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重新启动,将沈嫡远远甩在后面。

    苏药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无非是豪门争权的大戏,刀光剑影,杀气腾腾,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够窥逾的。

    她关心的重点在后面那句。

    苏药凑过去,厚着脸皮问,“老大,你刚才承认我是你的人啦?”

    沈回秋难得没跟上她的思路,慢了半拍才在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轻启薄唇,“苏小姐,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苏药叉腰,“我不管,你刚才说了,我有证人,你不许耍赖。”

    说完趴到前排的靠背上,问开车的黑衣大哥,“哥,你是不是听见了?”

    后视镜里映出大哥一张神情复杂的脸。

    沈回秋伸手按住太阳穴,“都给我闭嘴。”

    苏药偷偷冲黑衣大哥吐了下舌头,坐回原位,她现在已经笃定了沈回秋不会嘎她腰子,不会嘎她腰子的沈回秋其实也就是个口是心非别扭难搞的纸老虎。

    她一点都不怕。

    但是为了不让她这个小心眼的上司有机会打击报复她,苏药还是没敢笑得太明目张胆。

    这人虽然嘴上嫌弃她嫌弃的不行,这不还是把她划进了自己人的范畴嘛。

    苏药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如今被沈回秋一句我的人哄得差点飞上天,加上刚得知对方的悲惨童年,正是心软的时候,顿时便摒弃前嫌,决定以前的种种压迫都既往不咎了。

    对面有车开过来。

    车灯在昏暗的车厢里一闪而过。

    男人微垂下眼,遮去眼底斑驳的暗潮,“沈嫡都跟你说了什么?”

    苏药还没从兴奋中缓过神,想都没想便道,“他看我一个人,说要送我,我说不用,老大一会儿就来接我,结果他非要陪我一起等。”

    幸好理智还在,没让她把沈嫡后面说的那些话一起秃噜出来,倒不是她存心隐瞒,只是不想再重提沈回秋的伤心事。

    男人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回来接你?”

    苏药答得理所当然,“老大你肯定不会扔下我啊。”

    她现在也看明白了,她这上司就是个标准的傲娇,脾气坏,嘴巴毒,小心眼,动不动就一脸的莫挨老子,但身边人有事是真上,比那些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伪君子强多了。

    可惜这种人太容易被误解。

    不然那个杀人灭口的传闻也不会一直在学校的论坛里流传。

    其实仔细想想,沈回秋除了对学生要求苛刻一点,并没做过对学生不利的事,反而算得上是她见过的最尽职的教授。

    沈回秋兼任着三门课程,是他们学院排课最多的一位,但每节课的讲案和课件都是男人亲自完成,她最多是帮忙整理一下。

    一开始她还觉得正常,后来和王虹聊天才知道,很多教授都是把讲案直接交给助教去做,再不济也就是提供个大纲。

    像沈回秋这种亲力亲为的几乎没有。

    当然,苏药怀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沈回秋并不信任她这个助教的专业能力。

    但不管怎么样,自从戴上了好人滤镜,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也挺憋屈的。

    别的院长,哪个不是躲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联络感情,每天能来打个卡露个面都算敬业,她家上司呢,只有加不完的班,看不完的报告。

    每天忙成狗,还没人念好。

    就因为这张嘴,天天被自己的学生编排,恶名远扬,被人敬而远之。

    所以说啊,情商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

    苏药大起胆子,戳了戳身边的男人,“老大,你放心,以后我挺你。”

    沈回秋皱着眉静静看她几秒,猛的将头扭向了窗外。

    苏药早已习惯男人时不时的冷场,见他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意思,索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缩进座位里。

    车里开了暖风,将她身上的凉意驱散,于是困顿也跟着涌上来,让她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瞌睡。

    却不知男人的眼中,正映着她反光在玻璃上的影子。

    沈回秋阖上眼,藏起一丝罕见的挫败,再睁开时,眼底黯色更盛。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扒开这个女人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以至于和这个女人待得久了,连他也开始变得不正常。

    林家如今之所以能借着沈家得势,就是因为当年帮他那个无能的父亲养过儿子,一个胸大无脑却颇有野心的女人生下的野种。

    可惜他的无能父亲一直不敢承认,只会用些不入流的小动作膈应他。

    沈嫡。

    沈家嫡子,想也知道是哪个蠢货出的主意。

    而他的野种弟弟完美继承了这种愚蠢并且自大的野心,真当沈家已经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自作聪明的私下拉拢关系,首当其冲便是林家。

