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一身锦衣在溪边打水,神情冷凝。身旁有身着盔甲的侍卫也在打水,神情却颇有些悠闲。

    宋阳打完水,又捧起一把溪水往脸上泼,开口语气有些焦急,“还有多久到灾地?”

    身旁的侍卫不慌不忙,“快了。”

    宋阳脸色又冷冽了几分,“七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语气比这夜间的溪水还凉上几分,“继续赶路。”

    ……

    已是夜半,街道上只剩隐隐的人声。

    一众人把粮草放入醉烟楼后院,黑影人靠在一旁,徐清拍了拍手,欣赏了一番,微一挑眉,“撤。”

    而密林里,宋阳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空气,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站起身。

    他走过去拾起那块令牌,看清纹路后猛的握起拳,回头嫌恶地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众人。

    宋阳站在原地,顺了一遍思绪,望着眼前通往江南的林间路,虽然不清楚方才来的人是谁,但顺着来人的计谋走下去好像也不亏。

    林间风声簌簌,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方才女子的嗤笑声。

    天光大亮,雨又落得大了些,徐家正厅里,一众人皆眉头紧锁。

    粮草迟迟不至,雨久久不停,致使百姓惶惶不安。

    “父亲,粮仓的粮草日渐稀少,难民不少,剩下的怕是撑不了几日了。”徐泽说着,眉头紧锁。

    徐珵一手握拳愤愤地锤了下桌子,“朝廷的粮草都多久了,按理说早该到了的,怕不是被人吞了!”

    坐在首位的徐父眉头紧紧皱着,连日的奔波和操劳让他此刻看起来略显沧桑。

    “大人,怀王静王来了。”

    徐父闻言,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快请进来。”

    须臾,沈祁沈瑜走进来,前者手上还拿着把折扇,正晃着,颇有些风流之感。

    厅内几人早就在小厮通报的时候就站起身候着了,待二人进来后,几人互相行了个礼。

    沈瑜笑着,“徐大人不必多礼,小辈岂敢受您的礼。”

    一旁的沈祁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徐家二兄弟脸上本就僵硬的笑此时更是泛着冷意,偏面前二人还感觉不到似的。

    徐父顿了顿,面上更加复杂,“怀王说笑了。”

    沈瑜仍笑着,却也没接话。

    一旁的沈祁收起折扇,微微一笑,直接道:“徐大人,我二人此时前来是为一件事。”

    “可是有关粮草之事?”

    沈祁点头:“是。”

    徐父作了个‘请’的手势,“二位王爷坐下说。”

    二人也没客气,坐下后沈祁继续道:“此时负责送粮草的乃是当朝宋太傅之子宋阳,今日天未亮之时他到客栈与我们说粮草被劫了,还带来了劫粮草之人身上掉下来的令牌。”

    彼时徐清正坐在自己闺房中,悠闲喝茶。

    “小姐,怀王静王来了。”栖枝站在徐清身旁轻声道。

    徐清晃了晃手中的折扇,“嗯,醉烟楼那怎么样了?”

    “怀王静王的暗卫已经在那了,醉烟楼的人今早发现那些粮草吓了一大跳,现在正想办法送去更隐秘的地方。”

    徐清唇角勾起,似是对各方反应十分满意。

    大厅内。

    “令牌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回长安,宋阳疑心劫粮草一事是有人蓄谋已久,在送粮草的队伍中安插了人,从而里应外合。”沈祁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这是从那内应身上搜到的,我们兄弟二人来之前已经问出粮草去向。”

    “在哪?”徐父听了许久终于听到最重要的了,急切都写在了脸上。

    天知道他有多急,粮仓粮草早就告急,如今朝廷送来的赈灾粮草再被劫,那于百姓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在醉烟楼。”

    几人随即动身前往醉烟楼。

    “小姐,三公子已经随怀王静王前往醉烟楼了。”这次是歌槿进来。

    徐清换了一身轻便衣裳,“嗯,让我们的人撤回了。”

    “是。”歌槿应了一声,又转身出去。

    醉烟楼因着灾情,生意也并不好,此刻看起来较为冷清。

    “徐三少爷,我们这儿做的可是正经生意,你带人围着我醉烟楼不太好吧。”一女子笑的妖媚,正好挡住大门。

    徐珵站在女子面前,同样笑的散漫,“我当然知道你们做得是正经生意,可这粮草在这儿附近被劫了,我们总的在这儿找一找吧,不然朝廷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妖媚女子咬牙,粮草根本不是在这儿附近被劫的,这徐三公子真是会睁眼说瞎话。

    这女子深吸一口气,荡开一个更媚的笑,“三少爷要搜,小女子也不能拦着,但您瞧着这天还早着,可否让小女子将院里的姐妹们先喊起来收拾收拾?毕竟女儿家也是要脸的。”

    徐珵笑意微敛,“自然。”

    他看着那女子扭着腰肢走进醉烟楼,唇角放下,“找到了吗?”

    “回公子的话,这里有暗卫,进不去。”

    徐珵闻言,眼一眯,“果然不简单。”

    不一会儿,那女子又出来,行了个礼,“三少爷,请。”

    徐珵瞧着她,没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那女子抬头,疑惑地看着徐珵。

    徐珵笑着,随后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随后一群人迅速冲进醉烟楼,又用极快的速度退出来。

    “没有。”一小厮站在徐珵身旁低声道。

    徐珵了然,微微一挑眉,“行,看来误会了,那就不打扰姑娘做生意了,告辞。”

    女子笑着又行了一礼,“三少爷慢走。”

    徐珵带着人往另几家店面走,装模作样地让人搜了搜,随后回到徐府。

    “去把四小姐喊过来。”徐珵回到府中立即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

    彼时的徐清刚回到府上。

    茶案上青烟袅袅,栖枝进门落座。

    阿尘听到动静,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人,手中给面前的两个杯子倒上茶水。

    面前这女子穿着暗红色衣裳,三千青丝用一根发簪轻巧地绾了个极简单的发髻,面上带着面纱,看不清容颜。

    室内一时安静,须臾,阿尘放下茶杯,笑着道,“姑娘不是我要找的人吧,你主子呢?”

