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陆檀那焦急的喊声:“枝枝!”

    姜樾之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陆檀心中五味杂陈,心中藏着无数的话想要问她,可看到她憔悴的面容时,那些话反而问不出口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你便憔悴成这样。”陆檀自知失了礼数,隐避了身形,隔着屏风说话。

    姜樾之揉了揉脸:“没事,既然犯了错便要接受惩罚,如今正是风言风语的时候,陆将军还是莫要掺和进来才好。”

    陆檀理直气壮:“什么风言风语,我陆家生在盛京便从不惧怕这些。姜家这样苛待你,今日我便带你回定国公府。好吃好喝将养着,定将你护成手心里的宝。”

    姜樾之笑出声:“多谢陆将军多年以来的照顾,我知你在皇宫时便是特意关照我。枝枝心中很感激,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还请……表兄莫要插手。”

    表兄二字一出口,陆檀低垂着的脑袋瞬间抬了抬:“你前儿个,真去了青芜坊?”

    “是。”姜樾之直言不讳,“你嫌我脏了?”

    “当然不是。”陆檀急忙否认,“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你是当真喜欢那小倌,才愿意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毁了自己的前程。

    姜樾之眼神晦暗,柳时暮生死不明,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了。

    “非也。”姜樾之看着那道墨色身影,面色不改,“之前为准备皇后娘娘寿宴,曾请瑶珈娘子教我习舞。他便是那时候为我抚琴的乐师,他身世可怜,又曾帮助过我。若被九公主召寝,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脱离那个地方。”

    陆檀语气带上几分喜色:“你只是因为可怜他,对么?”

    姜樾之点头:“是。”

    陆檀:“好,既然如此,我去帮你解释。”

    姜樾之闻言立马拦住了他:“等等。”

    陆檀站住脚,安静听她接下来的话。

    “你现在出去说实话,也未必有人相信。不如就这样吧。”

    “你是何意?”

    姜樾之起身,走出屏风站在他跟前:“表兄,枝枝不想嫁入东宫。”

    少女墨发披散,眼波暗落泪,无颜落色,纤腰减束素,如一枝春柳拂风。

    陆檀低头,不自觉咽了咽喉,论世上谁能抵得过枝枝,泫然欲泣的撒娇?

    “好。”

    姜樾之唇角含笑,又道:“还有件事,要求表兄帮忙。”

    ——

    等章老太君醒过来的间隙,靖国公府三房都汇聚在寿安堂。

    除了正在国子监上值的姜临,一大家子都到了。

    平日里最聒噪的姜维舟和姜瑞辰,如今安静得像只鹌鹑似的站在一边。

    靖国公面色铁青坐在上首,因为这件事今日好一顿被同僚们调侃。之前还被陛下亲口美誉的姜家大娘子,竟然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情来。

    仿佛从天上一下坠落在地,靖国公心情复杂,太子如今态度不明,也不知日后会如何处置姜家。

    事已至此,何氏居然异常的平静,她率先开口:“母亲如今被气倒,陛下与娘娘还都在行宫未归。樾之此举委实不像话,该好好惩戒一番。”

    罗氏求情:“跪了三日祠堂想必也已经够了,樾之定是已经知道自己的错处。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想想如何阻止谣言扩散,而非继续惩戒什么人了。”

    庄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可不是谣言,人是在那青楼门口当场抓回来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还能如何狡辩。”

    何氏冷冷睨着她,庄氏反瞪回去:“三万多两的银子,说给就给了,长嫂当真管了个好家呢!”

    “你——”

    靖国公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庄氏好不容易抓到姜樾之的错处,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当年我就说了,姜樾之血脉不正,她阿娘又做出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早该将她溺了,还有如今什么事。”

    罗氏错愕地看向何氏,姜樾之竟然不是长房嫡女?

    何氏心中冷笑,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当年真溺毙了她,如今倒是要看看庄氏一族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谁要将樾之溺了?”陆檀阔步走进,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倒是能镇得住场面。

    陆檀带人闯进靖国公府一事,众人都已知晓,不过念在他是个愣头青,性子莽撞不与他计较。

    可如今靖国公正在气头上,冷着脸道:“陆小将军还知道这是何处么,不经通传擅自闯入我靖国公府,陆家的礼仪教养都去哪了?”

    陆檀不慌不忙作了一揖:“事急从权,还望伯父见谅。”

    靖国公冷哼一声道:“那孽女同你说什么了,可有诚心悔过?”

    “父亲想知道,不如女儿亲自同你说明。”

    姜樾之的身影出现在正堂门口,两个弟弟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长姊!”

