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快到午时了,几人上了马车直奔城东的醉阑珊。

    门口的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来来往往的食客。

    “客官五位,里面请!”

    姜洛将小木牌递给一旁的侍女,侍女接过后带着几人上了二楼。

    驻足的包厢门口挂着的木牌上刻着离宫字样,推门而入,屋内装潢典雅清新,让人心生愉悦之情。

    白茗出声叫住了准备关门的侍女,指着菜单道:“姐姐,麻烦再加几个菜,金沙玉丸、栗香三宝,水晶肴肘和醉烧鹅。”

    “好的,几位稍等。”

    说罢,侍女轻轻拉上了门。

    不多时,包厢的门被打开,一双描金镶边的素底青靴迈了进来。

    “茗儿来这儿吃饭怎么也不叫上我呢?”

    纱帘转角处,来人正是封亦安,他手中提着一壶酒,直直地看向坐在白茗身旁的俊俏男子。

    “这位兄台是?”

    闻言,白衫少年抬头望向来人,目光不善:“在下云君陌。”

    “这位是封少当家,封亦安,江南城内卖衣服的。”白茗接过封亦安递过来的酒壶,向云君陌介绍道。

    “卖衣服的?”

    姜洛在一旁憋笑,原本出尘脱俗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嗯,纺丝裁布,刺绣成衣。让云公子见笑了,在下在城内开了几家丝绸、成衣铺子。”

    封亦安说着拿起酒杯,目光瞥向对面强忍笑意的女子,两人目光相遇,女子立即敛了笑意,轻咳两声,遮掩般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果酒。

    嗯!不错。

    果酒入口香甜,口感清新,没有烈酒的醇厚辛辣,对于她来说,刚刚好。

    “封大哥,我还要了一壶醉阑珊。”白茗嘴里含着刚入口的果酒,砸吧了几下,出声道。

    封亦安朝她摇摇头,指着酒壶道:“刚刚上楼时我帮你换了,只能喝这个。”

    对面的少女瘪瘪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忘了上次的一杯倒了?”

    打趣的话音落下,白茗耳朵瞬间红了起来,有些尴尬地埋下了头,在桌下踢了对面的男子一脚。

    这么丢人的事也说,她不要面子的吗?是谁骗她说自己也是一杯倒的?

    封亦安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白茗细长地脖颈,白皙光洁,弧度优越,唯独少了他送的那个羊脂白玉的玉坠。

    “茗儿,怎么没戴我送玉坠?是不喜欢吗?”

    白茗听后下意识朝脖颈处摸去,好像那次撞邪取下后就忘了戴了。

    “哦,不是,我很喜欢,应该是上次取下后忘记戴了。”

    云君陌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转头给姜洛使了个眼色。

    ‘他们都互送信物了?’

    姜洛努着嘴,目光瞥向封亦安。

    ‘没有啊,那个玉坠是封亦安单方面送给茗儿的。’

    云君陌紧绷的心间顿时松了一口气。

    吱嘎~

    门外的侍女推门而入,一盘盘精美可口的菜肴被放在桌上,香飘四溢。

    “几位慢用。”

    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两扇门被外面的侍女合上。

    “来来来,大家别客气,”白茗一边招呼着,往姜洛的碗里夹菜,“姜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

    姜洛碗里的东西堆得快冒出来了,她忙拉住白茗夹菜的手:“茗儿,可以了,碗都装不下了。”

    饭后,箓竹扶着白茗,芙蕖扶着姜洛,四人步履缓慢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位玉面郎君,郎君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粉唇红颊,娇俏可人的少女身上。

    “云公子喜欢茗儿?”