    栖枝轻轻抿了口茶,蹙了蹙眉,“这茶太浓了。”

    阿尘笑意僵了下,表情里带了些阴沉。

    栖枝放下茶杯,“我家主子说了,做交易要看诚意的。”

    阿尘面上的笑淡下去,气氛僵持了一会儿,“行,劳烦姑娘同你主子说一声,我们改日再约。”

    这是一场极短甚至算得上没有意义的会面。

    但徐清大概猜到是谁了。

    还在屋里分析现下局势的徐清刚喝完一杯热茶,外头来了个小厮。

    “小姐,三公子请你过去一趟。”

    徐清闻言抬眸,略微一思索,冲栖枝使了个眼神,随后起身,“知道了。”

    徐清走过弯绕的连廊,来到前厅,扫了眼确定只有徐珵一人后便毫无顾忌的坐下。

    不过徐珵也不计较这个,见她来了,也坐在她边上的位置。

    徐清慢悠悠地捻了块糕点,也不急着问徐珵喊她做什么。

    徐珵看着她,略略有些无语,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手边后才开口:“今日怀王和静王来了。”

    “噢。”徐清应了一声,端起徐珵方才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

    徐珵默了片刻,见她反应不大继续道:“他们说粮草被盗了,放在醉烟楼,他们想着他们直接去搜不太好,所以来徐府,希望我们带人去。”

    “嗯。”徐清依旧反应平淡,又拿起一块糕点继续吃。

    徐珵看着她,眉头一皱,“你很饿吗?”

    徐清一顿,把咬了一口的糕点放回去,把手上的屑拍掉,端端正正地坐好,然后抬眸眼神炯炯地看着徐珵,“你继续。”

    徐珵梗了一下,“然后我就带人去了,但是到那被拦住了,后来搜了也没搜到,我……”

    徐清:“?你怎么了?继续啊。”

    徐珵吐出一口气,“你继续吃吧,别看着我了,给我渗得慌。”

    从未接受到自家亲妹这么热烈注视的徐珵实在受不了徐清这发着光的眼神。

    最主要的是,她这样专注的眼神,又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看,实在让他觉得自家妹妹有点傻。

    徐清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又放松下来,重新拿起那块咬过的糕点,“然后呢,继续说啊。”

    徐珵看着眼前的妹妹没有刚刚看起来那么傻了后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我觉得应该是被转移了。”

    徐清闻言皱了皱眉,她后来把自己的人撤回来了,没想到一下子他们就把粮草转移了。

    又思索了一会儿,“你能不能把过程详细说一遍。”

    徐珵喊她过来就是为了讨论一下这粮草会被转移到哪去,毕竟堤坝的修建还没完成,徐父和徐泽得持续跟进,徐母和徐妗仍在安抚灾民。

    全家上下就眼前这个年纪最小,打小就被宠着又胆子大得很的四妹妹最清闲。

    说到胆子大,徐珵多少感觉到自家妹子不简单,但瞒得太好了,也只是感觉而已。

    徐珵把过程描述了一遍,最后收获了自家妹子的一记白眼。

    “你认真搜了吗?”

    徐珵懵了一下,“她都转移了还有仔细搜的必要吗?”

    徐清吸了一口气,“障眼法啊笨蛋,人家是傻子吗,那么多粮草他们怎么转移?转移不了当然得赌一把啊!”

    徐珵怔了下,转而皱眉,“不可能,怀王静王的暗卫在那,没转移走怎么不……”说到一半自己都愣住了。

    一下子他就明白自己离开时朝着在喝茶酒肆等着的两位王爷打手势时他们为什么会愣一下而后露出有些难言的微笑了。

    接收到徐清无语的眼神后,徐珵突然觉得看起来傻和真正傻的应该是自己。

    在未来姐夫和妹夫面前犯傻还以为自己分析对了的徐珵一时难以接受,立刻带人又去醉烟楼,不顾里头女子的喊叫,把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这下不仅搜到了未来得及全部转移粮草,还搜到了些其他的一些东西,最后把这些东西整理起来交给了两位皇子。

    醉烟楼被封,而两位皇子则立刻派人把这些东西快马加鞭地送回长安。

    一切似乎都安定下来了,就静待朝廷的动静了。

    客栈内。

    两兄弟正下着棋。

    “宋阳说的,把粮草从那伙人劫下来的女子,你怎么看?”沈瑜执白子,下完一颗再拿一颗。

    沈祁就不一样了,他指尖夹着一颗黑子,手掌里还握着几颗,等沈瑜下的时候便把手腕懒懒地搭在膝上,手掌朝上,不紧不慢地盘着几颗黑子。

    “不好说。”沈祁抬手放下一颗黑子,随后手腕又搭回膝上,“不过暂时不是威胁。”

    沈瑜轻笑了一下,“她想劫粮草大概是知道江南百姓等不了了,不过她能想到把粮草送去醉烟楼,应该是对朝廷挺熟悉的。”顿了顿,又落下一子,“毕竟,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醉烟楼竟是刘家的产地。”

    沈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几日后,刘家被降罪,势力大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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