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恩带着索芙娜沿着巨大的旋转楼梯一路往上,来到七层的一个包间前。

    “咚咚咚。”

    玛恩的食指屈起,敲响了包间的门。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男性鲸人。

    索芙娜看到他竟然穿着同款侍应生黑裙。

    尽管他比玛恩还高出大半个头,但裙子显然没有特地挑选适合他的尺寸,精致的裙摆堪堪遮住该遮的地方,当他走动时,需要格外注意才不会走光。

    这是拍卖行的恶趣味吗?

    索芙娜跟在玛恩的身后走入包间,看到了其他衣着正常的侍者。

    确认了,让男人穿裙子就是拍卖行的恶趣味。

    “让我瞧瞧是谁来了?”

    一道妩媚的女声从宽大的天鹅绒沙发后响起。

    玛恩带着索芙娜来到女人的身旁,脸上堆出一个讨好的笑,“蜜格女士,这是埃布纳经理刚挖来的新人。她非常适合给您美丽的珠宝们当模特,所以经理迫不及待地让我把她带到了您的面前。”

    “是吗?”穿着红色抹胸礼服裙的女性鲸人向玛恩和索芙娜投来懒洋洋的一瞥。

    从她灰色皮肤上细腻的纹路和水润的程度来看,她的年龄大概在26到28岁之间。

    算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女士。

    蜜格瞥见了玛恩身旁白得几乎在发光的索芙娜。

    叫她从侍者手上接过酒杯的动作一顿,差点让杯子摔到地上。

    好在她带来的侍者眼疾手快,握稳了酒杯,连一滴酒液都没洒出去。

    然而蜜格对此并不在意,她的目光聚焦于索芙娜的身上,快速地将她打量了一遍。

    越打量,脸上越是满意。

    鲸人是从海洋里进化来的种族,她们的审美自然更偏向于与海洋有关的一切。

    索芙娜白瓷一样的皮肤让蜜格想到了层层卷起的浪尖,在阳光下白到几乎与光线融为一体。

    还有掠过海面的飞鸟,尽情舒展白色的羽翅。

    除此之外,海底有一种罕见的白色海石花,成簇地生长于礁石的缝隙之间,是深海之中难得一见的美景。

    因为蜜格喜欢,她的卧室里就花大价钱移植了一株十几米的白色海石花。

    对了,白色海石花还有一个更加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即白珊瑚。

    “你叫什么名字?”蜜格问。

    “我叫索芙娜。”索芙娜答道。

    “索芙娜?好吧,一个可爱的名字。”

    蜜格显然只是随口一问,下一刻她便亲热地喊出她给索芙娜起的昵称:

    “小白珊瑚,转一圈给我看看。”

    索芙娜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蜜格的吩咐在她眼前转了一圈。

    接下来蜜格像摆弄一个洋娃娃似的,不断地发出命令。指示索芙娜伸手、抬起下巴,端详她在灿烂的烛火下纤细的脖颈。

    索芙娜顺从地一一照做。

    “总体上不错,虽然脖子的长度和鹅人有点差距,但整个帝国也没有比鹅人脖子更长的种族了。”蜜格挑剔道。

    她接着看了眼索芙娜身旁,悄悄梗直了脖子的玛恩,“鹿人的脖子长度倒是不错,可惜你的脖子太粗了,不好看。”

    努力梗着脖子的玛恩动作一僵。

    “好了,去把我美丽的宝贝们拿出来。”蜜格侧头对围在身旁的侍者们吩咐。

    于是几位侍者散开,没一会儿端着几个盒子又回来了。

    打开一看,里头俱是华光璀璨的珠宝。

    “这一条红宝石项链是大名鼎鼎的威伦大师打造而成,用了八十克拉的原钻,几乎没有任何浪费。”蜜格取过项链,还贴心地为索芙娜介绍了它的来历。

    “对了,你应该知道威伦大师是谁吧?”蜜格冲索芙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现任女王的加冕王冠就是由他亲自打造而成。”

    “不过我觉得,那顶王冠若是戴在你的头上会更好看。”

    这话索芙娜没有接。

    虽然一百年前随着市政厅和警署的成立,王室和贵族们的权利被分走了大半,大量的地方贵族沦为了世袭的吉祥物,但帝国既然还叫帝国,就证明王室的权威犹在。

    索芙娜只是一个普通的邪教徒,可不想哪天因为侮辱王室罪被送进监狱。

    好在她借着俯身的动作,配合着让蜜格顺利地把项链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过程十分自然,导致蜜格根本没注意到她刚刚并没有接腔。

