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幸予的两次支吾,让程故舟心里像坐过山车,他刚想主动解释,就被同样等不及的陈爸抢先接了话。

    “意外……有了?”

    陈幸予反应了一秒,一张粉白的脸瞬间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程故舟则以手捂脸,哭笑不得。

    “没有啊!我只是想说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陈幸予把手搭在程故舟肩上,侧头埋脸,终于把话喊出了口。

    陈爸笑得有些无奈,“哎呦我说闺女啊,这事儿还用这么大喘气?我看故舟脸都白了,我也跟着心里没底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程故舟,拍拍陈幸予在他肩膀上的手,向陈爸保证:“陈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小星。”

    陈爸看向程故舟,欣慰中带着心疼,“这几年,你们两个都不容易,既然还能走到一起,就好好走下去吧。”

    陈幸予已经被程故舟扶正坐好,她依旧红着脸,却清晰地说了一句:“好。”

    临近中午,三人驱车到了饭店,陈爸点了菜,笑着对陈幸予说“闺女啊,陪爸爸喝两杯?”

    陈幸予莞尔,答应了。

    程故舟终于知道,陈家兄妹喝酒没底的海量,是遗传自谁了。

    这对父女,红白啤轮番开瓶,却稳得像喝水聊家常。

    当然,始终是陈爸话多,陈幸予话少。

    陈爸问:“最近怎么样?一个人得好好吃饭。”

    陈幸予:“嗯,挺好的,知道了。”

    陈爸再问:“工作忙吗?”

    陈幸予:“有时候忙。”

    陈爸又说:“有不顺心的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和我们商量商量,就好点。”

    陈幸予:“没有,都挺好的。”

    ……

    由此程故舟也越发体会,喝再多的酒,一时也打不破这对父女之间的生疏感。

    后来程故舟劝两人放了酒杯,他给陈幸予要了一盅玉竹百合饮让她慢慢喝着,自己和陈爸聊天叙旧,倒是有了点父子样。

    送陈爸回家后,程故舟看陈幸予脸上有些倦容,便说带她回家睡觉,陈幸予却说要坐着这辆越野车,兜兜风。

    “也没觉得这车悬挂有多稳啊,这宝石蓝的颜色还不错。”陈幸予手肘支在车窗边,撑着头的手腕子有些摇晃,她半眯着眼睛,话说得轻慢。

    程故舟看出陈幸予还是有些醉了,便生了逗她的心思,“喝多了坐什么车都晃。”

    陈幸予上扬嘴角,“嘁,我才没喝多。”

    程故舟挑眉:“哦?那你记不记得喝了多少?”

    陈幸予傲慢摇头,一字一顿,“不好意思,从没记过。”

    程故舟顺势劝她:“反正喝多少都一样,那以后少喝点行不行?”

    陈幸予却噘嘴,没答应。

    程故舟故作惊讶:“这么大的酒瘾?”

    陈幸予却只回了一句:“我才不想什么都听你的。”

    程故舟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我倒要问问,陈幸予,你哪件事听我的了?”

    “嗯……”陈幸予做认真思考状。

    程故舟抬手敲陈幸予脑壳,笑道,“想不出来别硬想了。”

    陈幸予当即杏眼一瞪,脖子梗了几秒,嘴硬道,“我不管,反正以后白天都得听我的。”

    “……”

    程故舟以手扶额,差点把油门踩穿。

    两人从市郊兜完风往回开,已经是星辰初上的傍晚,程故舟看陈幸予闭眼昏昏欲睡,车开得很稳。

    直到陈幸予手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才懒洋洋睁眼,但她只看了一眼,就把电话直接按了。

    车里恢复了安静,陈幸予却开始盯着窗外黄昏中的飞驰而过风景发呆。

    刚刚来电的,是麦俊宁麦医生。八成还是劝她复诊的事情,陈幸予心里烦倦,有种阴魂不散的反感。

    程故舟看陈幸予睁着眼好一会没动静,问她:“怎么了?谁打来的,不接吗?”

    陈幸予还是反应慢半拍,摇头道:“推销电话。”

    程故舟点头,又问陈幸予:“马上到家了,晚上吃什么?有想吃的馆子吗?”

    陈幸予微微一笑,说:“想吃你做的饭。”

    程故舟手搓鼻尖,遮着笑回:“好好好,回去给你做。”

    陈幸予当然看出来程故舟的开心,她歪着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程故舟脸上有些得意,“一人的时候,我喜欢学点有用的技能打发时间。”

    陈幸予顺着他的笑夸他:“哥哥真厉害,干什么都像样!”

