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禾被黑漆漆的孔洞,吸进高、宽皆达百米的尸坑。

    人和妖兽尸体被分成几堆,井然有序。尸臭味夹杂药渣味,扑面而来,闻一口似乎就会被腌入味。

    一道微小火光,悬浮虚空,成了尸坑的太阳。

    炼制鬼魔,首先需要很多生命体,提取魂魄。尸坑里的尸体,应该都是枉死的倒霉蛋。

    既为枉死,可为何看不到冤魂留下的黑气。难不成都是自愿的?

    岁禾摇头捏住鼻子,封闭味觉。又怕弄脏祈苍的隐身衣,反手脱掉收进储物戒。朝着太阳走去,碰见了满面烦躁的拂渊。

    两人眼中都闪过诧异。拂渊率先反应过来,理了理左臂黑色衣袖。像是没看见岁禾一般,绕开她,径直往前坑壁走。

    虚空的火苗跟着他一起离开。

    漆黑阴森的坑洞,唯有他周身泛着,温暖的淡黄光芒,安全感十足。

    一路尾随岁禾,隐藏在坑壁的黑影,阴险的打量拂渊。他觉得拂渊很熟系,应该也是熟人。

    如今纸人镇的一切,是百年前的事。在所有人心中,拂渊在闭关,岁禾没了,祈苍在妖族历练。没有任何一人,能识破他们的身份。

    似有察觉的拂渊侧目看去,黑影警惕的缩回墙里。

    寻甄竟然派来了云筝——拂渊同父异母的弟弟,乃影魔一族,也是岁禾从泥沼里救出的小男孩。

    拂渊在心里嗤笑一声,一段不太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当时他从泥沼救回岁禾,把不知感恩的小男孩,云筝关进魔族水牢。

    一关便是十年。

    云筝长大后,影魔一族的魔力觉醒,被破格封为魔族三皇子。

    他整个人阴气森森,拂渊最不喜他。一次家宴,云筝认出了岁禾是当年救她的姐姐。

    激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自此以后光和拂渊作对,天天在他耳边念叨:

    “哥哥,魔皇的位置是我的,嫂嫂也是我的。你能不能快点去死啊。”

    拂渊现在回想起这些,只觉气血逆流,恨意滔天。

    “不要告诉我,你是从祭坛过来的。”

    岁禾自然而然地跟上,越走越远的拂渊,心中惶惶不安。

    拂渊淡淡瞥她一眼,把她当成空气。

    拂渊一人千面,总是让人捉摸不定。

    他以前还模仿过明羡之的温柔,祈苍的高冷,甚至两人的穿衣风格,只因岁禾与他们关系好。

    拂渊觉得学到他们的特点,岁禾就只会喜欢他一个人了。

    我不是已经把隐身衣脱了吗?

    岁禾不太自信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衫,确定身上没有隐身衣,冰冰凉凉的触感。顺手拽住拂渊的胳膊,她怕留不住人,用的力气有些大。

    手正好按在了拂渊左臂的伤口,黏腻的血液透过衣衫,沾在岁禾指腹。

    伤口的痛楚,让拂渊淡然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愉悦。

    “你受伤了?”

    岁禾自顾自挽起拂渊的袖子,眼睛瞬间瞪圆。她手中的精壮小臂,血肉模糊。几十道深可见骨的划痕,触目惊心。

    “你……”

    岁禾心脏猛地一抽,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时,拂渊的胳膊也轻微抖动。紧接着,一坨带血的肉从拂渊小臂脱落。在脏污地面滚落几圈,滚进尸堆消失不见。

    “阎主怎么有闲心管我?”拂渊居高临下地欣赏,岁禾眉目间的担忧之色,“你不去找走散的祈苍?”

    岁禾:“?”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找祈苍?他应该有能力从这里走出去。我们分开,还能收集到更多的情报。”

    她眸光清澈,咬破手指,带着淡淡莲香的红血滴在拂渊手臂,道道可怖深痕逐渐愈合。

    一切发生的自然又迅速,拂渊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他沉眉抽回手臂,“更多的情报?你就这么信任祈苍?”

