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升渔院子里的一应东西都不再缺,先前的仆人也都被调去其他院子里,有几个还被发卖了。大夫人林浅蕴特意拨了一批人给她,其中就有采姝。

    升渔见采姝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那次焦明烛夜闯她闺房,前脚刚走后脚采姝就过来询问她是否不适,时机太巧,升渔不得不怀疑她那亲娘其实知道焦明烛来找她。

    所以当采姝来升渔院里当值第一天就说她做了蠢事时,升渔也不恼,毕竟这招就是很差劲,可是目的达成了不就好了?这余下的夏日她可是过得很舒心,瓜果冷饮冰块样样不缺,况且她还有别的收获。

    采姝说完升渔在做蠢事后,升渔迎着笑脸问:“叔母平日管家事务都做的很好,怎么前几日就犯了错?我瞧侯府没出大事,是叔母因娘家事忧心才做了糊涂事吧?”

    采姝闻言垂下视线,升渔知道了自己没猜错,只是具体的情况她还不知,不过想来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日子只闲几天,很快有人来递帖给升渔。

    升渔是今年年关时被侯府从乡下庄子接回来,当时有不少贵女递拜帖,升渔一律回绝。但有些实在推拒不了的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每回都心累的很,去找大夫人说过之后就不再有人来找她。

    是以,升渔看了眼何尚书家递来的帖子就扔给采橘,依旧不愿去。升渔在思索缸中的荷花怎么颜色纯白不带粉色,就听见采姝说:“小姐,夫人还是希望您能去的。”

    升渔看眼采姝,最后还是应下了。

    -

    无聊,果然无聊啊。

    升渔坐在画舫边缘,因为刚刚呛了她们,所以此时没什么贵女和她说话,她就端着盆荷花酥坐在窗边吃着。

    远处的荷花盛开,粉绿连接天际,也算是番美景。

    何茵走过来,手中拿着酒杯和酒壶:“升姐姐尝尝这新出的酒。”说着就倒出一杯递给升渔。

    画舫不是很大,来的五六位小姐每人也只能带一个婢女,升渔自然带采橘。但采橘刚刚被升渔叫去备一叶小舟,这会不在身边。

    升渔的笑无懈可击:“怕是要辜负何小姐的好意了,我这身子真是一滴酒也贪不得,一碰酒就呼吸不畅,先前还出过丑,这事何小姐怕是忘记了。”

    当时升渔第一次见各家贵女时,就喝酒出了事,这也是之后拒绝她们的主要理由。

    何茵依旧不放弃:“这酒浅,升姐姐尝尝应当没事?”

    升渔在心里默默替采姝庆幸,想如果采姝伺候的是何茵怕是早就要被气死,面上却一点也不显露,浅笑嫣嫣:“何妹妹若真爱康乐酒,那便全喝了吧。”

    升渔起身向采橘走去,一叶小舟已经备好,何茵没想到她会贸然走开,顾不上升渔几次三番拒绝她,何茵着急问:“你这是要去哪?”

    升渔故意伸手转身,何茵为避开她的手往后退一大步,情急之下身子不稳差点摔在了船上。

    升渔不管她,指向那片荷花地:“采荷花玩玩。”

    之后升渔和采橘两人将舟停在万丛荷花里,升渔舒服的躺下去,愉悦的眯起眼晒太阳。虽然奇怪怎么她们只是让她喝酒,不过被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升渔起了些懒劲,有点犯困。

    “啊!”

    一声呼喊将升渔喊醒,一骨碌坐起来去看画舫,就见舫上众人手忙脚乱的,仔细听原来是何茵掉入了湖中,但画舫众人竟然没一个下去救人。升渔很快反应过来,何茵怕是早有安排。

    采橘急切转头去看升渔,升渔察觉她的视线默不作声,后忍不住提醒她:“我们两个又不会水。”

    这话说完,两人又很快看见另一画舫上的女子跳入水中救人,升渔仔细去听,听到了女主姜倾的名字。不过何茵或许是太怕了,一直乱扑腾,姜倾没法把她带上岸,反而连累她自己。

    这可是女主啊,升渔赶紧划动船桨回去。

    “是焦大人!”

    又一声惊呼,喊的洪亮,升渔不需要仔细辨认就能听见,然后立刻触电般放开船桨,只远远看着。

    焦明烛的水性自然极好,但救何茵的人是他的侍女。夏季衣服凉薄透,何茵和姜倾被救上来后立马披上了衣服,焦明烛背对着她们站在边缘,看也没看她们,何茵气急反倒是落了泪。

    焦明烛不理会众人,目光落在远处升渔身上。升渔冷不丁看焦明烛望向她,下意识转头心虚,去拽一侧的荷花以作遮掩,没成想一下子用力过猛重心不稳,导致舟摇晃几下后翻了。

    升渔和采橘双双落水呼救。

    焦明烛眯眼,偏头给刚刚的侍女一个眼神,侍女会意,立刻跳入水中去救人,只是速度上有心之人能看出慢了许多。

    -

    升渔双手双脚没有章法的胡乱挥动,趁脑袋出水面的空挡疯狂大喊救命,却很快没入水中,不出几秒又出水面呼救,只是声音小了些,接着又没入水中。如此反反复复呛了不少水,升渔最后失了力气身子重重往下沉,一旁的采橘也如此。

    升渔咳嗽几声醒来,入眼的是面无表情的采姝,采姝声音淡淡:“小姐醒了就好,采橘无事已经被送回府中了。”

    采橘回了府?那她没回府又在哪?

