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手
颜故点头，说他今日去见了那个茶博士，从他那听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传闻。大部分都是没什么用的，但也有一些传闻能让他联想到唐禾所说之事。
比如一个月前，南街的裁缝店主睡觉时忽然暴毙，家里人虽报了官，可仵作没能查出任何死因。
上周，有一个书生半夜读书时突然被雷电劈死，这死法倒没那么稀奇，奇怪的是他书桌上都平日里堆得满满的，可尸体被发现时桌上却只剩下了一卷破破烂烂的古书，而整间屋子里所有的书籍也全都不翼而飞。
又或是三个月前，一个官员在自家书房读书时意外被倒下的书架砸死，再加上唐禾所说的老牛头之死……
颜故细细数着，而后抬眼看向青晏：“这些传闻只是较为离奇，所以才被茶博士说给我听，说不定还有更多没那么离奇的死亡淹没在街头巷尾。所以我在想，承安郡内的意外死亡是不是有些多，也有些频繁？”
青晏沉思了片刻。
既然他们也已经发现了承安郡内多了些意外死亡，不如索性将人界近年离世人数增多之事全盘托出，多几个人去查总归会快些。
此事也与那封妖界家书也无甚关联，想来不会打草惊蛇，颜故又擅于推断，想来说不定会有些新的发现。
念及此，青晏开口道：“承安郡近年内的猝死和意外死亡之数确实有所增加，但是否为邪祟所为尚需查证。我今日去探查过承安郡的灵气，发现除了刚离世不久之人的幽冥魂气外，大多都是些仅能勉强自保的小妖。至于那些修为略深的大妖，修为也不足千年，魔气则更是丝毫也无。”
“这些坏事如果都是同一个稍微有点修为的妖族干的，那这不足千年的修为可承受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反噬过来的恶业。可如果说是那一大堆小妖一人干一件，我也是不太信的，妖族里坏心眼的也没那么多啊，总不至于都跑承安郡来了吧？”明煦怀疑道。
颜故眼神微闪，突然对青晏问道：“这现象是只有承安郡才有，还是整个人界均如此？”
青晏凝视着他：“为什么这么想？”
颜故眼神诚挚：“仙子方才只说今日去探查了灵气，却直接肯定了这种情况的存在，想必是之前便知道一些我们所不了解的事情。所以我想着，若是此现象仅限于承安郡，那查起来便容易得多，但若整个人界均如此，”他眉间微皱，“那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青晏收回自己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叹气道：“很不幸，事实就是如此棘手。”
她将昨日与温隐的对话转述给了他们，又将从温隐处拿到的文册分发下去。那册子虽极薄，却像是怎么也翻不完一样，纸上的文字一旦读过便会消失，想要回顾时却又能再现。
明煦边翻边道：“你什么时候去找的驻令使官，怎么没喊我们一起去呀？”
青晏云淡风轻：“昨晚睡不着，外出赏月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颜故的视线从文册中微微抬起。
明煦不疑有他，随口念叨着：“又是赏月，那玩意儿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整理思绪罢了，你也可以理解为发呆。”
唐禾犹豫着开了口：“既然人界离世的人数增多，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幽冥界呢？所有亡魂都在他们那，如果有什么异常，他们应该最先发现吧？”
“问题就在于，幽冥界从未反馈过有任何异常之处。”青晏蹙眉道，“这就说明，此事要么单纯是自然发生毫无疑点，要么幽冥界也可能参与其中。此时我们尚未有任何实证，贸然去问必会打草惊蛇。”
“为什么是可能参与其中呢？”明煦问道，“如果幽冥界知情不报的话，他们肯定有问题呀。”
青晏无奈：“幽冥界做事一向按部就班，对于特殊情况反应速度奇慢，所以目前很难说他们到底是尚未发现还是故意瞒报。不过如果日后我们有案可依，去问些事情倒是无妨。”
明煦耸耸肩，继续埋头看起了文册。一时间屋内极静，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颜故阅读速度极快，如同流水般掠过书页，几眼之间扫过全文后便无声地翻开下一页，有时还会停住片刻，似是在思考些什么，偶尔还会往回翻几页查阅。
