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将至,天色将晚,青芜坊十二司挂起大红灯笼,照得那夜亮如白昼。

    观者云集,填街塞巷,知道的是寄浮生魁郎求元会,不知道还以为在举行什么盛典。

    娇娘一身大红裙站在门口迎客,司主半月前就将声势壮大,如今不说寄浮生人满为患,就连其他十一司都带来一波生意。

    不说旁的,就说这神秘的寄浮生魁郎,自他当选后。不接达官贵人的邀约,就连九公主那,他都是不屑一顾。

    这等清高之人,若不身处青楼,倒还能夸他一句视钱财如粪土。可就凭他这身份,倒叫人觉着他是故意拿乔,好抬高身价。

    今日到访的除了有九公主这等金尊玉贵之人,还有这两年在盛京冒头的陈家娘子,商号开遍大昌,说一句钱过北斗也不为过。

    这两人一人有权一人有财,柳时暮最后花落谁家尤不可知。

    求元会酉时三刻开始,娇娘看着天色已然不早,眼神时不时往门口看去,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吉方随侍身侧,不解:“娇娇姐大可在里头候着,与客人们说说话,何苦在此吹风。”

    娇娘戳戳他的脑袋:“我若同你一般脑瓜子浅,如何坐到如今的位置,你也不想想,今儿连坊主都亲自参与,事情必然不简单。”

    “这是怎么说?”

    娇娘望着门口,心中也有些急切:“也不知那位贵人是否做好了决定,可别耽误了时辰,叫痴情郎苦等一场。”

    吉方挠挠头,他到底年纪还小,不知话中含义:“还有两刻钟就要开始了,娇娇姐不如先进去主持大局,这我替您候着。”

    “在等一刻钟我就进去了。”

    要来的人早早就在里头等候,发出去的邀请帖就那么些,娇娘手中握着最后一块牌号,心越发紧张起来。

    青芜坊前,姜樾之同样焦急等候,她紧紧捏着那个锦盒,脑海中一片茫然。

    “娘子,奴婢拿来了。”南星竹沥将马车停稳,是泛红的脸色和依旧无法平息的呼吸。

    姜樾之接过:“好,你们二人先回府替我圆着,若实在瞒不住派人去五公主府知会一声。”

    竹沥已经有些紧张:“娘子确认么,您这一去,便无法回头了。”

    姜樾之指尖用力得泛白,天知道她是如何的紧张,可眼神格外的坚毅:“是,但我无法保证会完全瞒过所有人,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

    南星用力点头:“好,娘子尽管放心去,南星支持娘子一切决定。”

    姜樾之坚定地点头:“辛苦你们,一定要坚持等我回来。”

    竹沥眼看着姜樾之小跑进了那巷子,情不自禁想追去,被南星拦下:“别去,这是娘子的决定。”

    竹沥愣神,眼眶泛红:“南星,我害怕。”

    南星抱着竹沥:“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们回府,替娘子解决后顾之忧。”

    扶风此时环抱着胸从暗处走出,也是不可置信:“她居然真的来了。”

    南星被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随即扶着竹沥上了马车。

    扶风一笑,快步追上:“天黑了,我送你们回去。”

    娇娘叹了一口气:“看来痴情总归是要被错付了。”

    吉方:“娇娇姐进去吧,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了。”

    娇娘嗯了一声,正欲转身,忽而衣摆被人拉住。

    吉方不可思议的声音传来:“娇娇姐,你看!”

    娇娘转身,只见入口处那道身影,脚步急促,裙摆纷飞。

    娇娘脸上的表情挡不住的喜悦:“可算是把人盼来了。”

    姜樾之金银莲花面具遮挡了她布满红霞的脸,一开口呼吸不平:“我,我是不是来晚了。”

    娇娘款款一笑,将最后一张牌号递了出去:“不晚,女君来得刚刚好。”

    姜樾之接过那小木牌,上头鎏金红字写着“壹号”。

    “多谢。”

    娇娘狠狠拍了一下身旁的吉方:“你个没眼力见的,还不快迎贵客进门!”