    到家之后,陈幸予只让程故舟做了简单的白粥和炒青菜,但程故舟依旧乐得里外忙碌。

    粥端上来的时候,程故舟煞有介事地对陈幸予说:“晾凉了再吃,你尝尝,和你做的粥口感像不像,我试了好多次,感觉已经百分之百还原了。”

    陈幸予正吹着热粥分盛到小碗里,听了程故舟的话,她动作暂停了一瞬,再看向程故舟的时候,眸子好像被熏出了水汽,闪闪莹莹。

    “嗯!”陈幸予答应着,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小孩子。

    饭后,一切收拾妥当。陈幸予还是外卖了一份果切和一块蛋糕,当做给程故舟做饭的犒赏。

    陈幸予在沙发上斜卧着玩手机,余光瞟见程故舟穿着板正的衬衫吃蛋糕的样子,不由得想笑。

    程故舟倒是一直没说话,蛋糕还剩最后一口的时候,他用勺子托着送到了陈幸予的嘴边。

    “那我……一会就回去了?”程故舟看陈幸予吃得一脸满意,趁机问她。

    嘴里的提拉米苏微苦透甜,陈幸予舌尖不断回味,唇边一点咖啡色奶油,一直没被她发觉。

    程故舟先是伸手,却又收回了,他直接用吻替代,和她分享最后一口蛋糕的浓厚香味。

    陈幸予从程故舟扑面而来的留恋气息中睁眼,抚着他的脸说道:“好,路上小心。”

    程故舟顿时皱眉气急,他手揽住陈幸予的后背,把她整个人都往自己身上垫了垫。

    “不留我吗……”程故舟贴着陈幸予耳鬓轻声问。

    陈幸予把手隔在两个人中间,随时准备着,以防程故舟再拉近距离,她下巴微侧,笑眼浅浅,“不是你说的要回去?”

    程故舟手上加力,缠紧了陈幸予,“也就是说……我也可以不回去?”

    陈幸予盖下眼睫思考了一会,语气认真地开口:“单纯睡觉的话,可以,并且没有回旋余地。”

    程故舟终于认输般叹道,“陈幸予,为难我到底有什么乐趣?”

    陈幸予把程故舟垂下去的头扶起来,“改变习惯很难的,我想先试试,能不能和你普普通通的共枕而眠。”

    程故舟被陈幸予楚楚可怜的样子勾得心软,点头答应之后,长叹一声和陈幸予拉开了些许距离。

    陈幸予也从沙发里起来,回卧室拿了个礼盒袋出来,在程故舟眼前晃了晃,说:“喏,先奖励你,说到做到。”

    程故舟先看见了袋子外面的商标,是他常买的那家内衣品牌。他拿出礼盒,解开丝带,是一身天蓝色的家居服,薄厚正适合这个季节穿。

    “不知道尺码合不合身,其实我已经洗过一遍了,干了之后才又包装起来的,可以直接穿上试试,不合身……就再买。”陈幸予语速有些快,手上的小动作,也多得有些可爱。

    程故舟拿着礼盒,嘴角弯得掉不下来,“陈幸予,真的不考虑换个称呼叫我吗?”

    陈幸予似笑非笑地坐到程故舟身边,拿起果切的小叉子叉了一个草莓,吃到嘴里染红了唇,最后却只来了句:

    “嗯,这颗不太红的草莓,果真有点酸,还是熟透了的甜。”

    程故舟当然能听懂陈幸予借草莓抒发的言外之意:还没到时候。

    但他也还是笑,哼了她一句“看把你厉害的!”拿上居家服就去洗澡了。

    陈幸予买的这身居家服既舒服又合身,程故舟当睡衣来穿,很快就入睡了,只剩陈幸予有些舍不得闭眼。

    没错,她舍不得闭眼,或者不如说是,不敢闭眼。

    到底要怎么告诉程故舟,我醒着的时候,想你念你,可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你的死?他真的能接受吗?

    陈幸予听着黑暗中程故舟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正思考着自己目前的状态,却又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

    电影里的女主角有帕金森综合征,和作为医药代表的男主角陷入热恋,但随着女主病情的加重,男主开始带着女主四处求医问药。

    女主在求医中饱受折磨,决心和男主分手,男主不解地问女主:“难道你不想好起来?”

    女主说的话里,有一句,一直让陈幸予忘不了。

    女主说:“……是你需要知道我会好起来,才会爱我。”

    当然,电影结局很美好,男女主最后Happy ending。只不过陈幸予怕的是,自己和程故舟的剧情,剧终于分手。

    对于她来说,那将是万劫不复。

    思虑过度的陈幸予只半梦半醒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她便过了困劲儿,一夜没睡着。

    清晨六点,陈幸予悄悄起床,给程故做起了早餐,她动作很轻,连开水龙头接水,都让水贴着锅沿儿稍稍地流,为的是尽量把声音压小一点儿。

    等粥和备菜都准备好了,陈幸予来到客厅的飘窗前,抱着膝盖听歌。

    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19层楼的高度,可以望见不少建筑里的灯明了又暗,就像这座城市,眨着眼睛,即将完全苏醒。

    陈幸予却困意渐浓,她背靠窗边,把头枕在自己膝盖上,恍恍惚惚,又陷落入梦。

    情节循环重复,陈幸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飘窗前的榻榻米上,身上多了条被子,程故舟坐在飘窗的另一边,什么都没做,只静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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