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门较早,何麦便想着,城门口的布粥点约莫会较为忙碌,便打算今日去那处帮忙。

    实话说,布粥虽是忙,却也算不上是什么很累的活。等着人较少的时候,她便坐在一旁休息一会,一边盘算着可以摘一些什么作为食物,一边估摸自己的嫁妆能卖掉多少钱。

    何麦哪怕时常跑出门在皇城中溜达,可若真要说去哪里典当,还真是不知,无奈之下,只好继续拜托季谢花。

    昨晚与季谢花谈论此事时,她说:“哪怕你的嫁妆再多钱也没用。”

    原先还以为是季谢花恐吓,今日路过原先常去买米的店时,竟真已经一点也没留下。此次危机,实在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休息了一炷香,何麦便继续站了起来,叫一个已经站了一个早上的官吏休息,自己代替了他的位置。

    一交换,就见一男子拿着一个陶碗上前。

    男子身着算不上华丽,只是普通的农家常见的下田衣物,虽衣角沾了许多的泥点,可是与周遭的别人对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何麦瞧着他面容上没有众人的疲倦之意,便心有怀疑,问道:“你不是难民吧?”

    男子嘴角旁有一颗大黑痣,面容算不上老,却佝偻着背,约莫是常年下田所至。此时听见何麦的询问,竟拿起手中的碗砸了几下装着米粥的木桶,耸这鼻子将黑痣上移了几分,眼露凶光道:“我不是难民便不让我吃了吗?这米多数也是从我们手中交上去的,为什么他们可以吃,我却不能吃?!难不成我皇城的住民便活该被饿死吗?!”

    何麦竟被怼得一时无话,她想说平阳百姓多苦,年初收成多差,年末道上的雪叠了多厚,却发现,其实都不是理由。

    于是她想了一会,才道:“我此时不能给你米粥,若是开了先河,那岂不是每人都能来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想让大家都吃得上饭的!”

    男人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嗤笑一声道:“你一个女子,在这说些什么大话,怕是连锄头都不一定举起过吧。”

    这怎么还上升到性别歧视了,何麦不满的想着。

    他的身后还排着很长的队伍,为了不让身后人等的太久,何麦驱赶人道:“不好意思,锄头我还真动过,若是我想出办法了,我一定告诉你,现在真不能给你米粥。”

    男人仿佛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拿着自己的碗转身离去,边走边对四周喊道:“皇城中的百姓们出来瞧瞧啊!平阳人占了街道不说,就连官吏也照着他们,我们分明才是这座城中的百姓,难不成大家甘心这样吗?”

    语毕,男人将手中的碗朝着地上一摔,随着一声脆响,四分五裂的炸开来。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另一堆人,与平阳的百姓区别很大,估计都是同那男子一般,是皇城中的居民。

    平阳百姓见此,也从地上拾起赶路时用的木棍,一时间剑拔弩张。

    何麦心中狂跳,无奈之下,只好用上皇帝给她派的兵。

    她对着围在四周的士兵命令道:“帮忙将他们都分开来,谢谢。”

    皇城百姓原先还有些迟疑,此时见到士兵站在中间分隔,以为皇室果真向着平阳百姓,一下子全都辱骂开来。

    本都是一些市井众人,骂起人来可谓是脏的没有一点重复。

    何麦听着听着,原先的好脾气竟然也开始有些许暴躁,她同样去取了一个碗,站立在两队的中间。

    她学男人摔了一个碗,语气重道:“我今日发誓,一定让你们都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若不能做到,便如此碗!”

    语气铿锵,令人无端信服,原先还在吵闹的人们一时间都停止了下来。

    权量利弊以后,刚开头挑事的男子道:“就信你一次。”

    皇城众人见起头的人退后,便也没人再出头,一溜烟都散了去。

    留有何麦神色不明,走回到布粥处。

    她想,天灾是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的,但是平阳的百姓进了城,就要平分原先本来皇城百姓有的东西,或许有人大公无私,但多数人只会觉得不公,所以公平与不公平其实都是人的主观罢了。

    这是一件很难能协调好的事情,做好的办法还是从根源上解决,于是她决定,上班的第一天便旷工,回到家中取了一个背篓,牵着那一匹老马,再次去往城门口的那一片森林中。

    板栗已经全都掉在了地上,要么已经发霉要么被虫蛀了个精光。寒冬结的果实很少,连地上大多数的小草也被风雪积压,实在没有什么食物。

    何麦越往里走,内心就越是烦躁,她一向无波澜的眼神此时充满了焦虑,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使她呼吸不过来,捡着一根木棍发泄般戳着板结的土地。

    寻找了一个下午却一无所获,原先总是一屑不顾的野菜在这里也成了奢侈品。

    就在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何麦忽然瞧见前边有一叶子还绿着的树,定睛一看,竟然是棕榈!