    吉方回神:“女君里面请。”

    姜樾之有些拘谨,吉方十分懂事的绕开人群,从后方将人带至雅间。

    “女君在此稍等,娇娇姐一会公布此次竞拍规则。”

    “好,有劳。”

    寄浮生外头明亮,里头的灯光却刻意制造了幽暗的氛围,红纱帐暖,满目的大红,好似误入了谁的婚房。

    明媚刺眼,倒是让人没由来的心跳加速。

    说是雅间,不如说是由屏风隔成的小隔间,姜樾之偷偷往外看了一眼,数不清的隔间像是无法走出的迷宫。

    寂静得可怕。

    娇娘立在莲花台上,底下的观众纷纷叫好。

    姜樾之赫然发现,原来她站在二楼,底下是不参与竞拍但是来看热闹的客人。

    二楼成回字形,每道屏风后都有一人带着面具,或兴奋或无法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已经走出屏风倚在栏杆处催促着。

    姜樾之拿了壹号牌,她的左边没有人,关注她的人少了,便莫名的安心。

    “让客人们久等了,求元会马上开始。”

    姜樾之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莲花台后四周是层层叠叠的红绸,不难想象里头就是今日的主角。

    姜樾之伸出手去,指尖虚空地描摹他的轮廓:“柳时暮……”

    随着娇娘一挥手,那层叠的红绸应声而落。白色的幕帘后端坐着一人。宽肩窄腰,那道侧颜足够引人遐想。

    底下许多人是第一回见到这位魁郎,纷纷发出惊叹声。

    娇娘快要压不住场子,只得高声道:“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个吝啬鬼,那时候不愿意花钱买个邀请帖,如今只能眼巴巴看着美人入她人床幔了。”

    姜樾之才知道,原来那张秦笙给的帖子,也是要花真金白银买的。

    要么说还是青芜坊会做生意呢。

    底下人不过是过个嘴瘾,连帖子都狠不下心来买的人,注定拍不过上头那些贵人们。

    “现在我们重新拉起红绸,请楼上三十三位贵人依次下来看看咱们这位柳魁郎。”

    底下人不愿意了:“怎么回事,这还不让看了?”

    娇娘打趣:“这可都是真金白银买的,邀请贴也得物超所值吧。”

    众人虽不愿,但规则如此,他们没花钱自然不能置喙什么。

    娇娘抬眼:“请楼上的贵人们,从尾到头跟着小倌们下来,单独同柳魁郎说说话。”

    叁叁号率先下楼,姜樾之排在最后一位,只能长长呼出一口气。

    柳时暮也抬头向上看,只可惜只有满目的红,心中依旧期盼着,奇迹会出现。

    当龟公报到贰柒号,九公主猖狂的声音传来:“柳时暮,呵。”

    柳时暮拿着团扇遮面,闻言身子一僵:“九公主。”

    九公主上前,撩起纱幔,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你是唯一一个让本宫如此费劲心力得到的男人。”

    柳时暮望着面具下那双明艳的眼睛,一改往日的拒人之外,眼神缠绵,用下巴轻蹭她的指尖:

    “只有越得不到,才会越想得到。瞧瞧公主,对在下如此念念不忘,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般取悦的行为让九公主感到十分满意,那手指轻轻捏着他的颊肉:“好啊,你如今好好想想,晚上该如何伺候本宫,才不浪费本宫在你身上花的精力和钱财。”

    柳时暮扬起笑颜:“遵命,避火图三十六式,任君挑选。”

    九公主嗤笑一声:“呵,好啊,且看你这童子之身,能不能坚持到三十六式最后一式了。”

    柳时暮紧握成拳,指甲嵌入肉里,直到她离开,才呼出那口郁气。

    “拾捌”,锦衣玉贵的女子掀开帘子,柳时暮抬了抬眼看去,此人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极好,只是她一身风华的气度绝不是二十多岁的姑娘身上能浸染出来的。

    陈松黎也在打量着他,团扇后的那一双眼被此等场景衬托得越发蛊惑诱人,让人十分好奇背后那张脸的全貌。

    “你很合我的胃口。”

    柳时暮敛眸:“多谢女君赏识。”

    “今夜若你跟了我,我明日便能帮你赎身,你可愿意随我走?”

    柳时暮心中一惊,此人如此信心十足,又如此财大气粗,想来就是那位有名的陈女君了。

    “女君家中可有其他姬妾?”

    陈松黎淡然一笑:“男子可以三妻四妾,我为何不能养几个男宠度日。否则我这万贯家财,如何挥霍?”