    闻言,云君陌脚步一顿,点头回道:“是。”

    “刚好,我也是。”

    封亦安嘴角微扬,脸上浮现的点点柔情凝结在眼底,眸子深处尽是势在必得。

    相比身旁的这个男子来说,封亦安与白茗的牵绊纠葛从百年前就开始了,所以他自然信心满满,终有一天她会理解他,原谅他,接受他。

    白茗几人上了马车,封亦安亦跟了上去。

    “封大哥,马车上坐不下了。”少女脸颊微红,说出口的话带着些醉意。

    封亦安瞥了一眼坐在车前的云君陌,缓声道:“我和云公子坐在前面驾车,箓竹她们刚好可以进去照顾你和姜小姐。”

    云君陌撑着手臂往旁边挪了挪,随声附和:“你们好生在车内休息,外面有我们。”

    话落,两个男子相视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姜洛扶着白茗坐稳后示意芙蕖放下车帘,随后轻轻啧了两声。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

    “滴滴滴!”

    姜洛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了黑二激动的声音。

    “宿主,云君陌的好感度升了两成!恭喜宿主,再有两成就攻略成功了。”

    “嗯。”

    ?

    “宿主?你咋这么平静?”

    “习惯了,反正升上去也会降。”

    ……

    黑二没了动静。

    姜洛在心底轻叹一声,顺其自然呗。

    “哒哒哒……”

    马车在白宅大门前停了下来。

    姜洛上前撩开帘子,见马车一边站了一个,于是又缩了回去,心里暗道:都是不好惹的主。

    白茗见姜洛又坐了回来,出声问道:“姜姐姐,你怎么了?”

    姜洛摇摇头,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扶着头:“现下脑袋还有些发晕,想再坐会儿。”

    白茗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便只唤上箓竹出了马车。又见封亦安站在车边,正欲伸手扶她,于是顺势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跳下了马车。

    云君陌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如此自然,衣袖下的拳头紧了紧,薄唇魏抿,似无意般瞥了封亦安一眼,漆黑的瞳孔中冷意翻滚。

    随后,姜洛也跟着下了马车,几人在门口处道别。

    入夜,白炎风尘仆仆地到了家。

    青川熟稔地将手中的外套叠好,又试了水温,一切准备妥当后才站在屏风的前面侯着。

    白炎缓步走到屏风后,脱去里衣,顺手搭在浴桶旁,抬起修长的双腿迈了进去,瞬间,溅落了一地水花。几颗调皮的水珠从他的颈项前滑落,那白皙宽厚的胸膛上紧紧地贴着几缕被润湿的发尾。

    他轻轻阖上了双眼,连日来的奔波让他身心俱疲,此时一动不动的任由温水包裹着全身。

    年初,是贡丝的交付时间。

    江南的丝绸制造属封家之最,所以上面便定了每年各家上贡的份额,也相当于赋税,封家占七成。

    二月初一,知府衙门会派人去各家收取,并做相关检查,若有问题,可当场解决,要么给钱,要么给布,要么给人。

    每回快到上贡的日子时,封亦安一般都会每隔五日检查一次贡丝的情况。元夕那日检查时,还一切正常。到了一月二十,再行检查时,却发现一百箱锦缎上均有赤色斑点,而且有的已经变脆,只需轻轻一折就碎了。

    “谁进来过?”

    面前的小厮跪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抖似筛糠,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没…没人…小的…小的没……”

    封亦安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朝他挥了挥衣袖,小厮被吓得腿软,只好爬了出去。

    四下无人,封亦安咬破手指,抬起右手凌空画符,殷红的血迹不断游走,不多时一个符咒成型。他嘴里默念着:“九方神明,照我乾坤,过去未来,皆入幻境,急急如律令,开!”

    凌空的符咒瞬间燃灭,所在之地出现了一个镜面,内有人影出现。封亦安垂下的右手微微抖动,破掉手指没及时包扎,血液依旧往下滴着。他的目光定定的盯着不停变换的画面,脸色逐渐泛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白炎!”

