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樵上楼后,苗因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

    本来已经慢慢消失的抽痛,又开始了。

    毫无疑问,就是因为她刚才递房卡给他的时候,距离太近的缘故。

    仔细回想一下,每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几厘米之内,她的手就会痛,当然,也可能是十厘米甚至更多,但目前还没有精确的数据统计。

    她只能确定,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半米,肯定就不会发生反应,因为之前他几次从前台有过,距离她最近一次是半米,她的手都没有痛。

    这会不会就是马婆婆说的遇到了就会知道的,“直觉”的一种?

    还有,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她一样有反应?

    毕竟他们都拥有同源的月亮图案。

    如果有反应的话,那她也许早已经暴露了。

    他作为知情人,肯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可看他的表现又不太像?

    或者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然后把消息传递出去,等着“那些人”过来?

    可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有什么人来。“那些人”办事的效率要这么差的话,也不会让奶奶那么恐惧了。

    难道他不像她一样有反应?

    又或是,他和她一样,其实并不是“那些人”那一伙的,甚至什么都不知情,所以就算有反应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这个概率很小。

    总之,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时刻警惕,做好最坏的打算。

    *

    早上,苗因正在整理前台桌面。

    突然就看宋西樵提着行李箱下楼来了。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这是,要退房了吗?

    太突然了。

    但其实也不算突然,毕竟他都住了好几天了,作为一个游客来说确实也差不多该走了。

    虽然他不是普通游客,但有什么事几天估计也能办差不多了。

    是她没想到,总有种对方还会住一段时间的错觉。

    导致她完全没有准备。

    那现在怎么办?宋西樵要是就这么走了,她到哪儿找他去?

    这一去,她好不容易等来的线索可就没了。

    但她又不能拦着他不让走吧?

    容不得苗因多想,宋西樵的人很快就到了眼前。

    他拿出房卡:“退房,谢谢。”

    苗因脸上看起来没事人一样,仍带着职业微笑:“好的。”

    但是她接过房卡的动作到底是有点不够协调了,居然一下子捏到了对方的手指。

    宋西樵一怔。

    苗因也意识到了,但她并未对此作出什么补救措施。

    毕竟,这只是个很小的细节罢了,刻意补救说不定倒显得奇怪起来,干脆就当无事发生还自然些。

    她礼貌客气地给他办理退房手续,最后还微笑着说:“祝你旅途愉快,欢迎下次再来。”

    在这期间,宋西樵一直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突然有点儿出神,直到她跟他说临别语了,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哦,谢谢,再见。”

    然后,他拉着行李箱,慢慢地走了出去。

    苗因看着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心里着急万分。

    她现在要怎么办?就这样让他走了,还是立马跟上去?

    如果跟上去的话,要跟到哪里?跟到车站看他上了哪趟车?可这用处好像不大,还是无法确定他去了什么地方。

    那要一直跟到他的目的地吗?

    可她的证件放在住处没带过来,没证件就买不了票,办临时的也不知道要多久……她现在去拿还来得及吗?

    时间太紧迫了,她必须快点拿定主意。

    *

    宋西樵拉着行李箱出门,走向古镇出口。

    走得很慢。

    他无意识地磨挲着自己的手指,明显有些晃神。

    以至于和对面一个低头看手机的人撞上了。

    对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哈。”

    宋西樵这才回过神来,说了句没事。

    然后顿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转身,拉着行李箱又折了回去。

    *

    苗因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居然又看到了宋西樵。

    她有些惊讶:“忘带东西了吗?”

    宋西樵却摇摇头,他一手捂住胸口,看起来好像有些呼吸不顺畅的样子:“水,热水……”

    边上就有饮水机,苗因立马倒了一杯热水,给宋西樵递了过去。

    宋西樵有些急迫地伸手去接,一把握住了杯子……和她拿着杯子的手。

    苗因下意识地,立刻抽回手。

    宋西樵仿佛并无所觉,只用发抖的手把水送到嘴边,大口喝了。

    然后,他虚弱地坐到边上的沙发上,把整个人都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看样子好像是突然又发什么病了?