唐禾虽读得稍慢些，但瞧着神情是极为认真的，甚至还掏出一个小本子，时不时写上几笔。
明煦平日里读的都是话本，自有曲折故事引着她看，如今看这如此枯燥的籍录对她来说多少有些折磨，遂眼神经常漫无目的地凝固在了一页上，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再度投身至浩瀚的书文中。
明煦强打精神又翻了几页，忽然想起青晏说过她曾经逮到过一只蝎子精，杀人如麻只为了冲破修为上的禁锢，说不准这次也是类似的情况，可颜故听了她的推论后却摇了摇头。
“数量太多了，”颜故举起手中的文册，“我刚才大致看了一遍，近五十年内承安郡内猝死及意外死亡之数已远超历年平均，前前后后加起来应有近十万人了。什么邪祟需要炼化这么多条人命来冲破自己修为的禁锢？”
青晏思忖着。
确实如颜故所说，死的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平常邪祟所需的数量。
所以如今这般情况，有极小的可能是有一个修为极其深厚，需要突破的境界也极高，同时手中恰好有着可以隐匿气息的法宝的大邪祟，在整个人界不停穿梭，炼化人命以供己用。
而可能性更大的，是有一方势力，在为着自己的目的持续害人性命。其背后所图，怕是不小。
明煦听了青晏的分析立即眯起眼睛：“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很难让我不立刻怀疑起魔界来啊。”
唐禾翻了翻文册：“虽然人界其他的情况还不知道，但承安郡这边的异常死亡如果不是细心盯着记录，怕是不容易被人发现，还挺隐蔽的。若真是魔界，倒也符合他们喜欢暗地里下手的行事风格。”
“所以魔界又打算像上次一样，先把其他几界搅和一通，让天界分心去帮忙，然后再来攻打天界？”明煦眉毛抬得老高，“只不过上次先搅和的是妖界，这次改成搅和人界？这招他们怎么就用不腻啊？”
“不管是不是魔界的阴谋，我们如今只知道死了人是没用的，须得知道真正死因才能破解谜团。”青晏神情凝重，“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人的死无论在人界还是幽冥界，都没有反馈出任何异常。温隐也特意记录了这些人死亡地点的方圆百米内，都毫无任何法力波动的痕迹。”
颜故眸光微动，缓缓开口道：“有没有可能，那些异常死亡的人被夺走的并非性命本身，所以不会在死亡地点留下施法痕迹。只是一旦没有了那个东西，就会导致他们无法寿终正寝？”
“比如魂魄？”明煦道。
而此刻唐禾却猛地想起自己尚当年在人界修行时，偶然间听见那位经常前来他们道观供奉的公主口中不住念着的话：求万千福运成功加身，心想事成。
她后来做了皇帝。
唐禾逐渐张大了嘴，如梦呓般喃喃道：“……又比如福运。”
青晏面色一凛。
对啊，吸走福运并非直接害人性命，只是大增了此人面临风险的几率，比普通人更容易意外身亡，此举也确实不会在死亡地点留下任何法术痕迹——因为那并不是真正致死的原因。
若真如此，这些异常死亡至今没被其他人觉察，便有了合理解释。
但明煦困惑极了。
吸走福运有什么用呢？一般来说邪修不都是要吸走修为或者魂魄什么的吗，要福运干嘛？
“或许……是为了卖给别人？”唐禾试探着将那公主的故事讲了出来，“好让他们实现愿望？”
“可这不太对劲吧，”明煦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的‘求万千福运成功加身’，那差不多是几万人的福运够做一次皇帝，可人界这一百多年来换了十几位皇帝呢。如果他们皇位都是这么来的，怕是要消耗掉好几百万人的福运，这和死亡人数也对不上啊？”
青晏拄着下巴，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并非全然清空，而是仅留很少的一部分，仅剩的这些福运让他们不至于频频遇险，只会经常倒霉罢了。人们也只会觉得最近正好走了霉运，不会多想，直到遇上了自己那个命中注定的坎坷。
听青晏这么一解释，明煦恍然大悟：“是哦，没了本可以保证他们成功渡过此难的福运，自然容易丢掉性命。”
“而且近五十年的死亡人数增加得明显比前五十年快，”颜故将文册翻得页页纷飞，“或许是知晓此法的人越来越多，又或许是……”
他话音猛地一刹，整个人直接凝在了原地。
明煦疑惑道：“怎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又或许是，有那么一个人，需成功借到千百万人的福运方能成事。”青晏轻声接过颜故的话来，“而他成事的心，愈发焦灼了。”
