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县城后已经是天黑了。

    苏父苏母在电话里听说苏臻是隔壁刘叔带来的,没说什么但也没有说要在县城哪里接她。

    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让苏臻自己找过去吗。

    她还是第一次来县城,引入眼帘的全是陌生的景象,一个五岁孩子哪里懂得哪条街哪条道呢。

    苏臻感受到了冷落:“哼,好像说的我很想去一样。”

    她当即闹起了别扭:“刘叔,你们家在哪呢,先去你们家吧。”

    刘叔家亲戚帮他们租了一套两人套间,虽说是两人居,但其实是由一座老房子隔断出来的,比普通两人居小了点,但胜在价格便宜。

    那位亲戚本来听说刘叔那么点预算租不到像样的,但好在突然有这么一套隔断的房子出租。

    刘叔和三轮师傅说了地址,三人就风尘仆仆地赶去了。

    苏臻对那个家有怯意,她的视线在江观和刘叔两人之间轮转,一下有了主意。

    “刘叔,要不我和你们一起住吧。”

    她一张口吓到了刘叔:“臻臻,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他头上直冒冷汗:“你今天不回去,你爸妈可是会着急的。”

    “着急吗?我看不出他们会着急。”苏臻板着脸:“他们可能都不想见到我。”

    “怎么会,天下的父母不会不爱孩子的。”

    刘叔这番话一下击中了在场两个小孩的心,两人黯黯低头,不见笑脸。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想将功补过,但一时间冷场说不出什么好话。

    苏臻抬头,问:“刘叔,你见过我爸妈吗?”

    刘叔笑着点头:“见过,当然见过,你妈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比苏母年长十多岁,苏母出生的时候他还看过她胡乱爬窜的样子呢。

    “你爸呢,人长得不错,也老实,不然你外公外婆不会把你妈嫁给他的。”

    “就是这几年没怎么见过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变化大不大。”

    刘叔心里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他从看着苏母长大到看着苏臻长大了。

    “是吗。”苏臻情绪低落:“我都对他们没印象了。”

    她刚出生没多久就待在外婆家了,那几年不记事都忘了。

    意识到她话里的失落,刘叔找了个借口到路边电话亭打电话去了。

    他往里投了硬币,按着苏臻外公给的电话打了过去。

    “嘟嘟”两声,电话通了。

    “喂?”

    是个女人的声音,刘叔猜她是苏母。

    他热情地招呼道:“李萱呐,我是你刘哥。”

    对面的苏母一听,也赶忙按下那陌生感,回应他:“刘哥,听说是你送我们苏臻来,辛苦你了。”

    无论怎样,客气话还是要说一下的。

    “这都小事,但是李萱,我也要说说你们了,臻臻来县城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就不重视呢。”

    苏母有些懵:“刘哥,我们怎么就不重视了?苏臻她来,我们还给她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呢,这几天我们还忙活着要给她找学校上学了。”

    刘叔一听也不好说什么了,回头看了看电话亭外和江观一起玩闹的苏臻,于心不忍道:“那你们夫妻俩怎么都不来接她呢,县城这么大,你想让孩子自己去找呢。”

    苏母笑了:“刘哥,我们想着这不是有你在吗,你送她来,我们放心啊。”

    话是这么说,但这么做还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都是老邻居,是可以放心,但孩子呢,她心里不高兴,你想想你们把她放在她外家都多少年了,她也不认得你们了,你们这不得赶紧表示表示。”

    苏母那边沉默了,接着那头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妈,我要吃饭,你喂我吃!”