    与其说林家是他们沈家的远亲,倒不如说是沈嫡的一条狗。

    林家女儿结婚,给他发来请柬,换作平时,他连个眼神都不会给,奈何最近他这个野种弟弟的手伸得实在太长,还不是收网的时候,于是他选择亲自跑这一趟。

    免得有人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看不清现实。

    会在婚礼上碰到这个女人,说实话,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的野种弟弟总是喜欢做些自以为是的事,他按兵不动,想看对方又准备给他唱一出什么戏码。

    预料中的,女人出了状况,被王家的孙女刁难。

    狼狈并且无助。

    他不确定这究竟是演戏,还是单纯被利用,就如同过去的很多次一样,他看不懂这个女人,却无法忽略心中那一瞬间的怒意,哪怕他知道这不过是他的野种弟弟精心为他策划的一场局。

    王家老爷子曾得过他母亲恩惠,也得他母亲信任,手中握着轻蝉的一部分股份,在少数几个对沈嫡接手轻蝉持反对票的人中,话语权最重。

    他的野种弟弟急于在轻蝉站稳脚跟,三番五次向王家示好,林皖溪也得了沈嫡的授意,刻意与王家孙女亲近。

    王正全经不住诱惑,几次想要妥协,都被王老爷子呵止。

    很明显,沈嫡今天唱的这出戏,叫挑拨离间。

    女人名义上是他身边的人,哪怕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助教,王家敢动,也是在打他的脸。

    他知道外人对他的评价,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他以往的行事也确实对得起这个评价。

    所以不管他出不出面,王家都会心存忌惮,心里一旦埋下这根刺,想再拔出来就难了,日子一久,自然会换个边站。

    不得不说,他这个弟弟还是有些长进的。

    只可惜蠢是硬伤,不仅蠢,而且目光短浅,真以为一个王家就能断了他的路。

    他本可以事不关己的看着他们演完这场戏,再配合的鼓几下掌,任何规则都不该被打乱,这是他一向的原则。

    他讨厌无法掌控的东西。

    然而在看见女人接过酒杯的那一刻,唯一失控的却成了他自己。

    是的,失控。

    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这个时候却莫名其妙的跑出来。

    有钱人的龌龊与肮脏他见得太多,沈嫡虽然蠢,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了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毁掉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毁得越狠,他的脸也就被打得越狠,他甚至已经可以预见这个女人的下场。

    咎由自取罢了,不该值得同情。

    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那样的画面,他就觉得有一团无名的火在胸腔里燃烧着。

    让他恨不得将手里的酒杯结结实实的砸在他那个野种弟弟的脸上。

    可惜这并不是原定的剧本,他只能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做。

    于是他挡在女人的面前,毫不客气的迁怒给王家。

    既然有人要点火,那他也不介意再多加一捆柴。

    和他想的一样,所有人都在揣摩他突然出手的原因,这些人戴着让他厌烦的面具,却最懂得趋利避害。

    前一刻还在和王家把酒言欢,此刻却已经恨不得划清界限。

    唯独这个女人依然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竟想出个荒唐至极的理由替王家求情,让他觉得若是跟这人置气,连他都会变得可笑。

    所以他将接下来的舞台让给这个女人,看对方和他的野种弟弟你来我往。

    他想,这个女人的演技或许真的很好,好到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竟产生这个女人是在维护他的错觉。

    他只能仓促打断,不再给她继续逼疯自己的机会。

    留下,还是跟他走。

    他沈回秋又何曾给过别人选择的机会。

    好在女人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听着身后几乎没有犹豫便跟上来的脚步声,心里正四处乱窜的火苗终于被压了下来,他认命的想,就这样吧。

    若是继续放任女人折腾,还不知又要闹出多少事端,身为一颗棋子,尤其是沈嫡的棋子,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既然这女人难得聪明了一次,他便给对方一个机会,反正为这个女人破例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在乎再多一次。

    只要她肯坦白,他就可以帮她彻底和那边撇清关系,以前的事都当做没发生过。

    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让步。

    然而女人的态度却让他的退让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刚刚熄灭的火苗再次燃起,比原先来得更加凶猛,他恼怒于女人的不识好歹,更恼怒的却是自己。

    那一瞬间他竟忍不住想要相信,女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车外的鸣笛声将他的思绪猛然拉回现实。

    沈回秋下意识的朝身边瞥了一眼,女人已经打起小呼噜。

    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睡觉,更别提睡得人事不知,他是真的看不懂这个女人,一次都没看懂过。

    这让他觉得无比挫败。

    偏偏女人尤不自知,即便睡着,两个酒窝仍然不老实的跑出来招摇,就如同说着他肯定不会扔下她时,那副理所当然又无赖的模样,看得人心烦。

    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沈回秋忍不住将眉头皱得更深,他收回前言,这个女人果然已经蠢得无可救药。

    但该死的,他竟然没办法反驳。

    因为他确实像个白痴一样,让保镖转了一大圈,又特地跑回去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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