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期间,叶知吹过着休闲自在的日子,怀着别人都在上课,我放假了的愉悦心情,但这好心情并没持续多久。

    只是每每想到云真的话,她就不得不努力去应付教习先生。

    与宫中不同,云真请的这位先生,似是奉行吃苦教育,每日的课业繁多得令人咂舌。

    某日

    木槿花招摇,满院飘香,清香引诱,叶知吹将书案摆在了院子里头,也正好瞧瞧院内花开盛丽光景。

    先是吃了不少糕点,又夹着时间玩了会杂书。

    正当叶知吹执笔在宣纸上做涂抹时。

    “砰——”

    叶知吹抬眼看去,老天,怎么忽然就从外面掉下个人来了。

    这一下子打破了院内悠闲景象。

    叶知吹放下笔站起身来,打着小扇上前,示意雀芍去看一眼。

    雀芍得命,快速点穴,极度粗鲁,把男子的身子翻过来,搜身后伸手探鼻息,随着面纱揭下,露出一张俊美非常的脸,雕刻般分明的下颚线,削薄的唇,分明闭着眼,却隐隐感到散出的寒气。

    自认能承受任现代无数男明星美颜暴击的叶知吹也呆愣住,天呐,简直是按照她的审美长的,也太好看了。

    惊得叶知吹连扑哧扑哧摇扇子的小手也停了下来,在雀芍确认人没事只是昏迷后,暗自松了口气,当下便指挥人把他带去空着的屋子里。

    如此不周全的打算,宜兰小声劝说,“小姐,这人来路不明,如此冒然将他带回屋里恐是危险。”

    这是叶知吹从叶府带来的婢女,叶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虽说叶知吹一直怀疑她会偷偷往叶府传消息,但那么多年来从未有过,也算是个安全的。

    没想不等叶知吹开口,便有丫鬟奉承,颇有捧高踩低之味,“小姐想做的事,轮得到你做主吗?”

    这丫头叫竹玉,年纪不大心气倒高,大抵仗着自己是哪个贵家培养出的,后台大得很,在府里横冲直撞,看她如今顶撞宜兰这贴身婢女,真是嚣张样,想是今年,目标从一等婢女晋升到发卖了。

    刁奴。

    叶知吹横了她一眼,没管。

    所幸竹玉到底有点眼力见,虽然不多,在一众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奴仆里,娇滴滴向宜兰行礼赔罪,又柔柔开口,“姐姐恕罪,奴婢只是为小姐着想过于心切,并非有意顶撞姐姐。”

    落下最后一句时,甚至还光明正大瞧了眼宜兰的模样。

    叶知吹内心冷笑。

    陪了她这么多年,叶知吹自然知道,宜兰虽性子温婉,但不代表就可以纵容他人以下犯上,这丫头真是找死。

    剩下就交给她自己处理了,叶知吹不准备多言,只用眼神示意,转身去找某伤员。

    西厢房

    这间房长期没人住,冷清至极,屋内的摆件更是老旧,弥漫着一种近似于腐朽的尘味。

    不知为何,这院子那么多空着的厢房,雀芍偏就带他来了这,叶知吹看向躺在床上的黑衣男子,如此狭隘之地,垫子星星霉点。

    像困死在冷宫的失宠妃子,叶知吹思衬道。

    “小姐,府医来了。”宜兰小跑着进屋,身后跟着挎个木箱的老头。

    解决得真快啊。

    叶知吹退后两步,见那老头慢慢上前凝目把脉,口中还念叨着什么。

    听不懂叽里咕噜在讲什么,叶知吹正要凑上前细细听,宜兰便凑过来,压着嗓子,“小姐,大夫说这个公子像是中毒了。”

    叶知吹一惊。

    那不行啊,中毒就有点牵扯麻烦了,要不把他扔出去?

