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亭的纱幔被拂渊卸下,遮阳的圆顶被他一剑削去。

    毒辣的太阳从头顶正上到逐渐西下,每时每刻都打在岁禾身上,将她晒了个顶透。

    睡梦中的她吞咽了好几次唾液,原本红润的唇瓣如今像,皱巴巴的树皮一样。

    拂渊足够了解岁禾。

    但不会像以前一样给她蘸水润唇,他冷眼瞧着从幻境中走出的:

    仙门白家长女,仙主干女儿白秋水。

    魔族圣女婧遥。

    人族小公主连曦。

    三人对拂渊表忠心的话语,在偌大但没有顶的圆亭回响。

    沉睡的岁禾翻了个身,捂住耳朵继续睡。

    待天空最后一抹夕阳余晖隐去时,一小仙童端着两只对半分的葫芦瓢,款款走来,拖着清亮嗓音,念冗长祝词。

    拂渊将两只系了红绳的葫芦瓢放于桌案,慢条斯理提起红石酒壶,为瓢中添酒。

    一只半满,一只全满。

    就在他端起半满葫芦瓢饮酒时,美人靠上被噩梦惊吓哭醒的岁禾,抹掉眼角泪水,添添干涩唇瓣:

    “严重缺水……严重缺水……”

    晃悠起身,见拂渊手边有半葫芦瓢的水。

    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咕咚咕咚将葫芦瓢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正要拿瓢的白秋水直接呆住。

    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懵圈的岁禾与诧异的拂渊,举着手中空掉的葫芦瓢,大眼瞪小眼。

    红绳从两人无名指出发,相碰连接。

    将黑未黑的灰蒙夜空下,两颗相聚十万八千里的星星,奔向对方,结伴环绕行走于寂寥星空。

    嘭——

    桃林外按时绽放的烟花,成点成线绕桃林一圈。

    岁禾秋波一转,璀璨收归眼中又看向拂渊。“你的眼睛里也能看见。”

    她从拂渊有了生机的眼底,欣赏烟花星芒。

    早已退至亭外的小仙童。按照仙主制定流程,掐着嗓子朗声念道:“请神尊携新人于桃河放灯送福。”

    “岁禾——!你如此做派成何体统!?”

    白秋水控制不住脾气,上前指着岁禾。另外两个倒是平静,同没事人一样。

    “我喝水,喝酒也犯法?”

    “你喝的是合卺酒,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岁禾话本看的多,不过片刻想明白了。“反正还可以和离的嘛。”

    她拽住白秋水颤抖的食指。眼珠滴溜一转,若我借此机会,让拂渊为我所用,查偷阴德一事,扶女仙上位,消罪纹岂不样样手到擒来?

    她拍拍拂渊的胳膊,捂嘴偷笑,“我想到好办法了。”

    拂渊没搭理她,她转头语重心长劝说白秋水,“你就别气了吧,反正他也不想娶你。”

    “是不是?”她问拂渊。

    岁禾是不会知道,醉酒的她有多么,多么,心直口快惹人烦!

    拂渊未曾答话,岁禾却着急忙慌的捂住他的嘴。

    “你应该是的,因为我又不会逼你和我生孩子。”

    “不知廉耻!”

    白秋水去扯东倒西歪的岁禾,还不忘用失望的眼神去瞧拂渊,“神尊,今日……”

    “阴差阳错,此乃天意。你三人各自散去。”

    话落,他抱起岁禾跟随小仙童往桃河方向去。

    “神尊。”白秋水追上去,“这恐怕不符合规矩。”

    “规矩?”

    拂渊顿住脚步,轻蔑低笑两声。

    “什么规矩?本尊这几日没缓过神来,太好说话。让你们都忘了夹起尾巴做人了。”

    言语里隐隐的杀气让白秋水遍体生寒,她望着拂渊抱岁禾远去的背影。

    恨意疯狂窜生。

    岁禾所得到的爱,超过了白秋水对爱的所有认知。

    她不甘!

