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川回到家中,从怀中掏出帖子交予林老,便瘫在椅子上。

    林老看着帖子,心中五味杂陈。

    对于他这半截快入土的算命先生来说,时常听到的便是人们讥讽他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他是骗子,那孙女就是骗子的子孙。如今,孙女能进官家书院读书,不用活在自己的阴霾下,无疑是欣慰的,看着帖子,林老笑不拢嘴的说道:“不得了。”

    林川川端起茶水喝起来,缓了缓将今日见迟翁时的经过说与林老。

    继而倏然站起,插着腰说道:“在迟翁屋外,我分明听到有打斗和诡异的邪祟叫声,嘿,进去后,屋里整整齐齐,半点打斗痕迹都没有。迟翁先生还刚落笔,自说什么都没听到。您说怪不怪,难不成我这么年轻就耳背?”

    林老将帖子拿来,翻看一下,发现有沾染上的墨迹,问道:“川川,这便是迟翁亲手交给你的?”

    “是呀。您看,这还有迟翁的墨迹呢。”林川川指着墨迹处说道。

    林老心中欣喜:幸好有墨迹,这墨迹作为迟翁用来书写“驱魔卷”的关键,可以借此起卦回溯当时的场景。便说道:“待爷爷卜一卦。”

    片刻过后,林老算完卦。捋了捋胡子,郑重其事说道:“难道这便是骇人听闻的落笔惊魂之术?”

    “何谓笔落惊魂?”林川川一脸惊诧。

    “执笔驱魔卷,落笔魔尽散。”

    林老继而解释道,“只要一提笔,便能将周围的煞魔汇聚过来,上演一场驱魔大戏,本体在以文字的形式记述‘驱魔卷’,而灵魂出窍与煞魔打斗,直到煞魔消散方可落笔,魂灵归位。”

    林川川惊叹道:“没想到迟翁先生竟有如此神奇的能力!爷爷,血契之事,迟翁先生的笔落惊魂之术能有用吗?”

    难道自己解除血契之事有希望了?

    林老面露难色。“还很难说。笔落惊魂之术,是将煞魔汇聚出,然后驱除。血契与驱魔不能相提并论,同样,魔血也并非煞魔,爷爷担心他将你体内的魔血引出来后,反噬到其他无辜甚至自己身上,到时候什么场面就不知道了......”想了想继续说道,“迟翁现在恐怕已是自身难保了。”

    “嗯?爷爷为何这样说?”林川川对爷爷的断论很是惊诧。

    “看迟翁以往所著的书,索性应付的都是一些小魔,下次遇见的可不一定是什么水平的。”林老方才在意境中看到了迟翁险些被煞魔吞噬的场景,不确认的问道孙女,“川川,你确定在门外就听到了邪祟叫声?”

    “川川确定。”林川川从脑海中再此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一脸坚定的样子。

    只见林老叹息一声。“那不是好的征兆,据爷爷了解,书写‘驱魔卷’时,在执笔人能力可控时,魔的形、音只能自己看到、听到。或许......迟翁已经开始遇到一些不好对付的煞魔了。”

    林川川心生不安。担心道:“那......若煞魔太强迟翁无法制伏,迟翁先生会不会死去?”

    “必然如此。”

    林川川焦急的赶到官家书院,此时,已是黄昏。

    林川川已顾不得是否会被迟翁先生认为自己“神经兮兮”,来到迟翁先生的书舍。

    迟翁先生看到林川川气喘吁吁的样子,疑惑问道:“川川,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吗?”说罢巡视了一下四周。

    林川川说道:“迟翁先生,小生得知了一些事,是来告知您。驱魔卷......不要再写下去了。”

    迟翁先生惊愕,“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今日,你不是说驱魔与教书育人一样,都是救国救民之事?”

    “您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堵。若再写下去,小生猜...您知道后果,会死的!”林川川担忧状。

    迟翁自知,自己老了,驱魔之术已达上限,而煞魔不休。

    早已看淡,即便今日从别人口中听闻自己会死,内心也毫无波澜。

    走到窗边,看了片刻窗外的长安景象,在夕阳照耀下黄灿如漆,映照着长安络绎不绝的人群和车马。“你看那西山落日,可有所感触?”

    “......”川川静静听着迟翁先生讲话,她不懂迟翁之意,在她看来,自然的寓意太抽象了。

    迟翁顿了顿,用宁静而沧桑的声音说道:“只要多一分一秒的光热,哪怕有些短暂,黑暗便会少一些,人间就可以多些欢笑、希冀。”

    林川川漫步在回家的街市上,最后几分落日余晖,萦绕在她的身上......