    封亦安蓦的用手一抹,虚空中的画面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除了地上滴落的点点血迹。

    半晌,屋内响起一声叹息。

    “算我还了欠你的。”

    一个时辰之后,江南城内城外都是封家的下人在四处奔走,买布收丝。

    “少当家,东街的布匹和生丝在几天前被人给收走了。”

    “西街的也是。”

    “北…北街的也是。”

    “南街的也被收走了。”

    堂上的男子听后脸色极差,抬手揉了揉紧紧挤在一起的眉心,没有说话。地上跪着的一堆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得高位上的男子不快。

    “各家掌柜的清算存货,将上品锦缎全部运到城东的仓库。”

    “是。”底下的人异口同声道。

    “咕咕!”漆黑的夜空中飞来了一只鸽子,停在了窗沿上。

    封亦安起身,步履虚浮,今早的咒术消耗了自身大半的精气,态势还未解决,他也只能强撑着身子。

    男人伸手取下纸条,展开一看,上记着六个小字——‘皆被白家收购’。他的脸色由白转青,白炎这是不打算给他留后路了!

    “管家去找账房支出三万两白银,最好是银票,明日一早跟我去白家一趟。”

    翌日,封亦安带着王管家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白宅后巷,从小门走了进去。

    “公子,后门有人来报说封亦安来了。”青川在书房门外说道。

    白炎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吩咐道:“去,准备上茶。”

    “是。”

    上次贡茶事件,再加上羯胡人的案子,他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不多时,封亦安拿着一个漆红镶金的木盒进了屋子。男子面色憔悴,眼底布满了血丝,冷清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白大公子,真真好手段!”

    白炎闻声抬头,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冷笑,目光上下打量着来人,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之色。

    “封公子昨晚没睡好?怎么脸色如此之差。”

    “不过是家里出了些事情,白大公子应该知晓的。”封亦安阴阳怪气地怼了回去。

    白炎毫不在意,修长的手指弯曲,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所以,封公子的钱带够了吗?”

    封亦安将手中的木盒子打开,放在白炎面前:“说说吧,生丝怎么卖?”

    “只要生丝?”

    封亦安眯了眯眼,眉梢微微上挑。

    白炎还未落下的嘴角带着戏谑,缓缓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口价,三十石生丝只需五万两纹银,我这还有一些上好的布匹,封公子要不要看看,总能应应急嘛!”

    “有多少?”

    “三百匹,封公子就稍微意思一下,给个一万两就行了。”

    封亦安暗暗攥紧了拳头,低沉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白大公子是不是要得过于多了些?想为难你的可不是我。”

    白炎自觉好笑地摇摇头:“多吗?要不你也去牢里待上几日,自然能抵一些。你且放宽心,京城的也不会好过。”

    “这是订金,三万两,待会儿我让人再送三万两过来,生丝和布匹我现在就要取走。”

    “自然可以。”白炎唤了青川,让他吩咐下人将仓库里的东西全部搬到城东的封家仓库去。

    “封公子,十天之内要赶制七百匹锦缎,来得及吗?”

    “这就不用白大公子操心了,”封亦安转身正欲离开,突然脚步一顿,沉声道:“茗儿若是知道他尊重爱戴的大哥,在人后亦是如此,该怎么想?”

    白炎的头缓缓向后仰去,轻阖双眼,性感的薄唇微张:“这与你无关,封公子慢走,不送。”

    茗儿不会知道的,她是一朵娇花,合该开在阳光灿烂的地方。

    封家,

    封亦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了一下午的符纸,剪了一百多个纸人。

    月上时分,他一个人骑马去了城东的仓库。仓库内放着成堆的箱子,每一口箱子里都装着几十斤生丝。

    轻轻推开一扇窗子,映着皎洁的月光,他咬破了手指,将指尖血滴在每一个纸人的额心,又拿出十多张黄符,嘴里默念:“九天玄女,拂照万灵,赐其生机,纺纱梭衣,急急如律令,起!”

    散发着金光的黄符成群结队地平铺开来,逐渐上升,直至房梁下方。而桌上的纸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直起身子,好似活了般开始纺纱织布,井然有序。

    不多时,一匹匹锦缎凌空悬挂,在金光的映衬下整个屋子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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