    她以前只想要岁禾死,现在她想要岁禾遍体鳞伤,背负骂名,屈辱的死去。

    “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这才是我们那个疯的无可救药,杀父弑母的魔族太子啊,哈哈哈哈……”

    魔族圣女婧遥,红衣张扬。拉着不知所措的人族小公主连曦,隐入桃林深处。

    *

    桃河。

    宽广蜿蜒。

    河两岸摊贩林立,之前退下去百花宴众人,于河上行船放灯。

    看中河岸边哪个摊贩的食物,用竹竿轻敲。摊贩老板会将美食双手奉上。

    “人当了流水宴上的食物……”

    酒精上头的岁禾,窝在拂渊怀里,活像一条刚从河里刚捞起来的鱼儿。

    一刻都不消停,“我自己能走……走……”

    拂渊现在对她的忍耐力,比之前差了许多,沉眉将人放到地面。

    她刚站稳,脑袋就像坠了千斤顶,往地上栽。

    “不是能自己走吗?怎么不走了?”

    黑长眼睫垂下遮住了他眸中情绪,用脚轻轻踹了踹,摊在地上沾了一身花瓣的岁禾。

    “我是花花,没有腿。”她蛄蛹着翻个身,许是因为刚才的大话不好意思。

    掀起衣襟挡住脸,“好了,我要睡了,你不能和我说话了。”

    拂渊眺望远空驶来的鲲鹏仙船,唇边挂起怪异笑容。

    等岁禾呼吸渐平稳,突然朗声到:“不准睡。”

    岁禾被吓了一激灵,“怎么有股烧焦的味道?”

    她吸吸鼻子,桃花香味钻入肺腑,淹没了那缕浅淡的烧焦味儿。

    弹坐起来,被拂渊抱走,径直去往停泊在河岸边的小渔船。

    敖游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站在船头,幽怨目光随着拂渊靠近,逐渐聚焦。

    “你……诶……”

    敖游对上面前人透露着偏执疯狂的眼神,惊喜道:“对味儿了,是能玩死岁禾的样子。”

    咚——

    鲲鹏仙船飘落河岸,直直撞在小船船尾。

    趴在船尾放花灯的岁禾,愣愣睨着手里裂成两半的莲花灯。

    扬拳砸向形似鲲鹏的巨船。

    有类似野兽呜咽的声音传出,悲怆哀婉。

    岁禾恍惚想起乐儒说:

    她之所以想要成为,比白秋水还要厉害的医仙。就是因为仙界所有的鲲鹏战船都是她的族人。

    她要向所有仙人证明,鲲鹏不是畜生!

    鲲鹏也可以很优秀!

    仙界的人从不将鲲鹏一族当人,他们都说鲲鹏生来就是骑乘的工具。

    化什么形?

    当什么人?!优秀?别开玩笑了!老老实实被人骑一辈子不好吗?

    岁禾为好友感到愤愤,急忙抱住鲲鹏船头,给它渡去仙力治疗方才的伤害。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鲲鹏仙船短促的叫了一声,声调比之前高昂。

    “谢谢。”

    岁禾接过拂渊递过来的新莲花灯,巴拉巴拉和鲲鹏仙船聊天。

    拂渊斜眼盯住岁禾蠢蠢欲动的敖游,旋身登上鲲鹏仙船。

    仙船上的气氛严肃而寂静。

    文歌带领几家势大的仙族首领,凝视拂渊久久不语。

    “掌几年权,培养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就自以为能管控本尊了?”

    拂渊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甩袖带出莲花手柄,银剑身带暗红花纹的长剑——伏生。

    凌于文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脖颈:

    “趁本尊没有发疯大开杀戒之前,你们最好收起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冰冷的剑身贴到文歌脸上轻拍两下,“听懂了就带着人滚。”

    “神尊就丝毫没有考虑过三界的未来吗?”