    影子跟随在身后摇摇曳曳,一同走进亦或打包收摊、亦或行行往往的人流之中。林川川静静的走在路上,低头看着京都的每一块砖瓦,脑海中依旧回荡着迟翁的话。

    “我虽独来独往,亦是怕每当提笔招惹来的煞魔便伤害到身边与我同行之人;虽深居院落,亦于驱魔卷中为世人驱除煞魔侵扰,纵使......京城大多数人都讽刺我有悖师道。可这世间有太多不好的东西了,总得有人来驱除,正好,老翁笔墨未干,亦有纸砚。”

    夜晚。

    川川看着花瓶中的彼岸花,在夜色下依稀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花儿呀花儿,你这是怎么了?”

    林川川苦恼的抚摸着彼岸花,疑惑自己平时都有浇水,为什么没有刚拿回来时那么有生机了呢。

    叹息一声,双手托腮,看着窗外发呆,听着窸窸窣窣的落叶声,慨叹迟翁先生的济世观,以及愁闷自己今日才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这么快就湮灭了。

    “在想什么?”只听熟悉的男子声音传入耳际,打断了川川的思绪。

    林川川惊吓到,一转身,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羽衣、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黑暗中,与那漆黑的暗处分不出边界。

    是尊上......

    “尊上,你怎么随便进女孩子房间?!”林川川看着黑暗处的尊上,嗔怪道。

    只见尊上低头把玩着扇子,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蹙动,遮住暗淡的黑色瞳仁,冷冷的说道,“来看你还得提前打声招呼?”

    “万一我在换衣服或者沐浴呢?虽然尊上......长得好看,那也不能!”林川川看着尊上已经抬起的英俊面容,暗自气恼,讲道理道。

    首懿几步走到闪着只有零星光点的彼岸花旁,轻轻一拂,彼岸花犹如新生了一般,随着彼岸花星光的渐渐增多,房间缓缓变得明亮起来。

    首懿背对着林川川,冷哼一生,面不改色的说道。“本座不会行如此趁人之危之事。”

    “哼!”林川川见尊上毫无体恤态度,却帮自己复苏彼岸花,心中欣喜,不再与他“计较”。继续问道,“哎?尊上,您见过提笔驱魔之人吗?”

    首懿慢慢转过身来,淡定的回道:“你若想让本座见见他,也不是不可以。”

    林川川心想,我就不该问。

    “......尊上大人,谁敢与您为敌,不对,是谁能与您为敌——”

    “你找到了驱魔人对付本座?”首懿睥睨万物的表情,看着林川川。

    林川川自知“心有余而力不足”,挠了挠头说道,“尊上,您给我十个胆也不敢呐。......我只敢想想法子对付自己体内的魔血。”

    首懿从暗处走出,面部轮廓变得清晰可见起来,缓缓逼近林川川,在林川川面前站定,俯看着她,略带复杂情绪的问道:“你就这么讨厌这血?”

    林川川见状,反而上前抓住首懿的手臂,满目期待的问道:“尊......尊上,要不您行个方便?将这血契直接解除掉?”

    首懿微微蹙眉,恢复冷漠的表情。“胆大了?还是今天脑子被撞糊涂了?”

    “小气!”林川川撇撇嘴。

    林老出来喝茶的功夫,隐约听到川川屋内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声色依稀可辨,确是男人!

    不免有些担心,在门外喊问道:“川川,有事吗?爷爷怎么听到有人在讲话?”

    此时,首懿和林川川谈话被打断,转头看着房门方向。

    林川川心想:不好!被爷爷发现的话,这可说不清,毕竟尊上也是个男人。

    林川川紧抓着尊上往后推,压低声音说道:“尊上,你快先走,或者先躲起来可好?”

    又连忙向屋外的爷爷回到,“额。没人呀,爷爷,我没事。”

    见尊上没有躲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架势,林川川连忙将尊上推到自己的床上躺下,盖上被子,拉起帘子挡住。

    这下应该不会被发现了!

    屋外,林老觉得不对劲,孙女川川莫不是遭到了贼人绑架,老朽虽是一把老骨头,但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乎,从旁边捡起一根木棒,做好准备、抖擞精神后一脚踹开房门。

    “......”

    环顾一周,发现什么都没有。

    林川川保持着微笑,强压住内心的忐忑。

    看着紧张的拿着“武器”闯进来的欲要抓盗贼的爷爷,庆幸方才让尊上躲起来了。

    心生骄傲:我林川川真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

    突然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床帘内传来。

    一双穿着鎏金黑靴的双脚从床上放下来,实实的踩到床沿脚蹬上。

    林川川心想:不好,尊上拆台!

    动静还没结束,林川川与林老的目光一齐放到床帘处。

    只见尊上散漫的将床帘打开,露出冷俊的面庞。

    给尊上使眼色却被忽视,林川川慌忙向林老解释道:“爷爷,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我......”

    林老看着男人坐在床榻上,如同坐在当初意境中那张宝座上一般威慑人心,只见男人微微抬头,那双依旧冷如寒冰的眼神投射过来。

    “是您!”林老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将木棍放下,向着尊上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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