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不出滋味,言浅拖着麻木的心情、麻木的双腿、麻木的胃走出医院。

    夏天天黑得晚,绝美的落日余晖让她恢复了一点僵住的知觉,悲催地发现她又迷路了。

    她无奈地摸出手机,步行导航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饥肠辘辘,没有办法正常思考,只想着回去能吃点什么。

    烧饼烤串口水鸡。她挨个想了一遍。感觉自己像卖火柴的女孩。

    下班高峰期,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言浅混在中间往前走,像条顺流而下的鱼。

    十字路口,红灯,言浅盯着手机专注研究导航路线,面前一台车突然擦着人群疾驰而过,旁边的人群纷纷后退避开。

    言浅余光瞥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后退,腿肚子绊在身后石头桩子上,瞬间天旋地转,结结实实扑倒在地。

    她摔得有些发懵,一时回不过神,手掌磨破了皮,鲜血淋漓。路人侧目,纷纷绕行,无一人驻足。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年轻女孩递过一张纸巾,弯腰柔声询问:“你没事吗?”

    言浅接过纸巾,坐起身,擦擦手上的血渍,勉强笑笑:“没事。”捡过一旁脸着地的手机,屏幕裂成了蜘蛛网状,正思量手机还能不能用,手机蓦地震动起来,模糊的屏幕上跳动着“许远山”的名字。

    她站起来,冲年轻女孩挥挥手,接起电话。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许远山口气有些不可思议。

    “近亭妈妈来了,我在那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校了。”言浅擦擦膝盖上的灰。

    “你在哪?”许远山问。

    言浅望望陌生的四周:“去坐公交的路上……”

    “言浅!”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有两个声音同时大声叫她,在耳边震荡不休。她循着声音茫然抬头,许远山站在街对面,想跑过来,迈出两步,又被一辆车喇叭嘀了回去。

    车来车往,在两人之间穿梭不休,言浅望过去,周围的景都渐渐虚化成背景,只有许远山略微心急的面孔清晰可见,她产生一种错觉,穿梭在两人间的似乎不是车流,而是那似水的流年。

    红灯变绿,许远山收了手机,三两步跨过来,抓住她胳膊:“你手怎么了?”

    “摔的。”言浅从他手里挣脱,往公交车站方向走。

    许远山追上她,不由分说拉着她手往前面走,闪进一个药店,“有洗手的地方吗?”

    柜台后玩手机的店员被他的气势震摄住,指指旁边:“那有。”

    他拉着她的手,在水龙头下仔细地冲干净尘土,买了碘伏棉签,坐在花坛边帮她上药,语气温柔得不像一个中二未成年该有的样子:“疼吗?”

    言浅抬头望天,默默收回手:“不疼。”沉默一会,她起身说,“你去医院照看近亭吧,我先回了。”

    不等他回话,大步朝前方走。

    许远山不懂女孩儿的心思,不知道上一刻镇定自若陪他打车送近亭上医院的她,怎么这会拧巴起来?

    他快步追上去拉她胳膊:“一起吃饭……”

    他怔住了,她在哭,泪水如珠落下。

    言浅忙侧过身,抬手随手抹掉泪痕,气鼓鼓地说:“你家人妹妹都在医院,你跟着我做什么?”

    甩开他手,刚好一辆公交车进站,她急急跳上去。

    直到车辆发动,他还怔在原地,目光尾随着车辆,看着它消失在视野。

    近亭因为生病,不能上课,又撞上车展,言浅索性请了假。

    八月底的城市,热得跟蒸笼一样,没有一丝夏将去秋将至的意味,一年一度的车展,再为这热烈的天气添砖加瓦。

    车展持续三天,车展上风姿绰约的车模们完美地演绎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言浅第一天兴致勃勃的,不到六点起床,到展会化妆、造型,弄完不到八点。

    车模其实特别辛苦,穿着恨天高站一天下来,累到虚脱,还好十几分钟一场,中间有休息。

    休息的时候,言浅就坐在旁边看熊大穿得人模狗样的,卷着舌头向人推销汽车。

    “来,补充点能量。”熊大趁空闲时,从裤兜里掏了条士力架给她。

    “呀……”言浅接过,士力架在他兜里时间太长,温度太高,已经有些化了,她嫌弃地递还给他,“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熊大正准备接过,瞥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顾客朝他们的区域走来,忙撇下言浅,谄媚兮兮地迎上去:“您好,先生,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吗?”

    只是他们皮肤黑黑,板牙凸凸,小眼眯眯,谄媚起来既不是风情万种,也不是奴颜婢膝,而是活像动物园的马猴向游客讨吃的,挤眉凑眼,龇牙咧嘴的。

    言浅吐槽,瞧这嘴脸!

