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的銮驾一路行至皇城门前,街道两旁的百姓无不称羡。

    “圣上和圣女,真是一段好姻缘!”

    “谁说不是呢?圣上如今也才十八,年轻俊逸,与圣女实在相配!”

    “以后圣女就是皇后,更能福泽万民!”

    “……”

    皇城内,朝华殿。

    美娇娘掀了红盖头,端坐于桌前正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地写下几排刚劲有力的认罪供述。

    “皇上驾到!”

    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美娇娘落下最后一个字,快步坐回榻上,将红绸重新盖在了头上。

    凌泽阳锐利的目光扫过屋内摆设,末了,朝着书桌走去。桌上摆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纸上的字笔锋凌厉,不似女子的娟秀小体,倒像是男子的写的。

    一抹轻笑从他的嘴边溢出,目光瞥向床围,遂缓步行至榻前,俯身在新后的耳畔说道:“皇后的字迹潇洒隽逸,孤心甚悦。”

    言语间,新后的盖头被掀开,一个身着喜服的俊逸男子顺势跪地叩首。

    “草民白炎,有违圣意,罪该万死!”

    凌泽阳俯身拿起榻上的红绸,慢慢悠悠地叠好,放在枕上。

    “以哲,既知罪该万死,又为何要抗旨?”

    白炎垂下的眸子闪了闪,低声道:“如圣上所愿。”

    红案喜烛,微黄的火光不停地跳动,凌泽阳眉梢微挑,好似在笑,落在白炎身上的目光却幽暗深邃,不见任何温度。

    在城门关上的前一刻,一辆马车疾驰而出,朝着城郊奔去。

    此时,竹林间漆黑一片,星月的银辉被挡在上空,箓竹和白铄坐在车前驾马,两人手持火把,火光似金龙般从林外直直冲进竹林深处。

    林间空地,无为提着灯笼立在巨大的石块旁。见有亮光,白铄猛地拉回缰绳,两匹马嘶了一声,马蹄重重地踏在地上,激得尘土飞扬。

    “道长,麻烦了!”

    “白善人不必如此客气,请跟贫道来。”

    几人在无为的引路下从竹林的南边出去,经过一条幽径,来到一辆挂着道家经幡的马车前,白铄抱着昏迷不醒地白茗上了马车,箓竹紧随其后。

    “哒哒哒——”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夜间小道上,前方的山峰峰顶耸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塔楼,那是世人所仰望的地方。

    次日,太阳的余晖还未褪尽,无际的天空中散落着点点殷红。天一峰上像是拢了一层淡红的薄纱,柔美而缥缈,让人心旌摇曳。

    而榻上沉睡的女子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眼神迷离,杏目惺忪,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后逐渐清醒,双肘抵着榻边的围子撑起沉重的身体。

    云水居,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带着疑虑,她朝着外面唤道:“箓竹?”

    箓竹正在小院里数池塘中的金鱼,听见屋内有响动遂快步进了房间。

    白茗接过箓竹递来茶杯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浸润着干涸的嗓子,让她好受了些,才接着出声问道。

    “这是哪儿?”

    “小姐,我们在天一教,那个老道长是天一教的掌门!”

    但是,她现在不是应该在皇城内吗?

    哦,想起来了。昨日二哥打昏了她,是谁代替她上了銮车?

    白茗的眉间渐渐蹙起,染上了一丝怒气:“昨日你和哥哥们一起合谋,将晕倒的我送到了天一教?”

    “小姐,”箓竹在白茗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眼眶泛红:“奴婢和两个公子一样,不忍看您像笼中鸟似的,被关在皇城这个巨大的金笼子里。”

    不对,还有姜姐姐,那道声音是姜洛的。

    她知晓几人的好意,不过他们这般做法可知白家接下来会遭受什么样的罪狱?

    修道之人应清其浊,长其生,怎能因个人因缘而使那些鲜活的生命日渐凋零,遭受无妄之灾?

    “箓竹,帝王之言犹如天威,怎容得他人忤逆,抗旨的后果便是白家家破人亡。我现在必须下山去皇城一趟,你来帮我打掩护。”

    箓竹苦着脸,指了指院子上方:“小姐,这里被道长给封起来了,我们出不去的。”

    她见过道长的玄术,施法时四周金光笼罩,光灭后,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哼!”

    一道冷哼自白茗的鼻腔中溢出,她咬破手指凌空画符,朝着院子上空推去,琉璃般澄净的天空上出现了些许裂缝,但只维持了一刻时间,又恢复如初。

    白茗动作一滞,无为居然用了琉璃罩。

    琉璃罩是天一教的五大法器之一,通体透明如水,防御性十足,可抵挡世间一切攻击。

    “好啊!”白茗无奈,只能抹去符咒,随即愤愤地回了屋子。

    等出去了,看她怎么收拾他!