    苗因看着这样的他,不由心里暗喜,太好了,他发作得太及时了,这样她就有更多时间做准备了。

    暗喜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她一副关心的口吻:“怎么了?是病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宋西樵缓缓摇头。

    看来他仍不喜欢去医院。

    苗因又试探地问:“那要不你上楼休息一下?”顿了顿,又补充:“不收钱。”

    本来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的,不过只要能留宋西樵多待些时间,什么都好说。

    哪怕他只休息半个小时,也足够她去拿自己的证件,做好暗中跟他上车的准备了。

    宋西樵没有拒绝:“好。”但他好像又想了一下:“要不,我还是……再住一天吧。”

    再住一天?那简直太好了!

    苗因立刻帮他重新办了住房手续,然后拿着房卡问:“你要现在上去吗?”

    宋西樵点点头,扶着沙发站起来,却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一下。

    苗因快步上前扶住:“我扶你上去?”

    宋西樵:“谢谢。”

    于是苗因先把他扶了上去,又下来把他的行李箱提了上去。

    眼看宋西樵无力地躺在床上,好像又有些昏昏沉沉的,苗因也就没有再打扰,只说了句:“有事叫我。”然后走了。

    苗因不知道,自己前脚刚出门,后脚宋西樵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眼神清明,动作正常,全无之前的发病的模样。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躺在床头,手臂枕在脑后,看着房顶的原木色壁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

    苗因这边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她立刻回到住处,一通操作,整理出一个随身小背包,把出行必备的东西都放在里边,并准备时刻带着。

    小背包比较迷你,是日常也可以背着的那种,就算她天天带着也不会很显眼。

    这样一来,只要宋西樵一走,她就可以随时跟上去。

    她做好这些准备,又背着小背包出门,去了一方客栈。

    丽姐看到她:“你不休息的嘛?怎么又来了?”

    苗因说:“唉,昨晚上没睡好,本想好好补一下觉,结果边上那家敲敲打打的也不知道在干嘛,吵死了,我干脆过来睡算了。”

    丽姐说:“那你赶紧上去睡。”

    苗因说:“我能不能睡客房啊?杂物房老睡不着。”

    丽姐笑道:“行,去吧。”

    原则上来说员工是不能睡客房的,不过现在客人少空房多,苗因又基本不在客栈睡,偶尔睡一回客房也没多大事。

    于是苗因就上去了:“那我就睡205了。”

    205,就在206隔壁。

    到时候不管宋西樵是退房还是出门,她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

    但宋西樵白天一直没下过楼。

    晚上苗因上班后不久,他才从楼上下来了。

    苗因觉得他恢复得好像还不错:“身体好些了吗?”

    宋西樵点头,走过来。

    “谢谢啊,这几天多得你照顾。”

    苗因说:“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宋西樵把身体斜靠在前台,看起来好像准备要跟她说一会话的样子:“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苗因稍有些意外,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搭讪撩妹?

    算了吧,他都住了好几天了,就没发现他有一点这个苗头。

    感谢她的照顾所以想知道?

    可她之前也给他送过药扶过上床,还宁愿自己淋雨都把伞给了他,也没见他过来问。

    那会不会是,另有目的?

    当然,也可能他就是现在一时兴起想问了,没什么理由。

    反正她的名字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说就说了:“苗因。”

    宋西樵点头,指了一下自己:“我叫宋西樵。”

    苗因对他的名字不要太熟,只能点头随便夸了一句:“好名字。”

    宋西樵笑了笑:“我a市人,你呢?本地人吗?”

    苗因点头:“对。”

    她不是古镇人,但确实离得不算远,跟宋西樵比起来,勉强也可说是本地人。

    宋西樵听了这个答案,露出有点向往的表情:“哦,本地人啊,那挺好,还可以天天回家吃饭。”

    苗因说:“那倒没有,不太近,休假才回去。”

    宋西樵哦了一声:“那会想家吗?”

    苗因敷衍道:“还行吧。”

    宋西樵又问:“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苗因亦发警惕起来。

    这问得有点太多了,查户口吗?

    不会是开始怀疑她了吧?

    会不会连发病和去而复返都是假的?只是为了看她的反应?

    但她还是答了:“我家人不算多吧,就爸妈,还有个姐姐。”

    宋西樵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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