    岁禾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她感觉方才对拂渊做的事,很熟系,感觉以前做过很多遍。

    “岁禾。”拂渊见她不理人,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

    “我听见了。卓老头不是说了,祈苍值得信任。”

    岁禾将右手食指上的血,抹到左手上,然后再涂到右手食指伤口处,咬破的口子依旧还在。

    冷不丁开口询问,“为什么我的血能治好别人的伤,却治不好自己的伤?”

    岁禾好奇地看着拂渊。她想他是神尊应该,挺博学多识的。

    “大概,这就是医者不自医……”

    “呃……”

    岁禾被拂渊逗的笑弯了腰,完全没有注意到,拂渊越来越黑的脸。

    等岁禾笑够了,她又扯回正题,“你是不是从祭坛过来的?有在那里发现什么吗?”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拂渊慢条斯理地转动左手手腕,目露不屑,“祈苍有能力,我也不差,轮不到阎主来可怜。”

    他绕开岁禾,继续往前走。

    “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岁禾嘴上叭叭,心里想却是,如若这里连通的是祭坛,那么也就说通了,这里为何会有很多尸体?

    但唯一可疑的是,妖兽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林嫂口中的两位神秘人,有一妖族?

    从目前的情况分析,林嫂口中的另一位神秘人,很有可能是知道狄宁身份的仙族。

    看来狄宁冤案,凶手有凡人,妖族,仙族。且他们还想制造鬼魔,说不定其中还有魔族手笔。

    难怪狄宁会黑化成债仙。

    岁禾给自己想害怕了。打个激灵遍体生寒,执着地跟上拂渊。刚想问问祭坛的具体情况,在尸坑中寻找出口的拂渊,赏她一记眼刀。

    哪怕迟钝如岁禾,也察觉到了不对。

    “我没有得罪你。”岁禾小跑两步,拦在他面前,斩钉截铁道:“你手臂上的伤口,看上去像是自己划的。”

    她看道拂渊小臂第一眼时,就发现了。之所以没问,是觉得公事比私事重要。

    现在又问了,是觉得,她再不关心一下拂渊。拂渊会成为第一个被气死的神尊。

    “是。”拂渊的回答让岁禾一噎。

    “为何虐待自己?”

    “为何?”拂渊好笑的重复,一步一步逼近岁禾。

    小火苗也狗仗人势,在岁禾额前的碎发上闪来闪去。

    岁禾一巴掌拍开小火苗,慢慢后退,眼看就要挨到满是血污的坑壁。她及时按住拂渊肩膀逼停他,拂渊顺势揽住她的盈盈一握的腰身。

    “因为你又抛弃我,选择了祈苍。”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岁禾耳边,很痒。

    “你真的很奇怪,我哪里‘又’抛弃你了?”岁禾振振有词,“我压根没有抛弃过你。”

    话语间,她灵光一闪,想起了东慈之前骂她是替身的话。火气蹭地窜上来,对上拂渊危险目光,“抛弃你的是你的前妻,你可别乱咬人。”

    气头上的岁禾,不仅嘴毒还恶狠狠地蔑了拂渊。然后偏头,不愿再看他一眼。

    “东慈那个疯狗的话你也信?”

    “你从来不是替代品。”拂渊一手掌住岁禾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头,强迫岁禾与他对视,“听明白了吗?”

    他明明心里也有气,可还是耐着性子给岁禾解释。他不想岁禾误会一星半点。

    岁禾梗着脖子,随意“嗯”了声,试图推开拂渊。结果推了半天推不开,反而让两人更加严丝合缝。

    拂渊的体温透过衣衫,传给岁禾。她不安地扭动身子,因她不习惯高温,平时沐浴,喝茶都是温凉的水,太热的她怕给自己蒸熟。

    “别乱动。”拂渊嗓音有些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垂在身后的青丝。

    “你能不能先松开我?”岁禾无语,有些不敢看拂渊充满侵略性的目光。

    她最近一旦和拂渊对视上,心里就很烦躁,所幸闭上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不能。”拂渊哼笑一声,“睁开。”

    “你先松开……”

    话音未落,拂渊在她紧闭的眼睛上落下一吻,“睁不睁?”

