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恐惧,却又是因为恐惧。

    可是......这不可能啊?!

    一定是她疯了,一定是!

    否则她怎么会糊涂到如此地步......居然把这具凶尸认成了司玄?!

    天下谁人不知,冥麟阁阁主司玄,早在十一年前便被末名派联手朝廷以除魔卫道的名义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如今只怕坟头草都长了有几尺高了,怎么可能会被人炼成凶尸,甚至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当年季音之所以修习那缝尸御尸术成为鬼尸仙,最大的目的便是报仇——替冥麟阁报仇,替司玄报仇,替这个幼时收留她,教导她,喜欢她并且她也喜欢的人报仇。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司......”

    季音喉咙哽得生疼,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一时竟喊不出他的名字!

    就在她恍然之际,司玄已反手掏向了她的心脏!

    季音的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回击的动作,可又被她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这可是司玄啊,承载的是她上辈子拼上一切的信仰,让她怎么动手?!她怎么可能动手?!

    下一瞬,鲜血四溅,季音脸上登时溅起一片温热。

    天爷啊......她的这颗心脏怎么就这么倒霉?!

    不过......等等,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呢?

    季音猛地睁眼,却见司玄已仰倒在地,双目空洞,而自己的面前,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清旭?!

    明明还是那身让人讨厌的紫衣,手中还是那柄让人讨厌的折扇,可季音却好像不认识他了。

    想杀她的人是司玄,护住她的人却是白清旭?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白清旭转身望着季音,沉默不语。

    良久,他轻叹一声,似是有些无奈道:“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这还用问?!

    作古多年突然醒了不说,一醒来就发现跟上辈子捅死自己的人滚到一张床上去了,这换了谁不逃?她没赶尽杀绝他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好吗?!

    季音脑袋一片混乱,正要回怼,可就在这时,一样更令她震惊的东西刺入了她的眼帘。

    因为方才的打斗,白清旭衣衫略乱,那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除了被司玄捅穿的鲜血直涌的伤口,还有一道深红色的烙印。

    阎罗子蛊附身后留下的烙印。

    季音瞬间惊得浑身寒毛倒立,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若她记得不错——她当然不会记错,这阎罗子蛊只能作用于尸体身上,对活人来说毫无意义,自然也不会留下任何烙印。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她睁眼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件事情是正常的!

    阎罗蛊,司玄的死,最可怕的是白清旭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

    在季音心中,上辈子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明明就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天下谁人不知,鬼尸仙与冥麟阁阁主两情相悦,甚至连季音的名字,都是司玄所取。

    天下又有谁人不知,鬼尸仙和云天派掌门的关系,一直都比传闻中还要水火不容,相看两厌。

    从八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白清旭时起,便是如此。

    紫宸三百一十九年,距国君文昭帝驾崩已三日有余,东豫王城却仍旧是连绵不断的阴雨,丝毫没有停止的征兆。

    文昭帝白曦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开寒门为官先河,行辟徭薄赋之举,绝对算得上一位明君。

    可他正值壮年,却毫无征兆,暴毙离世,不免引得紫宸百姓猜忌纷纷。

    季音记得司玄讲过,淅淅沥沥的雨,鸦雀无声的夜,易生事端,多发变故。

    她正坐于纪峰塔顶,一袭亮蓝劲装于水雾中映得不是那么真切。高高绑起的马尾虽已被雨水打湿,却并未显分毫狼狈。

    冥麟阁毒宗长老座下十三弟子季音,年方十七,初入江湖。

    若问她课业,借其师父的话来讲,骨根极佳,一点即透,浅尝辄止,性急浮躁。

    若问她秉性,用其师姐之言,率真良善,为人仗义,心实嘴快,惹事闯祸。

    “此番你亲自前来,是受何人所托?我听师姐讲,这皇帝儿子是不少,可成器的却没有几个。”季音拨弄着手中的流云飞针,将目光对准了司玄。

    站立一旁的男子生的极为高大,肩宽腰细。一袭血红外袍随风扬起,气场甚强,不怒自威。

    “哦?看来小季音下山的第一个任务,能完成的不错,本座拭目以待。”

    季音撇了撇嘴:“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喽啰啊,这种看起来会死人的任务居然带我来,你这个阁主当的未免也忒不称职了些。”