    柳时暮舔舔唇:“女君堆金叠玉,无忧无愁。若今日有幸能侍奉女君一场,今夜在下必当竭尽全力,愿您只当是逢场作戏,黄粱一梦,不必为我破费。”

    陈松黎闭目颔首:“好。”

    她原本就是暂留盛京,不久之后就要起身回江都。只是正巧赶上这等有意思的事情,她本就喜欢张罗美人藏屋,如今见到柳时暮那老毛病又犯了。

    但做生意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对方若是不愿,她也不会强求。

    一次露水之缘,就足够了。

    吉方出现在壹号帘前:“女君,随奴才来。”

    姜樾之如今心已经平静下来,她向来不做会后悔的事,既然来了,所有的后果她便都已经想过了。

    最差不过一个身败名裂,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好。”她起身跟了出去。

    正巧与刚回来的贰号相碰,那人一身鹅黄锦裙,虽带着面具,身形却格外熟悉。

    对方显然也觉着她面熟,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会。

    姜樾之目不斜视从她眼前经过,对方忽然小声叫出她的名字:“姜樾之?”

    姜樾之浑身一颤,很快装作无事发生一般下了楼。

    观众席上坐着一人,斜靠在宋溪身上,她一口又一口喝着宋溪用嘴渡过来的酒,喝得意乱情迷,衣襟大开。

    宋溪顺着衣襟而下,美人在他手下娇啼连连:“够了,这么多人呢。”

    宋溪咬着她的耳朵:“殿下不觉着这般才够刺激么?”

    天之骄女,在他手下变成一个荡·妇,虚荣心蒙蔽了他的双眼。

    众人都说,是他拒绝了九公主的第二次邀请,其实不然。

    他想傍上公主,但也知道九公主那喜新厌旧的性子,于是他另辟蹊径,没想到弄巧成拙,九公主当真不再理会他,反而变心柳时暮了。

    不过是少了个恩客,宋溪倒也没有那么在乎,直到这位五公主的出现,那点隐秘的耻辱全数爆发。

    他顺着她的耳垂向下亲吻,直到感觉怀中人身子一僵,才迷蒙着眼道:“怎么了?”

    祁元意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抱着宋溪的脑袋狠狠贴向自己胸口:“没什么,继续,别停。”

    宋溪自然而然忽略了她这短暂的不对劲,继续深入。

    祁元意的眼神在黑暗中亮了又亮,瞧瞧她,刚刚是看到了谁?

    姜樾之被人带着站在幕帘前,柳时暮也知这是最后一个人了,但是这人却有些奇怪。

    旁人恨不得将这帘子拆了,将他浑身上下看个遍,只有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柳时暮身子有些颤抖起来,喉结滚动,极力地压制住自己想要掀开帘子的冲动。

    姜樾之与他不过三步之遥,他在幕帘之后,影影绰绰,依稀能瞧见他微颤的身子。

    她向前走了一步,又退缩了。

    柳时暮多日以来的忧心难过,在这一刻仿佛全部消散了一般,一股酸涩冲上鼻尖,眼泪似要夺眶而出。

    “是你么?”

    姜樾之未动,连呼吸都变得热了起来。

    柳时暮伸出手去,掀开帘子一角:“求女君,救我。”

    姜樾之鬼使神差跨出一步,指尖触到他掌心的那一刻,万籁俱寂。

    二人的手都有些颤抖,姜樾之动作轻柔,好似在描摹他掌心的纹路:“是……我。”

    柳时暮眼泪滑落,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丢掉团扇,反握住她的手。

    那股力道来得太过突然和猛烈,姜樾之没有时间反应,人就来到他跟前。

    柳时暮坐着,双腿将她牢牢桎梏住,闭眼抬头隔着纱幔吻上她的唇。

    那白纱薄而轻,将他的脸衬得朦胧。

    姜樾之微咽,双眼睁大,不可置信。

    柳时暮轻咬她的唇瓣,似乎是在提醒她回神。

    姜樾之感觉到嘴唇一疼,微张着口,同他回应。

    唇舌顶着纱幔闯入她的口中,那股浓烈的酸甜味道将她裹挟。

    腰间攀上两只手,将她抱得更深了。

    姜樾之被亲的双眼朦胧,全然靠着一丝理智回神,伸手将他推离。

    二人呼吸都很沉重,那白纱晕湿了一块,在二人面前微微晃动着。

    姜樾之似乎能听见他吞咽唾沫的声音,抬手抚摸他的喉结:“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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