    岁禾跟他较劲,就是不睁眼。

    下一秒,细细密密的吻,在岁禾温和的眉宇间蔓延开来。她豁然睁开双眸,“你第几次占我便宜了,不要脸。”

    她与拂渊几乎是脸贴脸,说话声音被她压的很低,好像调情。

    “嗯。”拂渊大方承认,“我不要脸,我想要和你假戏真做,可以吗?”

    啊?

    岁禾楞了很久,说实话她毫无与拂渊成婚的实在感,一切都像做梦似的不真实。

    还假戏真做?做梦去吧!

    她面上表情从震惊转为愤怒,转为平淡,再转为无语:

    “那——”岁禾拖长音调,“么多人想杀你,你却想和我谈情说爱?”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麻烦神尊清醒一点。”

    她视线扫过,周围成堆成堆的尸山。心底那一丁点的悸动,瞬间全无。

    谁家好人在尸坑里表明心意?有病似的。

    “我很清醒。你不是和仙主约定好,要在火渊除掉我吗?我想在死前,对心上人表达心意都不行吗?”

    拂渊埋在岁禾颈窝,像喝醉了般又蹭又嗅地示弱。

    岁禾对拂渊知道她与仙主的计划并不讶异。

    仙主身边果然有拂渊的人,会是谁呢?

    岁禾心情复杂,还真有点担心,玩不过这两只老狐狸。

    她暗自摇摇头,抛出消极想法。后知后觉,陷入被人拆穿的羞愧,也陷入被上位者低头讨好的成就感中,无法自拔。

    “咳咳。”岁禾安慰性地拍拍拂渊的肩膀,“放心吧,我对你是假杀,对仙主才是真杀。到时候,你只管看戏就好了。”

    作为两边通吃的墙头草,岁禾有些佩服自己的演技。

    “那你和我假戏真做,我们试试?”

    拂渊睁大狭长眼眸,装可怜,但他长相是邪魅俊逸那挂的。同清纯阳光小白花,一点不搭边。加之周身气质太凌厉,根本装不住。

    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他难不成真动心了?

    岁禾狐疑地盯着拂渊的头顶沉思,“我答应了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能决定我的一切,我当你的菟丝花。”拂渊在他耳边低语,比魅魔还勾人,“好不好,阎主大人。”

    对比拂渊之前的阴晴不定,他现在的再三示弱,轻而易举让岁禾认为:

    她可以随意拿捏拂渊!

    天真的岁禾,眼里冒着精光,勉为其难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做任何不尊重我的事。”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想的是:

    口头承诺谁不会了,先借口没准备好,拖你个一年半载,掏空你的权利,然后……

    岁禾笑的很邪恶。

    “好。”拂渊微勾唇角,目色狡黠,“要是骗我的话,我让你死无全尸。”

    岁禾当他在放屁,压根没将他的后半句话放在心上。

    拂渊坏心思昭然若揭,沉默片刻,忍不住解释道:“先前我让你用手帮我,不是不尊重你。是阎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毕竟那是你下的药。别跟我置闷气了,很烦,烦到想杀人。”

    表面不在意,一直在心生闷气的岁禾,又被戳破心思。她有些无地自容,胡乱点头应好。

    两人相视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充满算计。

    他们莫名其妙的和好了。

    在尸坑摸索半天,于坑壁寻到一个,有焦炭味道的浅坑。两人触摸浅坑的那一刻,被传送到焚帛炉里。

    此刻外面天色已暗,被腐肉吸引来的乌鸦嘎嘎叫不停。

    岁禾,拂渊飞身而出,迎面遇见了从菩萨像中蹦出的祈苍。

    祈苍与岁禾分开,直接被传送出了八角楼。

    他预再进楼一探究竟,可之前琉璃盏里,飞出的通行火苗是一次行的。他不但没进去,还不小心触动了护家阵法,走进了迷魂阵——美女如云的迷魂阵,美女向他吐露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祈苍一边念清心咒,一边破除妄念,出来时便碰到了岁禾跟拂渊。