    只见那老头捻着几根银针,慢慢插在男子身上,片刻功夫,谨慎拔出来,回头对着宜兰讲了些什么话。

    这府医年岁大抵很高,方才进屋没仔细看,竟是满头的白发,张嘴时,牙齿还缺几颗,倒是说话很利索。

    没过多久,宜兰继续传话,“只是些迷药,对身子造不成什么伤害,”宜兰忽地一惊,赶紧说道,“只是不知是否有外伤,小姐先出去吧。”

    “为何?”叶知吹疑惑,就见那老头当即上手扒衣服,惹得她面色绯红,赶忙出去。

    原来是这么个检查法。

    约莫过了半刻钟,屋门才被人打开,老头絮絮叨叨讲着不流利的官话,夹杂着有点古怪的口音,不过能听懂些,又是宜兰转述,“小姐,大夫说那男子身上只有些擦伤,没什么大碍,不过胸口处有块莲花状的印记,甚是奇怪。”

    不是什么大事,叶知吹思量,点头让宜兰送府医回去,转头,兴冲冲想要去看顾病人,就见雀芍脸色凝重,步履匆匆。

    刚走到跟前,就听见雀芍压低声音道,“小姐,方才我将这人拖来后便收到大人的传唤,宫中发生了大事,大人提醒小姐后几日也先不必去宫里了。”

    本以为只是发生了什么,万万没想到竟是关于宫里大事,叶知吹一愣,面露诧异,“是什么事?”

    轻风撩起木槿花半开的花瓣,徐徐飘到叶知吹的额间,不过如今也不是什么赏花的时候,她面无表情,抬手用袖子将花瓣抚落在地。

    雀芍低着头,神色不明,“奴婢也不知,小姐可以去问大人,现下应该还在执初阁。”

    自听了雀芍意味不明的转述,叶知吹走得愈发快,心里愈发慌,莫不是云真被冤枉了什么事,还是上回皇上让她回叶府的事。

    气得叶知吹一拍自己脑门,都怪她,但是只是一番欣喜,却不想大人为她扛下了什么。

    落寞与悔恨压在她的心口,润得叶知吹眼中盈满了泪水。

    夏日的池塘自是绚烂缤纷,不过此刻叶知吹的步伐沉重,连带着这池塘也映出几分死色。

    执初阁前

    守在外头的伏鹤只怪异看了眼她,便推开门让她进去。

    从前叶知吹自然也来过这,如今也是同样的装饰摆件,刻着铃兰的砚山,水中丞,笔船,砚匣,蜡斗,皆是同款式的,一样也没变,只不过云真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疲倦,身形也消瘦不少。

    叶知吹问安后,还未开口,与云真视线相撞的一瞬间,满腔心疼涌出,泪水止不住流,嘴里呜咽。

    分明连伤都没养好,都怪自己。

    案前的云真更是一愣,放下手中公文,皱眉,问道,“可是课业太重,当年我也是......”忖量片刻,竟无话可讲。

    悲伤,悔恨,懦弱夹杂在空气中,随关门引起风动,一齐涌入上空,又直直砸在叶知吹心头。

    不忍见云真这般,叶知吹脸颊愈发湿润,沾湿袖口,含着抽泣答道,“不是的,大人,都怪我,我不该如此依赖你。”

    听到这么个回答,云真反倒不慌,笑道,“何必,有什么做错的之后再认,你来也不会是为了这么些事。”

    听此,叶知吹睁大眼睛,诺诺点头。

    室内回归寂静,云真收起公文,似是不经心道,“你可知玉华郡主?”