    是苏臻的弟弟,苏旌。

    他比苏臻小两岁,这还是苏父苏母从生完苏臻后辛苦备孕,忙前忙后才怀上生下来的。

    对他们来说,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平时都哄着捧着,三岁了也还这么粘人。

    苏母一听儿子哭了,也顾不上刘叔这边了:“刘哥,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啊,孩子他爸还没下班,我这还有个小的,哪还有时间去接她啊。”

    不过为了不在外人面前把面子丢了,苏母把场面话说漂亮了:“要不这样,刘哥,等苏臻她到了,我再好好弥补她。”

    这只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刘叔听出来了,又想到他们还有个小儿子,对苏臻心里的同情更是溢出来了。

    “孩子刚来县城还没太习惯,这样吧,让她在我这待一晚,明天一早我再把她送过去。”

    苏母一听眼睛都亮了:“那真是麻烦刘哥了。”

    “刘哥,听说你也搬来县城了,那感情好啊,等下次我和孩子他爸请你吃饭,报答你这个恩情。”

    刘叔拒绝了:“不了,刚来县城我还要找工作,凑不出时间。”

    “那好吧,刘哥那孩子花了多少钱你告诉我们,也不能让你白忙活一场啊。”

    “不了,都老邻居了,还说这话,我还嫌害臊呢。”

    ……

    刘叔打完电话出了电话亭,一看小家伙们困得直达哈欠了,心疼他们。

    “等会儿搬完家,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小孩的世界很简单,一顿美味的饭菜足以满足他们。

    “好诶!”他们欢呼着。

    刘叔租的房子在城南,到了之后他特意问了一嘴三轮车师傅:“这个地址和我们这隔了多少条街啊。”

    他给的是苏父苏母家的地址,想着苏臻初来乍到,肯定对着有畏怯之心,所以想让江观陪着她玩,这样两个小孩也有伴了。

    师傅常年在县城里走车,一看地址,直呼道:“也不远,就隔了三条小街,走过去也就才二十分钟。”

    苏臻一听二十分钟,瞪大了眼睛,这在他们村里二十分钟都能够走出村了。

    “这么远啊。”她第一次对距离有了强烈的实感。

    刘叔安慰她:“这才刚来,说不定下次我们就搬到你父母家对面了呢,我们还做邻居。”

    一听还做邻居,苏臻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好啊,那到时候江观天天陪我玩。”

    江观在旁边陪笑。

    把东西搬上楼,房子的全貌也得以看清。

    那原本是套一户一型的房子,房子面积过大,房主为了顺利租出去做了隔断,另打了扇门在过道里,有些拥挤,但也足够了。

    刘叔忍不住规划起来,将唯一一间采光的屋子给了江观。

    只可惜屋子里的家具不太齐全,只有一张小床。

    刘叔却展望道:“到时候我给你打张书桌子,再打把椅子,你就能在这读书写字,累了就能上床休息了。”

    江观对物质上的东西没有要求,他还怕刘叔口袋里的钱不够,说:“别浪费钱了,外面不是有餐桌吗,在那写一样的。”

    “能一样吗。”刘叔一板一眼地说:“每个家具都有它的用途,餐桌是用来吃饭的,书桌是用来写字的。”

    江观不想和他说话,带着苏臻去阳台。

    幸好这个小房子还有个阳台,虽然不大,但是却能看到县城的夜晚风光,令人心安。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江观嘟囔道:“我也有家了。”

    大千世界,他终于能安定一隅了。

    不过有一点的是,县城里没有那个令他牵挂的人了。

    江母搬家了,就在他和刘叔去看她不久之后,他尝试着给那个家打过电话。

    有人接,但不是江母。

    “你说董湉啊,她走了,傍上一个男人就跟着他走了,连这里的东西都没带走,好像一点也不留恋一样。”那人说。

    初听这个消息时,江观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着和刘叔搬去县城了,也许和她母子缘分还没有断,去试着联系,但她多心狠,一走就断了消息。

    江观不能去责怪她,毕竟她抚养他长大也不容易,也许没有他,她还能早些时候去追求幸福。

    那天在院子里看到那个男人和她走在一起时,江观看到她脸上露出的笑容,有些恍惚,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从青春年少走到深闺怨妇的。

    “你是她的谁啊?”那人听出他稚幼的声音,有些疑惑。

    过去,江观是见不得人的,只能被江母藏在屋子里,白天出不去,就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出去。

    不过出去也没好事,除了要接受江母的谩骂和殴打,就是要去江家认亲,生活一成不变。偶尔他也看看天,看看来往过路的幸福家庭。

    有些感慨,有些苦都在岁月里被打碎了咬着牙咽下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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