    何麦急忙向前跑去,到了树下,她又仔细端详起了四周,按理来说,只要是发现了一棵树,那么周围定不止一株。

    棕榈树的树芯淀粉含量高,用来解决短时间内的饥饿再好不过,从前何麦在山上做普查的时候也吃过,只不过从前是单纯的因为好奇。

    没有带刀具过来,没办法将树砍倒,何麦在树上系了一块红布,方便明日取刀上来以后,容易找到

    。

    弄完以后,何麦的心情好歹是恢复了一点,顺着沿途做的标记,回到了系马的地方。

    顺着河道走上桥回城的时候,见两对夫妻在桥头处,一对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另一个身后绑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不断挣扎,约莫是先前还大声喊叫,此时被那对夫妻用一粗布塞了满嘴,如今只能呜呜的发出一些低鸣。

    若是以前何麦见此场景定还感到奇怪,经过了昨日的事以后,哪还会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她忽然想起了看一些历史书时,常出现的四个字‘百姓相食’,关于历史的书籍多是记载伟人的事迹,而轻飘飘的四个字又写到的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哪怕知道这是定会发生的事情,何麦还是不愿意看见就这样发生在她的面前,她轻轻拍了老马的头颅,拉着马绳到了两对夫妻的面前问道:“你们这是干嘛?”

    绑着男孩的那一对夫妻面色凶狠,见有人多管闲事不耐烦的驱赶道:“去去去,关你什么事。”

    何麦眯着眼睛瞧着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的小男孩,总觉得有些面熟,翻身下马去扶,才想起他竟然是护国寺中的平安!

    何麦顾不上其他,先将平安身上捆着的绳子解了开来。面色凶狠的男人不知道她的身份,见她坏了自己的好事,抬起脚就往何麦的腹部踢去。

    男人这一脚可丝毫不怜香惜玉,何麦全心都在平安身上,顾不及躲开,竟被一脚踹飞了几米远。

    一股铁腥味瞬间涌上喉咙,何麦面色不变,内心早已破口大骂道:“只会欺负女子的屌丝,早知道叫辣椒陪我一起出来了,看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她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着地面,慢慢的重新站了起来,知道此时自己并不能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于是怂地将口中的铁腥味咽了回去,开口道:“我花钱给你们买下这两孩子行不?”

    面相凶狠的夫妻自然是没有意见,这个小男孩本就是他们抓来的,可是另一对夫妻却是面露犹豫。

    此时钱对于他们来说,真的算不上有多大的用处。

    小女孩约莫是他们的孩子,不明白父母今日带她来此处是做什么,只是看见人多有些害怕,牢牢抓着自己母亲的手。

    何麦将自己今日带出来的铜钱全都掏了出来,其中还有些许的碎银子。

    她将全部的银钱分成了两半,一半交给了面色凶狠的夫妻,他们拿了钱,在手中颠了颠,见远大于自己的预期以后,忽然对视了一眼,并未直接离开。

    何麦瞧着他们的眼神心中有些害怕,平安被自己解开了绳子之后,依旧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何麦有些担忧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其依旧清醒,便安心下来,继续转身尽量忽略背后的目光,对小女孩道:“跟我走吗?”

    那对夫妻见何麦出手阔绰,思索了一番后,母亲蹲下对女孩道:“你跟着这个姐姐走,她带着你吃好吃的去。”

    小女孩抱着母亲的手臂道:“我想要跟着娘亲,我吃东西很少的。”

    可能是临别之际终于被唤醒了母爱,她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背,温存不到十秒,又被一直站在一旁的丈夫拉扯开来,二人留下小女孩,匆匆朝着城门方向跑去。

    何麦见平安连睁着眼都费劲,便将他轻轻抱起,头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一手牵过小女孩,又想着没手牵马,正在犹豫之间,听凶狠夫妻在背后阴恻恻的说道:“姑娘家住何方?不如我夫妻二人送你过去。”

    何麦不回答,手中却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果然人言‘藏富’二字不欺我也,今日恐怕难逃一劫。

    肩膀上的平安已经将近昏厥,却好似全都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气若游丝的在何麦的耳旁说道:“放我下来吧,你们快走。”

    那凶狠男认定何麦身上还有值钱的物件,跟他妻子对视了一眼,竟又是抬脚欲踹。

    这下被何麦瞧个正着,侧身躲了过去。

    男子被躲开以后怒道:“好啊,今日你不将身上的值钱物件交出来买你性命,我便将你们都抓回去,瞧你这皮肉,定能卖个好价钱。”

    既然已经撕破脸,何麦便也不在装怂下去,骂道:“你个贪得无厌的小人,若是叫我不小心逃了去,改日定将你碎尸万段。”

    语毕,一直跟在旁边的老马竟然嘶吼了一声,仿佛给她加油助威一般。

    嘶吼过后,那对夫妇竟然瞬间脸色煞白。何麦不明所以,以为自己恐吓的话起了作用,心中一下嘚瑟起来。

    又听身后马蹄飞奔而来,何麦下意识想要转身去看,那马却已经到了她的身旁,瞧见熟悉白马的身影,何麦瞬间安心,喜道:“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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