    自然是知道,长公主独女,母亲已是千尊万贵的前朝长公主,父亲又是两朝元老,当年连中三元,由先皇御笔题名,郡主自己与当今圣上自幼一同长大,情谊非同寻常,想是除了安王,天下再没有如此承蒙圣恩之人。

    虽说京中传闻,玉华郡王仗着圣眷在京中肆意妄为之事不只辽辽,皇上也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当然,如若自己也有这般底气,叶知吹有点不敢想……

    “自然是知道。”叶知吹略有不解答道,还隐隐含着鼻音。

    云真从柜中拿出块卷轴,解开细绳,慢慢展开压在案上,是张完整的地图,她指着一处西陲小国,“自三国同盟以来,我们与西燕交接的一些小国便蠢蠢欲动,从当初在边境的一些小动作……”云真将地图翻卷,食指点着桌案,“到如今,竟敢潜入皇宫了。”

    这一句话莫过于晴天霹雳,叶知吹大惊失色,“皇宫里那些侍卫都是吃干饭的?”

    原来不是和自己有关,害她伤心那么久。

    云真许是想不到她竟会说上这么一句,曲指轻叩案首,“当然是都在彻查,不过……这不是你个孩子能听的,但宫中近日自是乱了套,如此大张旗鼓的查,”她轻叹一声,微蹙眉头,“弄得宫内外皆是人心惶惶。”

    “那这与玉华郡主有何干系?”

    “刺客在今早已被射杀于宫中,午时在泽梦宫外发现了郡主,已然咽气。”

    叶知吹惊疑,“那皇上……”

    虽说郡主再怎么飞扬跋扈,与圣上的情谊也绝不假,如今郡主这般......

    云真轻睨一眼,“皇上自然悲痛万分,如今宫里宫外的人一一彻查,前几日京兵交接,城门外有不少身份不明之人混入,不管是皇宫还是官员府邸。”

    叶知吹点头称是。

    见云真不欲多言,叶知吹正准备告退,方才闹出的尴尬让她有点难以呆下去,就听见头顶传来声音,“知吹,既然曾经说过我于你如姐姐,便不要因着无头的事纠结。”

    没想到当初在宫里讲的话最终还是到了云真耳边,叶知吹内心慌乱,同时暖意入心底,化为抬头时那抹笑。

    出了执初阁,漫天光芒挥洒在叶知吹娇嫩脸颊上,心里丝丝安慰。

    等又到了池塘边,叶知吹才猛地反应过来云真先前话中意,思索片刻,决定先不去找那人,还昏迷着便几次三番看望,倒显得她多么殷切,反正大人也会派人盯着,安全。

    分明没过多久,再来看这池塘,明镜如嵌入的宝珠,池面绽绽莲花点缀,果真是心情好了便是看什么都好。

    此刻的太阳不高,却照得人不恼,反而欣愉,叶知吹蹲下身子靠近池塘,伸手轻轻拨弄莲子,憨态可掬,玲珑剔透,甚是可爱。

    玩笑间,莲上的露珠尽数让她揩去,叶知吹笑着甩手将水珠还回池中,轻盈盈站起,身子却猛得一歪,眼前发黑,脚下不慎坠入了莲叶中。

    本以为难逃落水噩梦。

    所幸这莲叶宽大,把叶知吹堪堪接住,没落入水里,但此刻她在叶中上下不是,左右不是,生怕一个动作就掉了下去,只敢僵硬的维持住不动,哑声喊道:“有人吗?救命啊!”

    错觉使然,叶知吹感到这莲叶在慢慢往下沉,直到她的右手指尖触到了水,更为惊慌失措,求救声也愈发急促。

    “这莲花是桑国进贡的特殊种类,名作伴月莲,这莲叶莫说一个你,就算是三个也可以稳稳当当的躺着。”

    叶知吹闻声看去,见伏鹤一脸戏谑看着她。

    此人是云真身旁的贴身护卫,平日与她并无交集,也没什么仇,反正四下无人,死马当活马医,叶知吹颤巍巍问道。

    “真的吗?”