    三人估摸再回地宫,也查不出什么。结伴赶回来福客栈,途中交换了不少情报。

    这夜,十分安静,纸阎王没有出来作乱。

    岁禾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

    次日,睡梦中的岁禾被街道上,方圆的怒喝声吵醒。

    她哀叹一声,认命地揉揉眼睛。入目便是拂渊精致如画的俊脸,呼吸一滞推开埋在她怀里的拂渊。翻身下床,趴在窗台。

    随手捏了个清洁术后,心念一动桌案上的茶壶,茶杯,飞进手中。她闷了一杯冷茶,意识彻底清醒。

    伸长脖子,垂眸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

    只见眼下乌青的方圆,一脚踹在狄宁腿弯处,“你趴在地上,让我把你当狗骑,我就相信你和元若之间没有奸情!”

    昨夜,元若给狄宁送了些伤药。好巧不巧被方圆看见了,他当即把元若关进猪笼,浸泡在湖水里。

    预备羞辱一番时,瞧见路过的侍女好看。当即宠幸了侍女,还是当着元若的面。

    元若一直知晓方圆花心,但她之前总心存侥幸,认为嫁给方圆后,他会收心。

    结果呢……

    换来的是在新婚之夜,丈夫宠幸她人。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冷眼相待,和不信任。

    元若的美好幻想被打破,爱意直线减退。

    “跪啊!”方圆当街怒吼。

    狄宁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方圆都不会信,甚至还会越描越黑。所幸跪地让方圆骑,什么尊严,面子他早就不在乎了。

    “天天如此,我就不信狄宁不屈服。”

    轻蔑的声音,从方圆身后的轿撵上传来。轿撵上歪坐着他的大夫人,元若同父异母的姐姐元苁蓉。

    在小小纸人镇里,她美的很突出。及笄那年她嫁给方圆,如今十年已过,容貌一如当年,荣宠不断。

    岁禾目光被她吸引,看过去时,丰满娇艳的美人变成了一具白骨。环绕在她身侧的香蝶,成了惹人厌恶的蝇虫。

    这里怎么会有画皮鬼?

    画皮鬼贪玩,会吞吃凡人丢在荒郊野岭的尸骨,变化成尸骨主人生前模样,在人间游玩。

    通常情况下,游玩不会超过三天,因为画皮鬼能力不够。

    可看元苁蓉如今模样,画皮鬼待了绝对不止三天。

    这又是闹哪出?

    岁禾暗自感叹,或许是因为鬼对阎主天生的恐惧,元苁蓉抬头看向岁禾。

    迟起一步的拂渊,一把遮住岁禾的脸,冷眼睨向元苁蓉。

    不为其他,只因祈苍听迷魂阵的美女说,元苁蓉喜欢给方圆搜罗美人。

    “呵!没意思。”元苁蓉白了一眼,在窗户边你侬我侬的两人。

    “夫人说的极是。”林嫂跟在轿撵后附和,不知她附和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那两位贵客入府了吗?”元苁蓉拨弄着手中的丝巾。

    “今日午时会到。”林嫂回。

    “来的太快,狄宁还没有绝望,嘴巴撬不开。你去告诉方圆,该回府教训教训奸妇了。”

    林嫂领命,在方圆耳边嘀咕几句,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八角楼。

    客栈里,岁禾灵光一现,“我想到了再进八角楼的好办法。”

    她拿下拂渊的手,拂渊抢先她说:“你想嫁给方圆?”

    “不然呢?”

    “阎主还记得你是有夫之妇吗?”拂渊目露凶光。

    岁禾早知道他会这样说,神秘一笑,道出真正想说的话,“要不我们一起嫁进去?”

    她老早就像看看,拂渊这张精致如画的脸,穿女装是什么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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