    吐槽归吐槽,心里却很理解,这种临时聘请的销售是靠销售汽车提成的,没有保底劳务费,三天不开张,一分不拿的大有人在。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哪知这位顾客,越过他,冲坐在后面的言浅微笑:“小言老师,真是你,你……”上下打量她完全不同于平时的造型一番,“在车展上当车模?”

    “许先生,”言浅尴尬地站起身,裸露的双肩和超短的裙子让她有种顾胸不顾腚,上下凉飕飕的感觉,这形象太不家教老师了,“您也来逛车展吗?”

    “是啊,恰好今天有点时间。”许家明笑得温和,“没想到这么巧,在车展能碰到你。”

    他身后跟着司机胡叔,和另外一个年轻的下属,言浅没见过。

    言浅从旁边拿了一张车展区域分布图,展开,指给许家明:”这一块区域有很多不错的车。“

    她指的都是靠近中央的那些豪车区域,以许家明车库里的车来看,他当然不会看得上她们的中低端国产车品牌。

    销售总管李姐在旁边看得直冒冷汗,哪有人把顾客推到别的品牌的?

    ”要不,小言老师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车?“许家明没有接她手里的车展区域分布图。

    ”啊?“言浅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李姐反应快,迎上来说:“欸,先生,您好,小浅还有事,让我们的金牌销售给您介绍介绍您看成吗?”

    许家明温柔但不容辩驳地拒绝:“不了,我只是看在小言老师的份上,才看看这个品牌的车。”

    李姐看出门道,拼命使眼色让言浅快上。

    言浅接收到她的讯号,硬着头皮讲解了几句,车的定位不清楚,设计理念不清晰,性能参数一概不知。

    听得李姐直皱眉头,连老实巴交的熊大都想拉她下场,说放着我来。

    许家明只是微笑看她,等她讲解完成,他点头:“定一辆。”

    身后的胡叔忍不住提醒:“许先生,家里车库已经停满了,今天是要选台商务车。”

    言下之意很明显,买个这么便宜这么低端的车做什么?放家里停不下,放公司嫌丢人现眼。

    “不要紧嘛,”许家明指着年轻下属,“给小李先配台车。”

    入职不久的年轻秘书小李受宠若惊、热泪盈眶。

    再闲聊了几句,许家明离开,后面的合同细节都是小李和熊大敲定的。

    销售主管李姐走到言浅旁边,意味深长地说:“这老头看上你了。”

    “怎么会?”言浅震惊,忙反驳,“他是我的雇主,我给他两个小孩上家教课。”

    许家明其实一点不老,四十来岁,保养得当,风华正茂。只是李姐嘴里,看小姑娘色眯眯的有钱男人通通都是老头。

    李姐不理她回话,直接八卦到底:“是真阔佬,还是装阔佬?”

    言浅无语片刻:“应该是真有钱吧。”

    李姐积极出谋划策:“真阔佬可以抓住。这世道都是笑贫不笑娼,当小三也没什么。”见言浅不以为然,过来人语重心长现身说法,“ 我年轻时也曾靓绝车展,那时各方面都不如我的一个小姐妹,傍上个大款,过了几年生下小孩,小三扶正,现在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什么真爱和道德都是穷逼想出来的骗人把戏。等到我这个年纪,出门要挣钱,回家要伺候大小祖宗,你说图什么?”

    言浅没想到李姐话题聊得这么深入,一时拿不准是该敷衍其辞,还是该坦诚交心。

    “不过呢,”李姐话匣子一开,车都没心思卖了,继续闲扯,“傍大款也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有这个运气。我还有个小姐妹,以为傍了个阔佬,结果把她安置在一室一厅的城中村,说给她买车,说了一两年,买了个破瑞奇OO。想出来工作呢,脱离社会太久,继续跟着那假阔佬又心有不甘,天天儿的跟我抱怨。”

    言浅一噎,李姐口中的破瑞奇OO是他们此次车展的主力车型,不远处就摆着一辆豆青色瑞奇OO,格外打眼,哪有这样贬低自己负责的车型的。

    她算是明白了,李姐不在意她的看法,只是需要个合格的听众。她不需要敷衍也不需要交心,只需要在适时的时候给点回应就行。

    她思量了一下李家明真看上她的可能性,李家明看起来谦和有礼、温文尔雅,有家有室的,看不出来有什么歪心思,买车不过是照顾下家教老师的销售业绩而已。

    想想就头疼,她干脆地把这荒谬的想法抛到脑后。

    “她也就在我面前哭诉哭诉,在别人面前还要忙着遮掩,忙着摆阔,也是好笑,我看着都替她累得慌。”李姐讲完这句,心情大好,屁颠颠喜滋滋地起身去招呼顾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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