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喝彩,女郎们沉醉在那仙人之貌,郎君们则沉浸在那天籁之音。

    有大胆些的女郎已经拉着身边的龟公询问方才那人的身份。

    龟公面露疑惑,挠头思索:“女君既然这般问了,小的应该如实相告才对,可一时间小的还真没有这位倌郎的印象。”

    “上回我才问过鸨母寄浮生有没有来好货色,今儿可算给了我个惊喜。”

    一时间场子有点压不住,鸨母极尽安抚:“哎哟,各位客人别急,都怪咱家司主。有这样的人物竟也藏着掖着,连我都是今儿才见到呢。”

    祁元意有些担忧:“这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原本还以为宋溪今日魁郎之位已是囊中之物了,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姜樾之只觉耳边嘈杂,便悄悄退了出去。

    寄浮生有四层,朱楼雕栏,层楼高起。院中明月高悬,月华充盈庭院,眼中似乎萦绕着一团云雾,所视之处风烟蔼蔼。

    “表妹这般克己守礼的人物儿,竟也会来这等风流之地。”

    姜樾之转身便瞧见九公主半倚在门边,外衫要落不落挂在肩上,云鬓已乱,看起来酒已经没少喝了。

    姜樾之行了个欠身礼:“机缘巧合,让殿下见笑了。”

    “呵。”九公主冷笑一声,“是啊,姜娘子如何知礼的一人怎会自甘堕落,我方才见到了五姐姐,莫不是她强求你来此地的。”

    姜樾之摇头:“无人强迫,确实是巧合罢了。”

    “你既如此说了,定然已经想好在母后外祖母面前的说辞。”九公主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笑中带着讥讽。

    “殿下醉了。”

    “本公主还要看宋溪的表演呢,这个小贱人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能干,竟然敢屡屡拒绝本公主。”说着眼含暧昧朝里一看,“看来今日他的魁郎之位岌岌可危,改日我再召他侍寝,看他还有什么资格拒绝。”

    姜樾之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过借着宋溪暗喻柳时暮的结局罢了。

    就算柳时暮今朝真的夺得魁首,那么来日呢,总有后浪会将他拍上岸。九公主已经知道了真相,此事便不会轻易揭过。

    九公主面色酡红,脚步虚浮地往回走。

    一阵风从后吹来,姜樾之抬手将碎发拢到耳后。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那人稍稍使劲,姜樾之便被他带离此处。

    “对了。”九公主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身后已然没了身影。

    姜樾之后背贴着黄花梨屏风,腰后垫着一只温暖的手,耳边是砰砰的心跳,可姜樾之一时听不出是来自何人。

    “嘘……”

    “你。”姜樾之抬眼瞪他,“你这是做什么?”显然也是压低了声音。

    厢房内没有点灯,唯有皎洁的月色铺在地上,莹莹光芒点缀,让此时的氛围多了些许暧昧。

    “我不想让那位贵人看见。”柳时暮没有松开她的迹象,声音压得极低。

    姜樾之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束缚住的手推搡。

    面前的男人坚如磐石,姜樾之向来平静的眼眸中,也染上真实的怒意:“九公主已经走远了。”

    光线昏暗,姜樾之应当是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奇异的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经过司中前辈教导,他们都说面对客人要死皮赖脸,才能得到打赏。”

    姜樾之偏开脸去:“今日我是随同友人来此,并没带银两。”

    “无妨。”柳时暮道,“我也不是向你讨要钱财的。”

    他还穿着方才台上那身纱衣,月光照耀下,笼罩着一层光晕。是上好的云鲛纱,寄浮生还当真豁得出去。

    “那你要什么?”

    柳时暮凑得更近了:“我要什么,女君便能给什么?”

    “你这般威胁我,还想我如你所愿不成。”

    柳时暮轻笑一声:“原本是想向女君要一张选票的,看来您是不会给了。”

    姜樾之趁着对方分心的空档,挣脱了右手,双手狠狠推开了他。

    一刹那间,姜樾之好似瞥见他的缕缕神伤。

    “我想获得魁首,女君能否帮我?”

    姜樾之稳了稳心神,微微侧过身去:“今日我是为宋溪郎君来的。”

    “是啊,我知道。”柳时暮垂着脑袋,像极了吃不到鱼儿的猫,“五公主向来喜爱宋郎君,你自然会帮宋溪争第一。”

    姜樾之轻抿唇:“寄浮生鱼龙混杂,打一开始你就不该来的。”

    “我……”柳时暮嗫嚅着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樾之瞧着他全然没了方才那混账的模样,又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今日九公主喝醉了,或许能躲过今晚。明日如何解决,再想法子。”

    “姜娘子就这般肯定,我比不过宋溪?”