    “你不是整日念叨想当精英弟子么?任务做的好了,本座自然会许你。更何况......”司玄顿了一顿:“小季音,冥麟阁从不养废物。就算仗着本座心悦你,也不能例外。”

    冥麟阁,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因其位于天凝地闭的霜余山上,鲜少有人可寻其踪迹,加之以门派内弟子奉行“以杀止杀,以血还血”的行事准则,故而又得名“魔教之首”。

    而阁主司玄,江湖人称“红衣画莲,血雨染尸”。至于名号的由来倒也简单,“红衣画莲”并非是他爱画莲花,而是有一次他杀人时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将尸体削成了朵莲花的形状,故得名“红衣画莲”。“血雨染尸”则是因为他杀人太多且手段过于残暴,每每溅起的鲜血竟似淅沥雨水般落下,因而称“血雨染尸”。

    不过季音却给出了不同的八字箴言:错误用脸,帅不自知。

    江湖上关于司玄的画像流传甚广,大部分都跟青面獠牙的铁血阎罗没什么差别,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画的像个人样,也是胡子拉碴的粗矮硬汉。

    不过对于此等现象,季音倒是非常满意:画吧画吧,画得越丑越好,帅脸我一个人看就足够了。

    司玄的五官身型确然生得极为完美,是那种挑不出一点儿差错的完美,眉目漆黑,野气十足,极具侵略性,却又可见沉稳异常。

    可惜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这张脸的威力所在,反而是在武功修炼上精益求精,造诣颇深。

    紫宸王朝崇尚武风,故而每五年由朝廷举办的封神比武,便成了江湖之人辨高判下的契机。为此,朝廷还专门设立了巅峰榜与英雄榜两个榜单。封神比武提供名额三百,其中前十名可上巅峰榜,巅峰榜首位便是紫宸时任武林盟主,剩余两百九十人可上英雄榜,只待五年再一次比武后换榜。

    四年前,年仅十八岁的司玄手执赤霄剑,灭了一众武林前辈的威风,一举夺下武林盟主之位,傲立于紫宸之巅。

    而这样一个人说出“心悦你”这种话,确实很难不令人为之所动。

    季音第一次见到司玄的时候,只有五岁。

    她依稀记得那天是小年夜,街道上家家户户扫尘祭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只有她孤零零地瑟缩在墙角,头发上沾满了雪,手里还握着旁人放过的爆竹碎屑。

    她看见老鼠在啃她的脚指甲,可那被冻僵的双脚早已没有了知觉。她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散发着一股馊臭味儿,遍布的划痕似是在彰显她逃跑的痕迹。

    但她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从何处来,要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一块青枣酥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季音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管不顾便抢过一顿乱啃。

    啃了两口,她发现这块青枣酥上沾染了血迹,赶紧抬起头来。

    只见一位红衣少年正蹲在自己面前,鲜血不停地从他腰间悬挂的佩剑上滴下。

    少年生得很好看,墨发用红绸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唇若涂朱。可是她却觉得面前之人的俊秀中透着攻击之意,令人没来由想要远离躲闪。

    “不够吃,本少主这里还有。”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明是句暖心的话,却被他说得冷冰冰的。

    季音假装没有瞧见那把滴血的佩剑,将他递来的青枣酥啃了个一干二净。

    少年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神情竟有一瞬间的起伏。

    季音本想道谢,却实在害怕眼前这位少年,只得将脑袋压的低了些:“谢......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记得了,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你......你能不能收留我......”

    这些话她是咬牙强撑着说出来的,一个或许可以活下来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她不愿意浪费。

    “收留你?”少年望着她颤抖的嘴角,声线仍旧没有任何起伏:“你可知本少主是什么人?”

    “你......你是一个好人。”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眸光微闪:“好人?”

    半响后,他转身离开:“若不想冻死,就随本少主回冥麟阁。”

    季音赶紧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跟在了司玄身后。

    大雪飘下,掩埋了墙角下一只血红蛊虫的尸体。

    若无司玄,她没机会进入冥麟阁,更不会拜入毒宗长老座下,或许早在十二年前便被老鼠啃干净了。

    幼时相遇,救命之恩,除了感激,少年人的情愫亦黯然滋长。

    季音望着他被雨打湿的衣裳,红着脸清了清嗓子:“能不能说正事了,今夜弄不好可是会血染东豫城的,到底是哪一位皇子请你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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