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纵然青晏在柳滢容将手推向齐王的那一刹那便毫不犹豫地施了一个十方锁术决,然而这本应禁锢方圆百里所有法术生效的法诀却仅仅阻拦了琵琶一息不到的时间。

    就在柳滢容的血溅到琵琶上的那一瞬,这间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牢房里突然狂风大作,青晏心中猛地一沉,立即对其余三人道:“护好自己。”

    言罢,她迅速降下数道防御法诀,将他们四人护了个严严实实,速度快到明煦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身上就已经围了重重保护。

    按理来说,前辈带着后辈出来游历,有任何意外情况都应尽量让后辈独自动手解决,这样才能起到锻炼他们的作用,然而这琵琶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青晏压根不敢掉以轻心,让他们独自上前。

    这琵琶先是莫名其妙以梦告知柳滢容其母死亡真相,后又多番暗示其可以通过集齐二十七条恶魂的方式来复活其母。可天下哪里来的这样的法子?

    就算真有这样阴毒的法术,成功施行一个法术所需要的材料、时辰、方位等等一切再细微不过的地方都是极其精准的,绝不会是语焉不详的“恶魂”二字就能概括。

    什么行为才算恶?评判标准是什么?这些恶魂死于何时何地才能被琵琶完整吸收?被琵琶吸收后的魂魄是否还会去往幽冥界?

    若会,那明显死于琵琶下,却又能从幽冥界被唤来盘问的那两个魂魄究竟是怎么回事?而若不会,琵琶到底怎么通过收集这些恶魂恢复能量?

    极有可能的是,这琵琶压根不需要通过吸取别人的魂魄恢复能量,它需要的,是柳滢容心甘情愿地去主动杀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简简单单的“恶魂”二字便足够,因为善恶与否全然系于柳滢容一念之间。

    一旦认定此人为恶并在心中默念过他的名字,便已经算完成了一次主动杀人,继而牵引出一道内心深处的纯粹恶念以助琵琶恢复力量。

    而秦明正及柳滢容自己的死亡则更是不假他人之手的主动杀人,也是柳滢容的恶念最为强烈纯粹的释放,想必此举极大地助长了琵琶的法力恢复,使得它能够成功阻挡刚才那道十方锁术决。

    可既有如此神通,又何需借助柳滢容来恢复能量?除非,是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着它无法主动杀人……

    封印。

    这琵琶是一个灵智已开的、有着封印的,罕见邪器。

    这几个字背后蕴藏的冰冷含义让青晏的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

    她立刻对明煦几人飞快道:“速速立下固封结界,那琵琶的封印要解了!”

    明煦虽依然沉寂在对柳滢容决绝自尽的极度震惊中,然而“封印要解了”这几个字登时如同一根从天而降的木棒将她迅速敲醒。

    她立即施起法来,手上动作速度快得让人都要看不清。

    开玩笑呢,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好东西是需要加上封印的?多少话本都把那道理讲得明明白白,有封印的东西不要手欠去打开,不然轻则尸横遍野,重则毁天灭地,回头还得牺牲掉不少性命才能将那魔头或是大妖的再度镇压回去。

    更何况以青晏的性子和本事,这琵琶要是个好解决的东西,那防御法诀还能连她们这两个前辈都一起给套上?

    设立结界想来也是为了提防这琵琶会使出什么范围极广的招数伤害到普通人,这就更说明事态确实有点严重,连青晏都不能保证可以在第一时间拿下它……

    然而还没待他们完成结界,无数道疾如闪电的虚影从尚未被完全封锁住的结界空隙汹涌奔入,不断汇聚于正迸射出震天动地之音的琵琶之中。

    随着大量虚影的不断融入,那琵琶的身形逐渐变得膨胀恢弘,就连乐音也愈发激越响亮起来,狭小的牢房内仿佛有着无数把琵琶在同时弹奏,各种错综复杂的曲调仿佛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般不停交织缠绕,让人心神齐乱。

    一部分旋律将状若疯魔般向柳滢容踉跄扑来的齐王瞬间钉在原地,将他那已经双目猩红、扭曲可怖的面容逐渐恢复到平缓茫然的模样,最后沉沉睡去;而另一部分则向结界空隙攻去,试图继续扩大那道裂缝,好让更多的虚影进入。