比如一个月前，南街的裁缝店主睡觉时忽然暴毙，家里人虽报了官，可仵作没能查出任何死因。
上周，有一个书生半夜读书时突然被雷电劈死，这死法倒没那么稀奇，奇怪的是他书桌上都平日里堆得满满的，可尸体被发现时桌上却只剩下了一卷破破烂烂的古书，而整间屋子里所有的书籍也全都不翼而飞。
又或是三个月前，一个官员在自家书房读书时意外被倒下的书架砸死，再加上唐禾所说的老牛头之死……
颜故细细数着，而后抬眼看向青晏：“这些传闻只是较为离奇，所以才被茶博士说给我听，说不定还有更多没那么离奇的死亡淹没在街头巷尾。所以我在想，承安郡内的意外死亡是不是有些多，也有些频繁？”
青晏沉思了片刻。
既然他们也已经发现了承安郡内多了些意外死亡，不如索性将人界近年离世人数增多之事全盘托出，多几个人去查总归会快些。
此事也与那封妖界家书也无甚关联，想来不会打草惊蛇，颜故又擅于推断，想来说不定会有些新的发现。
念及此，青晏开口道：“承安郡近年内的猝死和意外死亡之数确实有所增加，但是否为邪祟所为尚需查证。我今日去探查过承安郡的灵气，发现除了刚离世不久之人的幽冥魂气外，大多都是些仅能勉强自保的小妖。至于那些修为略深的大妖，修为也不足千年，魔气则更是丝毫也无。”
“这些坏事如果都是同一个稍微有点修为的妖族干的，那这不足千年的修为可承受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反噬过来的恶业。可如果说是那一大堆小妖一人干一件，我也是不太信的，妖族里坏心眼的也没那么多啊，总不至于都跑承安郡来了吧？”明煦怀疑道。
颜故眼神微闪，突然对青晏问道：“这现象是只有承安郡才有，还是整个人界均如此？”
青晏凝视着他：“为什么这么想？”
颜故眼神诚挚：“仙子方才只说今日去探查了灵气，却直接肯定了这种情况的存在，想必是之前便知道一些我们所不了解的事情。所以我想着，若是此现象仅限于承安郡，那查起来便容易得多，但若整个人界均如此，”他眉间微皱，“那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青晏收回自己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叹气道：“很不幸，事实就是如此棘手。”
她将昨日与温隐的对话转述给了他们，又将从温隐处拿到的文册分发下去。那册子虽极薄，却像是怎么也翻不完一样，纸上的文字一旦读过便会消失，想要回顾时却又能再现。
明煦边翻边道：“你什么时候去找的驻令使官，怎么没喊我们一起去呀？”
青晏云淡风轻：“昨晚睡不着，外出赏月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颜故的视线从文册中微微抬起。
明煦不疑有他，随口念叨着：“又是赏月，那玩意儿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整理思绪罢了，你也可以理解为发呆。”
唐禾犹豫着开了口：“既然人界离世的人数增多，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幽冥界呢？所有亡魂都在他们那，如果有什么异常，他们应该最先发现吧？”
“问题就在于，幽冥界从未反馈过有任何异常之处。”青晏蹙眉道，“这就说明，此事要么单纯是自然发生毫无疑点，要么幽冥界也可能参与其中。此时我们尚未有任何实证，贸然去问必会打草惊蛇。”
“为什么是可能参与其中呢？”明煦问道，“如果幽冥界知情不报的话，他们肯定有问题呀。”
青晏无奈：“幽冥界做事一向按部就班，对于特殊情况反应速度奇慢，所以目前很难说他们到底是尚未发现还是故意瞒报。不过如果日后我们有案可依，去问些事情倒是无妨。”
明煦耸耸肩，继续埋头看起了文册。一时间屋内极静，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颜故阅读速度极快，如同流水般掠过书页，几眼之间扫过全文后便无声地翻开下一页，有时还会停住片刻，似是在思考些什么，偶尔还会往回翻几页查阅。
唐禾虽读得稍慢些，但瞧着神情是极为认真的，甚至还掏出一个小本子，时不时写上几笔。