    于是乎,无为撤了结界那日,天一峰上便出现了一场精彩的斗法。

    白茗素手微抬,四周整齐地立着十多张黄符,她右手掐诀,口中也念念有词,话落左手朝着无为轻轻一推,符纸燃烬幻化成了一张巨大的手掌拍了过去,无为向上翻身一跃,成功地躲开了平移过来的巨掌。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那巨掌翻了个面,接着向他继续拍来。

    无为借着喘息的时间,甩出一张黄符借力凌空,在虚空中画符,片刻符成。霎时间,天降数把细长的利剑,朝着白茗的方向尽数飞去。

    峰顶之上,巨掌和无数把利剑相撞,爆发出异常耀眼的白色强光,周遭的温度不断上升,地上的石块和尘土被快速掀起的气浪推向半空中。

    咣当——

    嘭——

    剧烈的撞击声与爆炸声接连响起,四周的建筑也为之一震,无为被气浪击退,咬牙稳住了身子。

    “无为,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在原地踏步?”

    尘雾中的老人脸色由白变红,额头的沟壑又深了几分,有些委屈道:“师姐,你明明知道,还和我来真的。”

    无为气结,他在百年前用秘术将师姐的修为凝聚在玉坠中,又耗费自身修为让她的灵魂得以转世,自己修行了近百年才恢复了□□成。

    沙尘散去后,女子青衣飘飘,眼神清凌,无半分狼狈。

    西南面的阶梯下蹲着一排排天一教内门弟子,个个睁大了眼睛,作吃惊状。

    无为锐利的目光朝着阶梯下扫去,朗声道:“课业都完成了?都没事儿干了是吧!”

    “弟子告退!”

    “走,走,走!”

    “快走!”

    “掌门被揍了,再不走就得遭殃了。”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来,让无为那本就涨红的老脸庞染上了一抹青黑。

    “还不走!”

    一声厉喝响起,弟子们纷纷散开,加快步子离去。

    “无为,我知你为了我耗了半生修为,但这不是你不求上进的借口。”

    无为偏过头去,眼神躲闪,讪讪地笑了笑:“师姐,我还打理着这么大个教派呢。哪有那么多时间清修?”

    白茗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说道:“把药材送到云水居来,三日后取丹。”

    话音落下,无为深陷的双眸瞬间焕发出光彩,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好,我这就去。”

    说罢,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都几百岁了,还没个正形儿,要是师父在……”

    师父和师兄犯下的杀孽实在太多,被俞安爆体而亡后,灵魂也跟着一起堙灭,消失在世间。自作孽,不得活,也是他们的报应罢了。

    七月十五那日,因俞安的事她夜不能寐,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紧。

    于是出了云水居,在教内的丹房里炼制凝气丸,也没有点灯,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炉鼎处燃着火焰,发出微弱的光。

    在她准备离开之前又瞧见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大堆,放得乱七八糟的,等她收拾完已经到亥时了。

    此时,丹房门口忽然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她下意识躲在柜子后面。

    片刻后,两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师父,为什么不去后山?裳华常在此处炼制丹药,万一被撞见了,没法解释。”

    “后山的炉鼎不够大,容不下药人。再说,裳华只白天炼丹,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夜里炼过。”

    长泽微微颔首,遂将袋子里的东西扔进炉里,炉前的元启尊者也放出三昧真火,开始炼制丹药。

    此时已经到了亥时六刻,亥主阴水,也是至阴之时,阴气最盛。

    随着火焰地灼烧,炉鼎中散发出一阵阴冷之气,不久一股肉的焦香飘了出来。

    “药心没放进去吧?”

    “没,全都在寒室。”

    元启尊者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双眼紧紧地盯着丹炉,不时甩出符咒来控制着温度。

    两个时辰后,丹房中弥漫着浓郁的丹香,长泽上前取出丹丸,装进木匣子中,双手奉给元启尊者。

    等两人出了丹房,她才缓缓地来到炉鼎前,借着月色,她割破指尖于虚空中画符,掐诀念咒后符文慢慢地飞入炉内,符文燃烬时,炉上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是长泽放入炉鼎的东西:三个浑身暗紫色的尸首,胸膛处开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口子,皆不见灵府,尸体旁是殷红的鲜血混着透明的液体,正冒着丝丝寒气。

    师父和师兄的秘密,她知晓了。

    年幼时,她便阅过那本禁书,上面的丹方,心诀,修行功法全是违背天道的,后来被师父收走了,就也没再过问。

    “哎……”白茗轻叹一声,独自回了云水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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