    青晏将已经陷入昏迷的齐王从裂缝处送到结界外,颜故随后立即将完成结界的最后一道法诀施下,紧接着与明煦唐禾对琵琶发出一连串凌厉的攻击。

    琵琶起先还能稍作抵挡,可随着青晏手势一变,玄元镜登时光芒大盛,结界内的诸多虚影在如此强烈的光芒照射下登时烟消云散。

    没了虚影的补充,琵琶乐音渐低,轮廓也开始逐渐缩小,身上更是显现出了数道裂痕。

    其中一道裂痕略有些深,隐约可见琵琶里有猩红的符咒流转闪烁,想必那便是禁锢着它的封印了。

    青晏略松了一口气。

    既然封印还在,那便问题不大,只要那些疑似为恶念的虚影尽数消散,便无法为琵琶提供足够解除封印的力量。

    只是她仍未想明白,这琵琶竟完全没意识到周围有四个神仙的存在么?换作是她,定会选择更为隐蔽的时机尝试突破封印,除非……

    她心下一凛,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施法将柳滢容的尸身托起。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颜故面色一变,立刻撤去了身旁的一小片结界,转头对青晏急切道:“这里!”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乐音猛然间轰鸣四起,每一音每一律都急乱狂悖,好似琵琶在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拼着给出致命一击,无数看不见的音符向他们四射而来,在他们身旁炸出片片利刃。

    青晏一边挥袖将这些攻击尽数挡下,一边加紧将柳滢容的尸身送出结界外。可就在此时,四根琵琶弦竟齐齐崩裂,发出了一声清脆凄厉的巨响。

    “嘣——”

    这声响如同九天神雷般瞬间炸裂在小小的牢房中,震得所有人心头巨颤,连喉间都跟着沁出血来,青晏的法术也应声而断。

    柳滢容的尸身失去了支撑,直接从半空中重重摔落在地,却很快又被琵琶断裂之声的回响扶坐起来。

    青晏深吸一口气,示意颜故将结界重新修复好,接着手指如同穿花引蝶般连连点动,纯净又强烈的白色光芒逐渐在她指尖明亮起来。

    她整个人以一种更为凌厉的姿态,向柳滢容的身躯和琵琶同时攻去。

    明煦他们虽没太明白青晏为何突然开始对已经死去的柳滢容也发起了攻击,但秉持着青晏不会出错的道理,便也跟着一起劈了过去。

    可那四根琵琶弦断裂所产生的袅袅余音却奇异地如绵绵细雨般密密交织,就连唐禾所持的辰铁扇中所甩出的那些极为锐利的尖细风针也几乎被尽数挡了回去。

    青晏心中愈发焦躁。

    太晚了,琵琶想要的东西已然得手,当务之急便是迅速化解眼前这一隐患——那即将借由柳滢容之躯复生的柳母。

    如果说女儿发现父亲弑母所产生的怨恨已经足够逐渐解开琵琶的封印,那么当一位母亲得知,自己爱如珍宝的女儿竟是为了被丈夫害死的自己换命而亡时,她心中所爆发出的怨恨又能让琵琶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也不知这琵琶到底是由何材料制成,又有着怎样的神通,怎么会能仅靠琵琶弦断裂所产生的声响挡下如此密集的攻击?

    就在这时,本该早已死去的“柳滢容”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眸子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迷茫。

    她犹疑地环顾四周,先是被已经几乎变成断瓦残垣的牢房和远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吓了一跳,而后吃力地晃了晃头,不安道:“我怎么……?”

    她的话语被一道孩童般的稚嫩声音迫不及待地打断:“你活了,是因为我信守了承诺。”

    青晏眯了眯眼。

    这琵琶的自我意识竟然还只是个小孩子?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乐,仿佛那孩子正兴高采烈地摇晃着脑袋说话,可话中的内容却充斥着刺骨的寒意和深深的怨毒:“而你女儿的死,全是因为他们的步步紧逼。她没的选啦,只能以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

    渐弱的琵琶回声戛然而止,整间牢房内仅余那道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声音反复回荡:

    “你恨吗?”

    “你怨吗?”

    “你要帮我杀了他们吗?”

    已经借由柳滢容躯体复活的柳母宛如风中残叶般剧烈颤抖着,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无数的记忆和感受如潮水般顷刻间涌入她的脑海,叫她头痛欲裂,恨不得将什么呕出来才能罢休。

    先是临终之际对女儿的眷恋与不舍,得知自己死亡真相的悲凉与愤恨,接着就是像被蒙在一块透着血色的纱幔后面,动不得喊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德音寝食难安彻夜难眠,看着她五雷轰顶肝肠寸断,看着她颠沛流离四处奔波,看着她一天天一点点被蚀骨的仇恨焚烧殆尽,最后看着她血花四溅,魂消魄散……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痛得恨不得甩掉正在她每一处骨缝切磨着的钝锯,扯出那些毫无章法地锥在自己心间的锈钉。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破碎不堪烂如肉泥的心中疯狂汲取着她之前人生中从未有过,但如今却源源不断疯涨着的炽烈恨意,但她不在乎,也不关心。

    柳母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声音如同咽下了一把地上的碎石般粗糙嘶哑:“那时候……你们在哪里?”

    青晏避过琵琶发疯似的抽过来的琴弦,皱眉道:“什么?”

    “秦明正害死我的时候你们不在,那些畜生对我女儿嘴里不干不净的时候你们不在,”柳母的声音猛地尖利起来,“为什么要在偏偏就差一个恶魂就能让我们母女团圆的时候出现?为什么要直到所有人都错得不能再错的时候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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