    姜樾之一噎,其实她从未见过宋溪,只是被外头传扬如此神姿的人,必然有他的道理。

    可平心而论,柳时暮亦是她此生见过最绝伦的男子。

    见她不说话,柳时暮了然,轻笑着向前:“既然要不到选票,那就要点别的。”

    姜樾之还未曾回过神来,就感到额间一温热,后知后觉透过月色瞥见对方唇边得逞的笑意。

    “这是方才席间你欠我的,算是向女君讨回来了。”方才人多,柳时暮不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姜樾之面上浮现热意:“胡说八道。”

    柳时暮笑着跨步离开此处,那背影瞧着春风得意,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之后的处境如何。

    究竟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觉得他可怜的,他明明与院子里的那只猫,没一处相像的。

    姜樾之回到厅中,祁元意连忙拉住她:“你方才去哪了,宋溪就快要上场了。”

    姜樾之心虚的移开目光:“去院子里走了走。”

    祁元意却察觉到不对:“外头这般热么,你的脸瞧着红红的。”

    姜樾之抚上自己的脸:“有么?”

    来不及思考其他,祁元意已经看到宋溪了。

    “宋郎君!”一旁有女郎高声呼喊,一声盖过一声。

    祁元意到底还顾忌着公主的体面,没有出格之举,只是面上仍是藏不住的欣喜。

    宋溪面带谦和有礼的笑,一袭红衣翩翩而来,难怪之前的人无一人敢穿红,就怕与他相撞,丢了面。

    寄浮生魁郎之名果真有他的道理,姜樾之仔细端详他的脸,宋溪其实生的一副清朗的模样,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面容妖冶是因为仔仔细细上了个艳丽的妆容,眉心两点红肖似山间吃人精魄的妖鬼。

    同样的装束,若放在柳时暮身上,他与生自来的凤眼微扬,才当真是世间最蛊惑人心的九尾妖狐。

    这般想着,眼前的宋溪俨然换了一张脸,举手投足间亦是那人的味道。

    云海尘清,山河影满。

    一个雅正神君,一个蛊惑妖狐,偏偏都是一人。二者明明毫不相干,却又各自相得益彰,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两副面容。

    指尖微凉,情不自禁抚上额头,触感温热,好似比其他地方还要滚烫几分。

    一舞毕,宋溪呼吸微·喘,目光炯炯,场内灯光熄灭,再亮时台中已经换成了那位鸨母,笑盈盈地看向众人:

    “看起来各位客官还意犹未尽呢。”

    精彩,十分精彩,宋溪功力仍不减当年。今日却又多了一位强敌,更是让最后的结果扑朔迷离。

    寄浮生好多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像今日这般盛况,恐怕也只有当年坊主那场比赛能与之相比。

    鸨母手持团扇,半遮着脸:“不过还是到了今夜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厅中不少女郎面露难色,原以为今日是宋溪与扶风相争,可突然出现一位籍籍无名的乐师,好似要打破了这个平衡。

    在他们心中,今夜是宋溪与柳时暮二人的决斗,可怜的扶风竟就这般被淘汰了。

    “樾之,咱们去那领选票。”

    姜樾之如木偶一般被祁元意拉着走,直到那鸨母含笑将一张红纸递在她手中,意有所指道:“女君头回来吧。”

    姜樾之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哈。”鸨母掩唇一笑,“今儿柳琴师可出彩了,以后盛京之中受人追捧的小倌儿又多了一位。”

    姜樾之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纸,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是谁如此好运,能成为柳郎的入幕之宾呢?”鸨母似乎不经意间说道,“方才我可瞧见了,柳郎对女君您青睐有加,你们之前认识?”

    姜樾之蹙眉看她:“这是何意?”

    鸨母嬉笑着:“司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上台献艺时要讨好底下客人,这样这些客人才会将选票投给你。司中不论是扶风,哪怕是宋溪方才都或多或少与相熟的客人有些暧昧的互动。可……”

    她看向姜樾之的眼神中意味不明,语气温柔:“方才柳郎只对您……”

    “樾之!”

    祁元意的呼喊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姜樾之才从鸨母那好奇中又带着点探究的眼神中脱离出来。

    祁元意将写了宋溪名字的红纸递上,看了眼姜樾之:“樾之,你也去写宋溪的名字吧。”

    鸨母笑着接过,面上不显,背地里悄悄又塞了张新纸给姜樾之。

    姜樾之心莫名的慌乱,握笔许久迟迟下不了笔。

    好半晌祁元意才忍不住催促道:“樾之你在等什么呢?”

    姜樾之方回神,摇摇头:“一时失神罢了。”

    而后提笔写下,宋溪二字。

    姜樾之单手呈上,鸨母娇俏一笑:“看来女君已经有了决定。”接过她手中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姜樾之浅浅一笑:“今日我因何而来我心中有数,旁人无法动摇我分毫。”

    鸨母盈盈一拜:“那就祝愿女君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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