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顿时静了一瞬。

    “不至于,不至于。”明煦赶紧搂住青晏的胳膊,“我这不是还活得挺好的嘛,区区树妖不足挂齿,你就是没来我也能搞定他,别生气。”

    “这次的树妖不足挂齿,下一次呢?下下次呢?”青晏的语调平静极了,“所以最简单的办法还是让整个妖界都明白,这笔生意做不得。”

    她声调一直没什么起伏,神情看起来也是泰然自若的,可房间内那股油然而生的压迫感和一直萦绕在她身上淡淡的寒意却始终让人无法忽视。

    生气了,这是真生气了,明煦在心里为妖皇捏一把冷汗。

    她赶紧转动脑筋:“嗯……不过只要找到背后那个想杀我的人不就行了?没了这个人的话,其他人也不会自己莫名其妙跑过来杀我吧。”

    颜故停下方才一直在桌沿来回摩挲着的手指,抬眼道:“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其余三人齐齐看向他。

    “仙姬遇袭,不是因为私仇,”颜故眸色有些暗,“而是为了挑起天妖两界争端。”

    青晏闻言瞳孔一紧。

    可明煦却还是不太明白:“那这样的话,也应该优先杀青晏呀,杀我这么个在天界一抓一大把的小角色有什么用?再说就算不好对青晏下手,杀了你们俩其中任何一个不是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吗?杀你们还更容易点呢。”

    “不,绝对不会是一样的效果。”颜故斩钉截铁。

    他们二人刚刚升仙,法力稀薄,游历中被不知深浅的恶妖袭击乃是正常现象,即便不幸遇害也不会轻易动摇天妖两界的数万年和平。

    而若是像明煦这样一个已有万年修为的仙姬遇害,出手的便绝对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也无法用偶然失手、并非本意等言辞搪塞过去。

    “这样一来,妖界没有办法干干净净脱身,况且……”他望向青晏,“届时就算天界不大发雷霆,仙子定然也会在妖界掀起滔天波浪,对吗?”

    青晏的面容冷峻得像一把泛着银光的锋利匕首。

    颜故得到了自己了想要的答案,继续分析道:“所以此次袭击一旦发生,无论得手与否,对天妖两界的数万年和平都必会产生影响;而若是仙姬真的遇害,则天妖两界将必掀血雨腥风。届时渔翁得利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怕是不难猜吧。”

    “哇,颜故你小子脑袋转得真快,这么熟悉的手段,想不第一个怀疑魔界都难。”明煦摸着下巴,露出一个又赞叹又困惑的表情,“你怎么总能想到这么刁钻的角度?”

    她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拍掌,对青晏道:“说到魔界,那死琵琶在你镜子里怎么样了,老实没?要不然拎出来问问话吧,说不定它能知道点儿什么魔界的阴谋诡计呢。”

    青晏算了下时间,确实可以把琵琶叫出来一问,随即设下一个很是强劲的固封结界,然后将已经在玄元镜内沉睡了许久的裂魂琵琶放出。

    被放出来的裂魂琵琶躺在桌面上一声不吭,完全没有了牢房初见时的那股嚣张劲儿,就连曾经光鲜亮丽的漆面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雾,不复往日光泽。

    明煦敲敲它的面板:“在?”

    琵琶还是沉默。

    青晏慢悠悠地举起玄元镜:“既然没话说,那便回去吧。”

    “在,在!”小孩子的声音不耐烦地响了起来,“你们神仙怎么这么爱说废话,我都已经在你们面前了,还要问在不在?我倒是想不在!”

    “小孩子家家哪儿来这么大脾气,”明煦弹了琵琶面板一个脑瓜崩,“问你点儿事儿,好好说啊。”

    “哼,好好说你们就能放我走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想什么呢,”明煦耸耸肩,“但我猜你如果好好配合的话,接下来你能待在什么样的幻境里,还是有的商量的。”

    琵琶安静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

    “那么问题来了,”明煦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你之前不是一直被封印在魔界吗,是怎么来到人界的?”

    “这可不是我不配合你啊,”琵琶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很纳闷呢。”

    按它的话来说,自己本一直在魔界迷境那永世的黑暗里沉睡着,可突然有一天却被阳光晃醒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咂摸出来,自己已不再被困在魔界中,而是来到了人界。

    它被放在一家乐器坊里,身边不停有人来来往往叽叽喳喳,烦得它想把他们都杀了,可又没办法,毕竟魔尊风烬给它加的那道封印还牢牢地锁在它身上。

    不过它很快就被人买下带回了自己府里,之后就一直在这家人手里传来传去。妈妈留给女儿,女儿再留给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过了大概一百多年,而在此期间,它的力量也逐渐恢复了一点点。

    听到这,颜故打断道:“怎么恢复的?”