明煦平日里读的都是话本，自有曲折故事引着她看，如今看这如此枯燥的籍录对她来说多少有些折磨，遂眼神经常漫无目的地凝固在了一页上，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再度投身至浩瀚的书文中。
明煦强打精神又翻了几页，忽然想起青晏说过她曾经逮到过一只蝎子精，杀人如麻只为了冲破修为上的禁锢，说不准这次也是类似的情况，可颜故听了她的推论后却摇了摇头。
“数量太多了，”颜故举起手中的文册，“我刚才大致看了一遍，近五十年内承安郡内猝死及意外死亡之数已远超历年平均，前前后后加起来应有近十万人了。什么邪祟需要炼化这么多条人命来冲破自己修为的禁锢？”
青晏思忖着。
确实如颜故所说，死的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平常邪祟所需的数量。
所以如今这般情况，有极小的可能是有一个修为极其深厚，需要突破的境界也极高，同时手中恰好有着可以隐匿气息的法宝的大邪祟，在整个人界不停穿梭，炼化人命以供己用。
而可能性更大的，是有一方势力，在为着自己的目的持续害人性命。其背后所图，怕是不小。
明煦听了青晏的分析立即眯起眼睛：“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很难让我不立刻怀疑起魔界来啊。”
唐禾翻了翻文册：“虽然人界其他的情况还不知道，但承安郡这边的异常死亡如果不是细心盯着记录，怕是不容易被人发现，还挺隐蔽的。若真是魔界，倒也符合他们喜欢暗地里下手的行事风格。”
“所以魔界又打算像上次一样，先把其他几界搅和一通，让天界分心去帮忙，然后再来攻打天界？”明煦眉毛抬得老高，“只不过上次先搅和的是妖界，这次改成搅和人界？这招他们怎么就用不腻啊？”
“不管是不是魔界的阴谋，我们如今只知道死了人是没用的，须得知道真正死因才能破解谜团。”青晏神情凝重，“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人的死无论在人界还是幽冥界，都没有反馈出任何异常。温隐也特意记录了这些人死亡地点的方圆百米内，都毫无任何法力波动的痕迹。”
颜故眸光微动，缓缓开口道：“有没有可能，那些异常死亡的人被夺走的并非性命本身，所以不会在死亡地点留下施法痕迹。只是一旦没有了那个东西，就会导致他们无法寿终正寝？”
“比如魂魄？”明煦道。
而此刻唐禾却猛地想起自己尚当年在人界修行时，偶然间听见那位经常前来他们道观供奉的公主口中不住念着的话：求万千福运成功加身，心想事成。
她后来做了皇帝。
唐禾逐渐张大了嘴，如梦呓般喃喃道：“……又比如福运。”
青晏面色一凛。
对啊，吸走福运并非直接害人性命，只是大增了此人面临风险的几率，比普通人更容易意外身亡，此举也确实不会在死亡地点留下任何法术痕迹——因为那并不是真正致死的原因。
若真如此，这些异常死亡至今没被其他人觉察，便有了合理解释。
但明煦困惑极了。
吸走福运有什么用呢？一般来说邪修不都是要吸走修为或者魂魄什么的吗，要福运干嘛？
“或许……是为了卖给别人？”唐禾试探着将那公主的故事讲了出来，“好让他们实现愿望？”
“可这不太对劲吧，”明煦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的‘求万千福运成功加身’，那差不多是几万人的福运够做一次皇帝，可人界这一百多年来换了十几位皇帝呢。如果他们皇位都是这么来的，怕是要消耗掉好几百万人的福运，这和死亡人数也对不上啊？”
青晏拄着下巴，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并非全然清空，而是仅留很少的一部分，仅剩的这些福运让他们不至于频频遇险，只会经常倒霉罢了。人们也只会觉得最近正好走了霉运，不会多想，直到遇上了自己那个命中注定的坎坷。
听青晏这么一解释，明煦恍然大悟：“是哦，没了本可以保证他们成功渡过此难的福运，自然容易丢掉性命。”
“而且近五十年的死亡人数增加得明显比前五十年快，”颜故将文册翻得页页纷飞，“或许是知晓此法的人越来越多，又或许是……”
他话音猛地一刹，整个人直接凝在了原地。
明煦疑惑道：“怎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又或许是，有那么一个人，需成功借到千百万人的福运方能成事。”青晏轻声接过颜故的话来，“而他成事的心，愈发焦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