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阑珊的厢房内凌乱不堪,十多个酒壶随意横在地上,男子则蜷缩在墙角,羽扇般的睫毛微微抖动,下一秒,房门被一双白皙的手推开。

    “出去!”

    “亦安,我……”

    “滚!”

    “我今日去见了白书韫。”

    女人前脚刚迈进屋内就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巨大的冲击让她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地上,强烈的疼痛感猛地袭来,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张明艳的俏脸变得扭曲起来。

    “早就警告过你,不许靠近她,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李翩然憋得脸色涨红,用尽全力想要掰开男子强压在她喉咙上的手指,哑着嗓子朝他吼道:“封亦安……咳咳……你们可是师徒!”

    “呵,师徒,谁要做她徒弟。那不过是百年前的旧事,如今她不是当年的裳华,我亦不是俞安。”

    男子手上的力气突然大了几分,随即低下头来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女人。

    李翩然被封亦安那阴狠的眼神震慑住了,内心忐忑不安,一股寒意从脖颈处传来,她见识过男子的手段,杀人如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咻——”

    从窗缝中直直地飞来一张黄符,封亦安眼疾手快,眨眼间便将黄符截住,得到了自由的李翩然趴在地上用力地咳了起来,随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指尖的符纸化作点点金光散开,一道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

    “如此嗜血,非但欺凌弱小,更是杀人不眨眼,为师也愿没你这个不孝的徒儿,既然你不是俞安,那你我之间的师徒情谊也就此作罢。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互不往来便是。”

    “师父!”

    封亦安脚步急促地冲向厢房门口,脸色煞白,扯着脖子四处张望,指节分明的双手紧紧握着廊上的木栏,发青的眼底掠过一抹恐慌。

    封亦安寻了半晌,酒楼上下皆无白茗的踪迹,他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地回了厢房,却看见一抹水青色的倩影端坐于圆凳之上,正给李翩然的脖子上药。

    “师父?”他惊喜地出声唤道。

    “封公子好记性,先前你不是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吗?这里可没有你的师父。”

    白茗神情淡漠,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依旧为身旁坐着的女子涂抹药膏。

    “李小姐,记着早晚各涂一次,不出三日便能光洁如初。”

    “翩然谢过将军夫人。”

    封亦安走到白茗面前,砰的一声跪了下去,白茗像是没看见般自顾地收拾着东西,又嘱咐了李翩然几句后径直掠过男子朝着门口走去。

    “啪!”

    突然,一阵疾风吹来,大力地关上了房门。

    “师父,你别走,弟子知道错了。”

    “封公子说笑了,你怎么会有错?”白茗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男子的目光中带着无奈与失望,“从前的是两位尊者的不是,逼着你误入歧途,过去种种皆可以抛开,再重新来过也未尝不可。但如今的你已经活了几百年,也该明事理了,怎的还是如此执拗。”

    “弟子懂了,求师父原谅。”

    封亦安的头垂得低低的,双肩微微抖动,修长的手指卷起,将百年来的自尊与骄傲用力地按在地上。

    屋内的气氛沉寂了许久,李翩然扶着桌子起身欲替跪着的男子求情,白茗对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后,缓声道:“行了,你起来吧,往后对李小姐好一些,她才是你今世的有缘人。”

    “是,弟子谨记,谢师父教诲。”封亦安恭敬地答道。

    白茗从袖兜里拿出一卷红绸放在桌上展开,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这是你和翩然的生辰八字,为师替你们算过了,帝旺主金,实在良配。”

    闻言,封亦安眼神暗了暗,抿着嘴没有吭声,一旁的李翩然听后倒并无半分不喜,对着白茗深鞠一躬:“多谢,我定会好好照顾亦安的,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此时,门被箓竹轻轻推开,进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黄袍道士。

    “师姐,你来江南怎的也不提前派人告知一声,我在将军府里转了有十来圈都没找到你的人影,我都准备好了,打算明日启程。”

    “对不住,我给忘了。”

    白茗有些愧疚的望着无为,此事的确是她疏忽了。

    “嘿嘿,安啦,今年教中的开支就拜托师姐了。”

    封亦安听得云里雾里,疑惑地出声问道:“师父,你们要去哪?”

    无为循声回头,上下打量着封亦安:“夷列,你要去吗?”

    “去!”

    “不准去,”白茗立即出声制止,对无为射去一记眼刀,“你怎么不让许愿去?”