    琵琶漫不经心道:“只要是人就会产生恶念,不过有多寡之分罢了,只需要日积月累,慢慢吸收就行了呀。”

    颜故又问之后它的周遭有什么变化,琵琶闻言发出了一道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短促笑声。

    “你们已经见到了那个对我来说唯一的变化,那个叫秦德音的小姑娘,或者是按照你们的习惯,该叫她柳滢容。”

    琵琶陷入了一种对它来说很奇特的,名为想念的情绪。

    说来也奇怪,那个小姑娘在她娘没死的时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可等自己被人偷走,再由齐王那傻小子从别人手里买回来的时候,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痛苦、心碎、彷徨的气息实在是……

    太甘美了。

    它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

    琵琶嘻嘻一笑:“所以我就把她娘死亡的真相告诉她咯。”

    果然不出它所料,小姑娘心中那股强烈到想把一切都撕碎的恶念太浓烈了,浓烈到它的封印都又跟着松动了一点。

    琵琶的语气越来越兴奋:“跟她在一起待着的时间越长,我感觉就越轻松,就好像……她是专门为了解开禁锢在我身上的这道封印而生的一般。”

    “你可要点儿脸吧。”明煦忍不住道。

    琵琶还沉浸在那段对它来说快活得要命的回忆里,对明煦毫不客气的言辞也不在意了。

    当时的它好想和她沟通,好想让她再努力一点,可那道该死的封印始终压着它,除了吸收恶念之外它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它的好姑娘啊……真是太懂事了。他们两个简直像心有灵犀一样,都不用它开口,她心中就生出了想要杀人的恶念。

    有了这么明确的指令,自己终于可以成功释放诅咒,用被诅咒者的性命来增强自身力量。

    这样的恶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终于,它可以亲自与她沟通了。

    它的声音欢欣极了:“而她没有让我失望,很快便明白了我给她指的是一条明路,一条可以很轻松地完成我们两个各自心愿的路。”

    “当然了,我所得到的可能比她付出的要多,所以我很愿意为她复活她娘,即便这样也会消耗我自己的很多力量。”琵琶一想到这事儿就开始不服气,“所以那天说不定我是因为力量被消耗太多了,这才被你们打败的。”

    “明路?”唐禾终于忍不下去了,“你所说的明路,指的就是柳滢容最终自尽以换母归,而她娘最后也死于仇恨的烈火中这条路吗?”

    琵琶冷笑道:“这要怪你们神仙自己啊,如果不是你们非要横插一脚,小姑娘早带着她那成功复活的娘,还有那个对她痴心一片的傻小子不知道上哪儿隐居去了。是你们非要把这桩美事搞得一团糟,现在还想赖到我头上?”

    唐禾被噎得够呛,眼睛里快要冒出火光:“什么叫横插一脚,我们如果不管的话,你解开封印之后会死多少人?恐怕要以成千上万计了吧!”

    “这就是你想象力的上限?你也太瞧不起我了。”琵琶忿忿道。

    许久没有作声的青晏突然开口:“除了柳滢容想杀的那些人之外,你自己主动杀过人吗?”

    “当然杀过啊,”琵琶漠然道,“大概有那么二三十个吧。”

    青晏微微垂下眼帘。

    只有二三十个?可承安郡内的异常死亡足有上百例,就算将琵琶与柳滢容的手下亡魂加在一起,也远远达不到这个数目。

    不过她面上没有展露出任何端倪,只继续淡淡问道:“为什么要杀?”

    琵琶又响亮地“啧”了一声:“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需要恢复力量啊。虽然说还是恶念最对我胃口,但人命的效果也还算不错,所以我一到能动手的时候便动手了。”

    它的语调又不耐烦起来:“就说你们神仙废话多,杀了就杀了,哪儿有什么原因?我一个魔界最强至宝,杀人还需要原因?算他们倒霉好了!”

    青晏并未理会它突然冒出来的情绪:“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法宝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琵琶听起来更烦躁了:“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作为魔界最强至宝,”青晏着重强调了琵琶方才自我评价的那几个字,“难道感应不到其他的法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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