    文歌自是察觉到拂渊与前几日有所不同,没有自讨没趣问娶妻之事。

    “鲜肉烂完,跗骨之蛆才会出来。”拂渊认真回一句,扫视那群听闻此言,板脸沉眉的仙。

    失声讽笑,“仙主还真的信了,颠倒的三界于本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奉魔为尊有何不好?随心所欲不比法规束身来得轻松自在。”

    文歌略一思索,垂首带身后那群忽然放松的仙人退下之际,数百位烧焦了的人形怪物,于花灯成串的河中接二连三蹦出。

    文歌一行人大惊失色,今晚安排的明明是一只恶贯满盈的虎妖,捣乱放花灯。

    再让白秋水,婧遥,连曦三人合力降下虎妖。为拂渊展现她们英勇的一面,促进彼此感情。

    可,可怎么变成这等怪物了?

    “快看!他们嘴里叼着什么?”

    “是老虎的残肢!”

    众仙哗然。

    可能是因为烧焦的人,与没有五官,全身黢黑的人形债鬼比较像,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出击。

    “是债鬼!”

    “你少胡说!债鬼不可能突破玄冰长城!”

    人群大乱。

    债鬼?!

    趴在小船船尾昏昏欲睡的岁禾,瞬间来了精神。

    旋身而起,黑衣飒飒。

    无格剑风扫去,烧焦的人开始大坨,大坨地往下掉落黑皮。

    “不禁打?”

    岁禾迟疑瞬,于东、南、西、北四方位,挥出一剑。

    凌厉剑风逼得跑远的焦人,不得已聚在一起。

    岁禾将无格横抛于空中,绕剑飞旋一圈。没用丝毫仙力,只用身体惯性甩出无格。

    只见一道横长黑光飞出,百来位焦人,人身分离。

    黑红的血水眼看就要染脏璀璨河水,看了一场精彩战斗的拂渊,动念间黝黑血水凝固。

    挥袖间,一大堆焦人尸体被转送至河岸边。

    岁禾收回无格,于人声鼎沸时回首,对上拂渊沉静眸光。

    她就知道拂渊没那么坏!

    方才她只所以没用仙力,是因为看出焦人太弱。

    用仙力加剑气,会冲击的他们连渣都不剩。

    之前她在桃林,闻到的焦糊味儿。

    想来与河中突然出现的焦人有关,得留下物证。

    恰好拂渊看懂了,帮她转移物证。

    恰好拂渊是个珍惜美景的人,没有放任黝黑血水,污染承载众人美好愿景的河水。

    文歌一行人对岁禾的实力又有了新认知,无声退下,去调查焦人的事。

    拂渊与敖游交换眼神后,敖游跟着文歌一行人去了。

    脸上还染着醉酒红晕的岁禾飞回小船,没长骨头似的趴在船尾。

    推送河灯远行,手不老实的在冰凉河水中胡乱搅动。

    河水带着圆月荡起层层泼纹。

    倒映在水中的那张清纯芙蓉面,傻乎乎地笑起来。

    探出身子去捞那要碎掉的水中月。

    莹白指尖在每每快要,触碰到圆月的瞬间,圆月都会溜走。

    她努力去触碰,身下一空。

    河水也跟着她往下沉。

    临空而来的拂渊,拽住岁禾的银腰带。脚下释放神力将河水一寸一寸往下压。

    岁禾对着水中月的位置,捧起一抔水。月亮从她手中溜走,她又捧起一抔水,偏头问拂渊:

    “我的月亮呢?”

    拂渊身量高挑挺拔,挡住了天上圆月。侵染了一身清冷月光。

    “丢了。”

    他抱起岁禾踏着云梯往离恨天走。

    岁禾:“……”

    “回去作何?你不祈福了吗?”

    “回去洞房。”

    “洞房?话本里贵族小姐和穷书生做的那种事吗?”

    “嗯。”

    “那你找别人吧。我是花花,是授粉的。不能洞……房…唔……你捂我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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