    无为皱起眉头抱怨到道:“那小子说他要守着天一峰,教中事务离不开人,他不放心。”

    “嗯,封家生意上的事情也离不开你,”白茗认可地点点头,对着封亦安嘱咐道,“你就在江南好好待着,顺便帮我照看照看白家。”

    无为泄了气,真是谁家的徒弟谁操心,如此也只能他和师姐两人同去夷列了。

    等二人出了厢房,李翩然挽上封亦安的胳膊,柔声道:“你想去便去吧,江南有我在,封家和白家我会替你守着的。”

    封亦安抬眸,一道探询的目光直直射向李翩然,女子神情坦荡,眼底全是对他的爱意。

    “多谢。”

    吐出这两个字后,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地迈步出了厢房,当那抹欣长的身影离开了李翩然的视线后,她才悠悠道:“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字。”

    白茗带着无为回了白宅,告诉白夫人她最近要去天一教中学道修行,同家里人一一道别后正欲动身,街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师父,我和你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还是俞安贴心,快来快来。”无为大大咧咧地往旁边挪了挪,多一个人便多一分保障,他自然乐意。

    “李……”

    “翩然同意的,师父放心。”

    白茗嘴角上扬,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滴滴滴!主人,白茗对您的好感度涨了三成!恭喜主人,贺喜主人!]

    自从封亦安把黑大强制关机了几次后,黑大的态度愈发的卑微。

    [嗯,知道了。]

    封亦安内心倒没有太大的波动,他知道,好感度上升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对李翩然的态度有所好转。

    呵呵,真是可笑,多年的师徒情分,却不如一个刚认识的女子。

    无为驾着马,对着并肩而坐的封亦安低声道:“我们这次去探探夷王的口风,顺便查查当地的巫蛊之术,俞安可有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

    巫蛊?

    “确实不曾了解过。”

    不过,现在也不晚。

    [黑大,巫蛊之术以及夷列皇室的消息,我要马上知晓。]

    [是,主人稍等。]

    ……

    “哒哒哒……”

    马车行驶了五日才到南伊城,和京城不同地是城中深巷衔连,石梯交纵,南邻险滩,北依重岩。

    顺山而建的木楼青沿灰瓦,连绵成片,河流穿城而过,波荡乌篷,宛如江南水墨风光。

    暮色渐浓时,几人随意找了处落脚的客栈。

    “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二楼中堂的前檐下,一个俏丽的少女正趴在美人靠上俯视着白茗一行人,椎髻置于头顶,髻上戴着的小银铃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响个不停。

    封亦安仰头望去,朗声道:“住店,有空房间吗?”

    “有有有!”

    少女起身,脚步轻盈地来到楼下大堂,对着几人勾唇一笑,眉眼弯如月牙,“楼上还有三间上房,这是钥匙和门牌。”

    面前的少女看上去不过也才十三、四岁,行事倒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那般沉稳。

    无为接过钥匙和门牌,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娘,你是这间客栈的掌柜的?”

    少女点点头,脖颈环戴着的银珈上錾刻着梅花图样,衬得她的俏脸更加娇艳,素手一扬,领着三人上了二楼。

    “这三间房刚好在一个廊上,三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少女边说边朝着封亦安伸出了手,“客栈规矩,公子请先付下押金。”

    “多少?”

    “随意。”

    封亦安从袖兜中取出一张面值千两的银票,递到少女手中:“从明日起,挨着的这几间房也包了。”

    “可以。”

    说罢,少女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三人,提醒道,“客栈右边第四个铺子是卖衣服的,三位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去看看。”

    “多谢!”

    少女微微颔首,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木梯上沉闷的踩踏声渐行渐远。

    用过晚饭后,三人一同进了成衣铺子。

    店面不大,成套的服饰密密麻麻地叠挂在头顶的横杆上,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看得白茗眼花缭乱,不知道买哪身才好。

    “师姐,你看我穿这套怎么样?”

    无为指着最外面的那套藏青斜纹长袖对襟上衣与大脚裤,一侧的店小二极有眼力劲,立刻就去取了下来递给白茗。

    “不错,”白茗摸了摸料子,不仅柔软还很厚实,回头的瞬间瞥见斜对面挂着的一套齐腰浅青色长百褶裙,面上绣着喜鹊登枝图样,上腰边缘缀以银片,清秀灵动。

    “掌柜的,这套也装上。”

    见两人都定下了,封亦安随意地指了指离他最近的暗紫色衣裤:“还有这套。”

    片刻后,掌柜的将装好的三套衣衫递给无为:“客官,共一两银子。”

    无为有些惊讶,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么贵?”

    “我家的衣服可是这南伊城里卖得最好的,料子都用的是上等锦绸,全是从大玄运来的,绝对物超所值。”

    白茗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未免引起围观,她赶紧掏出一块碎银付了钱,拉上还想说点什么的无为大步出了铺子。

    “师弟,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不宜在街上太过引人注目。”

    无为点头,对着两人尴尬一笑,这些年来天一教弟子并不见少,反而有增多的趋势,所以每月花钱如流水,日子过得扣扣搜搜的,他已经很久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了。

    夜幕降临,城中的烛火已然亮起,灯火通明,三人回客栈换上了夷列打扮,决定分头查探城中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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