你是认真的?说过就不能反悔。”

    那边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微弱电话沙沙声连接着两人,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晏仰低头咬了下牙,对电话那边的女孩低声说:“我不会强迫你,要是没想好,我会给你认真考虑的时间。”

    女孩点头,又意识到对面看不到,温声道:“我明天给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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