    蜜格现在全身心都投入在欣赏她美丽的珠宝上。

    几乎没有任何浪费的八十克拉红钻戴在白皙的脖颈上,绽放的华光比照亮整个包间的烛火还辉煌。

    “我就知道你戴起来会很好看。”蜜格很满意项链戴在索芙娜身上的效果。

    她继续拿起一串一米多长的珍珠项链往索芙娜脖子上戴,完全没考虑过这截纤细的脖颈是否会因此折断。

    不仅如此,接下来还有戒指、胸针,各种各样华丽的首饰堆砌在索芙娜的身上。

    不仅如此,索芙娜还必须按照蜜格的要求随时摆出更方便她欣赏珠宝的姿势。

    “你是一个非常棒的模特,我要感谢埃布纳给我送来的礼物。”蜜格止不住地夸赞道。

    然而索芙娜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下坠的宝石给勒断了。

    在没有法术保护的情况下,索芙娜只是一位普通的兔人,现在她的身上却承担了琳琅满目的珠宝。

    这份货真价实的重量几乎要把她压垮。

    “不许动!”原本笑着的蜜格见到索芙娜的身体在打颤,嘴角立刻耷拉下来。

    “一个优秀的模特就该保持住客人想看到的姿势。”

    那你应该去找商场里的人偶,而不是折磨一个活生生的人。

    索芙娜的指尖悄悄地动了动。

    下一刻,她又打消了想要施展法术的念头。

    包间里有这么多人,如果她施展了法术,黑暗气息没办法快速消散。

    这回若是再被警方抓个正着,索芙娜好像没办法撇清嫌疑了。

    当然,以她的能力可以连夜离开海星石市,甚至在帝国内的任何地方逍遥自在,但她的兄弟姐妹们还无知无觉地留在苜蓿小镇生活。

    按照官方对待邪教徒毫不留情的作风,索芙娜一旦暴露,她的家人将面临终身监/禁。

    真是令索芙娜为难。

    偏偏整个包间中,似乎只有索芙娜在为蜜格的折磨感到苦恼。

    落在其他人的眼中,这就是蜜格对索芙娜明晃晃的偏爱。

    连玛恩的目光都黏在索芙娜的身上,一幅恨不得取而代之的模样。

    索芙娜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看见黑色的火焰在侍者们的眼底熊熊燃烧。

    妒火把他们内里的灵魂烧得遍体鳞伤,面目扭曲。

    可他们却对执炬者无动于衷,反而甘愿簇拥在她周围,接受她恩赐的火星。

    难道蜜格也是邪教徒吗?索芙娜不解,只有邪教徒才喜欢把一个人从灵魂到□□全部毁灭。

    看看这一屋子的受害者,他们的身体或许健康,健全的人格却已被彻底地摧毁,以附庸蜜格的意志为生。

    他们或许是蜜格的酒杯,或许是蜜格的首饰盒,唯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索芙娜又想叹气了,这回是为了努力维护城市治安的蒂欧丝警官,以及海星石市警署中许多个和蒂欧丝警官一样心怀热血的警员。

    他们那么努力地工作,日夜巡逻于城市各处,致力给广大市民们提供安定的生活环境,结果显而易见——

    罪恶并未止息。

    繁荣是邪恶的温床,欲望则会滋生犯罪。

    而坏人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撬起心灵下的污泥,腐烂一个人的灵魂。

    更可怕的一件事是,腐烂是会传染的。

    苜蓿小镇上垂头丧气的老犬警长也曾在大城市闯荡,那时他是镇上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

    年纪轻轻就在草菇石市成为了优秀警员,受到过市政厅的表彰,前途无量。

    后来他却突然带着年幼的女儿回到镇上,每日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镇子上四处奔波,为了处理左邻右舍之间的鸡飞狗跳,把自己逼得脸红脖子粗。

    谁都不再记得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有碧琪——他的女儿,偷偷捧着由草菇石市市政厅颁发的绿色勋章,在小伙伴们面前骄傲地炫耀:

    “我爸爸是大英雄,我长大后也要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警员!”

    ————

    包间里,蜜格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索芙娜垂在两侧的兔耳,“亲爱的小白珊瑚,把你的耳朵立起来,否则戴上耳钉后可不好看。”

    索芙娜在今夜第一次拒绝了蜜格的要求,“蜜格女士,请原谅我没办法做到这件事。我的耳朵在幼年时受了伤,再也没办法立起来了。”

    得益于白色的长发,见到索芙娜的人往往很少关注到她垂落的两只雪白兔耳,它们柔软地贴在两侧,几乎和索芙娜白色的长发融为一体。

    当偶然得知索芙娜的耳朵永远无法立起来时,他们才会发出一声饱含遗憾的叹息。

    各个种族进化到如今的程度,能象征他们种族身份的标志已经很少了,例如兔人的兔耳,鸟人的耳羽,和鲸人灰色的皮肤。

    兔耳受伤对于一个兔人来说无异于后天残疾。

    在比较传统的年代,这样的残疾甚至会导致一个兽人只能无奈地孤独终老。

    听到索芙娜的话,蜜格发出了同样遗憾的叹息。

    下一秒,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又高兴起来,“没关系,既然你的听力没问题,说明你的耳朵伤得并不重。或许它只是需要一点来自外界的刺激罢了!”