    升渔起身看见了在一旁的焦明烛,心情有些复杂,尤其是采姝被焦明烛的人带下去后,升渔看清了她是在一艘画舫上,面上有些难看。

    外面天昏暗,湖上画舫都点了灯。舫内灯光明亮,升渔只听灯烛噼啪声。

    “小姐不识水性?”焦明烛剥颗莲子扔进嘴里。

    “不识。今日多谢焦大人救命之恩,大人又救了我一次。不知这次大人想要什么谢礼?”升渔目光不敢看焦明烛。

    焦明烛抵桌撑下巴,神情语调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另一只手不停敲击桌子,让人莫名心慌,“升小姐似乎很怕在下,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在下。”

    “虽有救命之恩,但大人威名在外,我只是个闺阁女子,自是怕的。”升渔毫不犹豫的应下,“威名”二字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

    焦明烛没说话,敲桌的那只手递给升渔莲蓬,是他刚刚在剥莲子的那只。

    升渔抬眼看他,后又撇开视线,接下那只莲蓬并尝试剥莲子吃。

    “升小姐不怕侯府名声有损,也不怕自己名声有损,但却怕在下?在下不知为何。”焦明烛的目光带有探究和打量,升渔却是扬起笑脸迎上他的目光。

    “大人要什么珍珠要不得?为何上次一月后才来找我要谢礼?要的还是二等珠?怎么,焦大人是认为我堂堂前永安侯独女连个一等珠都用不起?”升渔嘴角勾起冷漠的笑。

    “听闻大人先前是采珠民出身,也不知在我身上是看到了昔日谁的影子?”

    此话一出,焦明烛目光瞬间转冷,敲桌的手也停下,周身似是裹了寒冰。

    焦明烛没否认。

    升渔一把将莲蓬扔在焦明烛身上,怒道:“竟敢将本小姐认作那卑贱的珠奴!真当本小姐是泥人捏的?”

    焦明烛上前掐住升渔的脖子,贯力作用下升渔背靠船壁,感受到焦明烛的杀意,升渔却不怕:“先前顾及大人的救命之恩,所以本小姐好说话也给好脸色,但你怎么敢将本小姐当……作珠……”

    采珠民,说好听点是民,但其实本质是奴。

    焦明烛手上用力,升渔感到呼吸不畅,再说不出一个字,但又眼含嘲弄不服气的看着焦明烛。

    见升渔眼睛充血,焦明烛最后关头还是松开了手,升渔弯腰拼命咳嗽,眼泪不要命的砸下,晕湿了被单。

    焦明烛一言不发的离开,采姝进来给升渔倒了杯茶。升渔喝下润嗓,缓过气后开口:“他应该不会再怀疑了,母亲可以放心。”

    -

    地牢昏暗,被捆住的男人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低垂头,鲜血从他的嘴里啪嗒啪嗒的掉落。

    焦明烛的眼睛在烛火照映下闪着稀碎的光芒。有看守上前给男人泼一桶盐水,男人瞬间被全身的疼痛唤起,偏男人被拔了舌头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嘴里发出呜咽的哀嚎。

    “陛下的怒火依旧未消,崔公子接下来怕还要再吃些苦头,真是对不住了。”一旁的守卫拿起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打,焦明烛一直在一旁摆弄刑具。

    “大人。”糜雀来禀告,焦明烛抬手,鞭子鞭打的声音停下。

    “林夫人和李郎中那边没问出什么,升姑娘的坟挖开后尸骨尚存,仵作说没有问题。至于乡下庄子那里倒有新发现,辗转几番查到那处庄子最早在将军府名下,并不是侯府的。目前来看,升小姐身上还是存疑的。”

    焦明烛拿起火钳在炭盆里拨动,语气漫不经心的“嗯”一声,随后拿起火钳来到崔侍郎公子面前。

    崔公子闭眼,只是等了许久都没见焦明烛有动静,艰难抬头,却只看见焦明烛正低垂视线发呆。

    他焦明烛也有这种时候?刚刚的暗卫说什么来着?升小姐?侯府?是半年前认回侯府的升渔?

    艰难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笑,焦明烛回过神,正对上他嘲弄讽刺的眼睛。

    焦明烛秀眉拧起,手上的动作不再犹豫。那声破碎的笑消散,接替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低吼。

    -

    升渔正在写邀帖,采姝为她磨墨,采橘为她扇风的同时也向她禀告打听来的事情。

    季科明在先前来侯府找季淑元时碰见过升渔,当时升渔在凉亭里纳凉压根没注意到他,可没想到就这么一面,季科明就肖想上了升渔,和他亲姐说想娶升渔为妻。

    季淑元知道升渔是大房嫡长女,万不可能下嫁给她庶弟的,但季科明一直吵着闹着要娶升渔。季淑元难免偏袒亲弟弟,就怀疑是升渔故意勾引,所以才会克扣升渔夏日份例,以做敲打。

    采橘说到这简直是气的要七窍生烟了,就连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采姝都难得皱眉。偏升渔无奈笑出声,停笔看两人:“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

    两人摇头,升渔大笑:“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采姝弯唇嘲笑出声后又恢复原样,采橘反应会才笑出声。

    “不过我这叔母的心肠还不算太坏。但是,改明咱还是要去把这话换个说法故意说给她听,暗地里气气她。”

    升渔将帖写完,拿起来看了又看才交给采橘,“给姜侍郎家送去,就说是我亲自写的邀帖,还请姜二小姐赏脸。何尚书家的让人亲自送到何茵手里,同时透露我为她特意备了康乐酒。”

    升渔勾唇:“这宴席也该我来请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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