    姜樾之颔首微笑,然目视前方:“不孝女姜樾之,前来负荆请罪。”

    靖国公才正视着自己这个女儿:“说吧,你当如何解释。”

    “女儿所作所为无话辩驳,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也知此次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为了姜家名誉及二位未出阁妹妹声誉着想。还请父亲母亲秉公处理,莫要徇私。”

    何氏嘲笑声传来:“好赖话都让你说了,如何秉公处理,你倒是自个说说看。”

    姜樾之丝毫没有畏惧:“我已经于祠堂同祖母商议过,女儿自愿入定慧庵,从此青灯古佛相伴,再不回盛京半步。”

    此话一出,满堂惊愕。众人终于知道,老太君为何会被气到昏迷不醒。

    “你——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靖国公气得脸红,喘着粗气。

    罗氏急忙出来拉住她:“樾之,你可想清楚,若你真去了尼姑庵,便坐实了此事。半点都无转圜的余地了。”

    姜樾之不解地看着她:“三婶,我逛青楼是事实,无论如何解释都是徒劳的。二妹妹当众揭发了此举,外人都能看出靖国公府内乱。若我们还想去解释什么,岂不是自相矛盾,愈发惹人话柄么?”

    罗氏语塞,不自觉看向庄氏。若为了保全姜樾之,必要牺牲姜献月,二房如何肯?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献儿做事确实有欠妥帖,但实实在在做错事的人是你,休要狡辩。”

    姜樾之平静地将目光移过去:“二婶婶从哪句话听出我在狡辩,一开始我便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为此付出代价。相比较二妹妹,如今还不见人,是心虚不成。先勿论我夜不归宿隐瞒长辈有错,她带着人大晚上破开长姊的院门殴打长姊的侍女,一桩桩一件件,又哪点冤枉了她?”

    众人沉默,庄氏也微张着嘴,暂时说不出话来。

    “况且,既然我的侍女并未招认我的去向。二妹妹是如何得知,并直达青芜坊抓人的呢?”姜樾之话语变得阴森起来,“想必二妹妹如此洁身自好的人,必然是从未踏足过那等烟花之地的罢。”

    “你,血口喷人!”

    “长姊好厉害的一张嘴。”姜献月原本被庄氏拘着不出来见人,可下人传话大娘子前往正堂争论,姜献月便有些坐不住了。

    庄氏瞪大了眼睛:“献儿,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会半夜去梨云院,长姊难道心里不清楚么。中秋之夜,你便不在府上,一整晚,你去了何处。莫不是当时就与那青楼小倌有了首尾?”

    姜樾之不与争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那次受罚,你便对我怀恨在心了。”

    话里话外就表明上回的事已经有了结论,姜献月受罚便是最好的答案。如今还要旧事重提,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姜献月咬着牙,心中分明知道她在说谎,可偏偏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想要找证据都难了。

    老太君身边的索姑姑出现:“国公爷,老太君醒了。”

    闻言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又听索姑姑道:“老太君命老奴带话。

    “母亲有何吩咐。”

    “姜樾之忤逆不孝,行为不端,视为大过。今日便送去定慧庵带发修行,待她心静澄明,洗涮身上过错,再酌情原谅。”

    姜樾之抬了抬眼,当即跪下:“孙女多谢祖母成全,日后不能在祖母身旁尽孝,还望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话落,堂中众人不知是何表情,心中各有想法。可老太君已经发话,也只能照办了。

    陆檀搀扶她起身,咬着牙有些不忍。为了逃离皇宫,他们陆家女儿牺牲的一个比一个更多。

    恍惚间,忽然有一道人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众人视线,陆檀始料未及,只听闻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手中的女郎身子被打得一偏,半落在他怀中。

    待反应过来后,连忙将枝枝护在怀里,抬起的脚在看清来人后停在空中。

    姜樾之早就看见了姜临的身影,对于这一巴掌,她倒是坦然接受了。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姜临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目猩红,从未见过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能发这样的怒。

    连罗氏都久久不能回神:“夫君!你在做什么?”

    姜临一把推开了罗氏,指着她怒斥道:“在姜府长大都不能洗刷你这肮脏的血统,跟着你阿娘学逛青楼,你的体统,你的脸面都在何处!”

    靖国公怒喝道:“老三,你在胡说什么!”

    扯到血统,陆家人还在呢,此话尤为得罪人。

    可陆檀一时分心,倒是没有理会。

    姜樾之倔强抬眼:“原来三叔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啊,看着这个名义上长兄的女儿,实际上是你夫人所出,却让你疑心生父身份的我,三叔心中不好过吧。”

    姜临咬着牙,就好像看见陆云安这般嘲笑的神情:“姜临,你就是个孬种。”

    她的话日夜折磨着他,放不下,如何能放下。

    罗氏怎能听不出中间的含义,姜樾之竟然是姜临的女儿。

    几名小辈亦是呆愣在原地,这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章节目录

不敌他撩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元阿栩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元阿栩并收藏不敌他撩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