    说着,蜜格示意侍者取来十几枚大大小小的耳钉,竟真的抓起来直接往索芙娜的耳朵上扎去。

    “请恕我拒绝!蜜格女士。”索芙娜往后躲开了。

    哪怕她的声音依旧柔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散的蒲公英,但她语气中的坚定容不得任何人忽视。

    蜜格扬起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包间里的气氛骤然冷凝。

    包括玛恩在内的拍卖行的侍应生只是不赞同地盯着索芙娜。

    由蜜格带来的侍者偷觑她的脸色,一边探究着主人的心意,一边脚下已经在蠢蠢欲动,恨不得下一刻便扑上去,替主人教训不听话的索芙娜一顿。

    没等蜜格作出决定,底下的拍卖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七点到了,拍卖会准时开启。

    身段窈窕的女性狐人走上了拍卖台。

    彩铂拍卖行的规矩比较特殊,为了保证客人的隐私,拍卖台下没有设置坐席。

    客人们坐在各自的包间里,有出价意愿时可以在拍卖行提供的特殊信纸上写下出价,等到拍卖会结束后,一般出价最高者将会收到拍卖行送上门的拍品。

    拍卖师显然是个老手了,用简短的开场白炒热气氛后,她宣布了今晚的第一件拍品。

    一把保存了几百年的竖琴,曾受到王室某位公主的喜爱,在她的后代手中流传至今。

    没什么实用价值的收藏品,只是因为和王室沾边,才得以上台拍卖。

    蜜格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看来我的小白珊瑚运气还不错,就让我们先好好享受今晚的拍卖会吧。”

    说完,蜜格把耳钉丢回盒子里,重新陷入柔软的沙发中。

    一触即发的局势在她的两句话中烟消云散。

    见状,为玛恩和索芙娜开过门的男性鲸人上前,捧起开封不久的红酒瓶,重新为蜜格的酒杯续上新的酒液。

    玛恩则主动上前给蜜格按/摩小腿,蜜格没有拒绝她的殷勤。

    其他人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围着蜜格忙碌起来。

    他们无声地将索芙娜排斥了出去。

    可惜索芙娜并不在意这些小把戏,她静静地立在原地,任由周围投来若有若无的暗含嘲讽的视线。

    蜜格说要享受拍卖会,便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可惜一连上了七八件拍品都没有勾起她的兴趣。

    她懒洋洋地喝完了又一杯酒。

    直到一小支装着灿金色血液的细玻璃瓶被固定在推车上,由身材魁梧的保镖推上了拍卖台。

    “接下来这一件拍品由『真理会』提供,是一小瓶来自神眷者的血液。”

    哪怕拍卖行的客人都待在自己的包间中,狐人拍卖师却仿佛已经听到一片哗然。

    毕竟有谁会不为这件拍品感到震撼呢?

    得到神的眷顾才有资格称为“神眷者”,他们往往是各教会中的高级信徒,本身的实力经由神的擢升,已经可怕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地步。

    曾经有一位海洋与风暴之神的眷者,就掀起过几乎能毁灭整座海星石市的海潮。

    只有『真理会』这群致力于探寻人与神的界限,妄图打破两者之间难以逾越鸿沟的疯子们才敢对神眷者动起了念头。

    但疯子们无疑成功了。

    或许他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可他们取得了神眷者的血液。

    甚至能分出一小瓶,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拍卖。

    “『真理会』的使者让我转告各位尊贵的客人,他们不在乎世俗的钱财,只需要各位提供等价的交换。”狐人拍卖师微笑道。

    至于什么东西和神眷者的血液等价?那就看各位有意者的想法了。

    神眷者的血液稀罕之处在于它和神明扯上了关系,以及想要取得它的难度叫人望而却步。

    但你真要说它有什么用处?目前没人知道。

    可若是今天没把它弄到手,假如之后『真理会』真的研究出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会让在场错失机会的人悔不当初。

    “现在,心动的各位可以将自己认为等价的交换物写在纸上,留在包间中。等到拍卖会结束后,若是对您的交换物感到满意,『真理会』的使者将带着拍品上门和您完成交易。”

    说完,狐人拍了拍手,让保镖把推车撤下,送上了一件新的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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