    “当然,不若你站起来试试。”

    伏鹤抱胸,方才她听到呼声匆忙赶来,尚在奇怪未何那些暗卫没动静,等赶到时见叶知吹一脸紧张,扒着荷叶边边,便收回气息,忍不住在旁边看热闹。

    听此,叶知吹虽心中仍有忧虑,也不得不信伏鹤的话,颤抖着将死死扒住莲叶边的手松开,小心翼翼挪动身子,用手抵着身下宽大的莲叶,抖着身子,慢慢站起来。

    见真如伏鹤所讲,莲叶稳稳当当载着她,无丝毫摇摆迹象,不免面露欣喜,迈开步子想向池边靠去,却不想,方才荷叶还纹丝不动,忽然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叶知吹心下一惊,急得想一步跳到岸上,下意识迈开脚。

    扑通——

    落水了。

    扑通——

    伏鹤跳入水中。

    她也是万万想不到这莲叶竟会出意外,在注意到叶子开始摇摆时,伏鹤便上前去想将叶知吹带出来,正要开口,“停住,别动。”就见叶知吹一个急步,被莲叶盖入池中。

    所幸夏日的池水并不冰凉,可惜这池塘很深,碧绿的湖水隐隐发黑,伏鹤连叶知吹的头发丝也看不着,越游越深,忽地,手上触碰到了什么。

    定是叶知吹,抱着如此想法,伏鹤在一片黑暗中摸索,拽着她的手臂就往上游。

    终于到了水面,长时间的缺氧弊气让伏鹤连思考的能力都尽是消失,浑身疲惫,撑着口气向池边游,拿出匕首狠狠插入土中,攀附在岸边。

    把背后的人先扔到岸上后,伏鹤大喘着气向她看去,吓得呼吸一滞。

    那是张惨白的脸,双目未瞑,直勾勾瞪着前方,瞳仁的颜色并未完全淡去,如墨般的青丝缠绕在女人的脖颈显得诡异又狰狞。

    伏鹤没空再仔细观察这具尸体,深吸口气再次潜入池中,池水上层还透着清澈,伏鹤很快注意到挂在半片莲叶上的叶知吹。

    原来是被勾住了,没往下头沉。

    内心松了口气,伏鹤往那莲叶处游去,却发现不知哪里的草死死缠住了叶知吹的脚踝。

    她下意识摸向后腰,空空如也,才想起匕首被她抛在了岸上,只得强撑着尝试用手解开,没成想越解越乱。

    在池水中的时间越长,丧失的体力和温度便越多。

    池水碧绿,掩住了她们的身影,廖廖几只锦鲤不知所云游着。

    在发现无果后,湖水的压力让伏鹤再往下沉了点,她盯着眼前碧绿的水草,无法,用手死死拉住,张开嘴试图咬断。

    嘴里有了些腥味,伏鹤也不知是咬破的血还是水的滋味,胸腔被池水压迫,大量的池水涌入,看着叶知吹发白的嘴唇,优鹤更加用力撕扯。

    视力被池水剥夺,脑中念发浑沌,只感觉到牵连住的水草像是全断了,顾不上欣喜,伏鹤拉着叶知吹闭上眼奋力往上游去。

    虽是看不见,可当刺目的阳光照射到她那双眼睛,总算有了丝生机,沉重的眼皮与眼中刺痛迫使伏鹤睁不开眼,只得凭着印象,憋着口气,往池边游。

    摸到匕首时,伏鹤松了口气,再次将背后之人扔上岸。

    在女尸旁并列躺着,叶知吹脸上有种死一般的宁静。

    注意到叶知吹逐渐青紫的嘴唇,伏鹤一脚踹开旁的女尸,探鼻息,气息微弱,她撕扯下自己衣裳一块布,按在叶知吹的颈后,逼得呛入的湖水吐出来,直到有血丝一并呕出来,叶知吹的胸腔开始小幅动起伏后,才松了口气。

    伏鹤重新站起来,看向某处,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单膝跪地,“伏大人。”

    “将她送去宋大夫那。”

    黑衣人一言不发,把叶知吹抱起来便消失了踪影。

    伏鹤看着人远去,将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四肢尚未完全泡发,想来时间不久。

    只是……莫名觉得眼熟。

    是她……

章节目录

寻路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水相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水相逢并收藏寻路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