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茗从后山搬至云水居。

    黑蟒化作妇人模样跟在两人身后,不时抬眸看向云君陌的背影,欲言又止。

    白茗似有感觉,微微偏过头来,余光瞥向芸娘,朝她轻轻摇头。

    她知芸娘想干什么。

    云君陌前世是驱魔道人,最后被师父和师兄杀害,死相凄惨,连个全尸也没有。两人在她面前将尸首统统丢进丹炉内炼化成丹。

    他该有多痛啊?

    她内心愧疚,不想让他知晓前世发生的种种羁绊。

    可,人算不如天算。

    半月后,云君陌像往常一样同白茗去后山采药。

    一长相古怪的男子突然从林中窜出,朝云君陌脸上洒了一把白色药粉。他察觉不太对劲,赶紧闭眼屏息,尽量封住口鼻。

    可这些粉末像是长了脚似的,直往云君陌鼻子里钻。

    几息后,他眼眸刺痛,鼻腔发干,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白茗见状赶紧甩出一张符纸,玉手一挥,将云君陌脸上的白粉清理干净,又渡出精气查探他体内的情况。

    血液发紫,并未凝固,属轻微中毒。

    白茗俯身扶着云君陌坐了起来,她盘腿跪在一侧,双手轻轻挨上身旁男子的太阳穴,渡入精气,想逼出血液中残留的毒素。

    金色的气息在云君陌体内回转,但只要它一碰着血液中发紫的毒素,毒素立即消失,忽地又从另一处经脉中冒头。

    “呼……”

    白茗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手心也发汗。这毒实在太过狡猾,无论她怎么驱使精气都逮不着。

    “茗儿……”云君陌低声唤道,他抬手轻抚白茗的脸庞,“别费力了……”

    白茗红了眼睛,她转头愤怒地看向身后,那个男人已经被她定在了药田里。

    “谁派你来的?”

    “……”

    男人垂着脑袋,没有吭声。

    白茗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眉目间的怒气值蹭蹭往上飚,她已经顾不得其他,抬手一掌拍向男人,掌风凌厉,带着八成修为。

    “砰!”

    男人应声倒地,随即七窍流血,四肢不停地抽搐,最后没了呼吸。

    “轰隆隆!轰隆隆!”

    一道巨大的雷电朝白茗劈下,她仰头望天,头顶已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白茗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便是天道,左右不过是用来禁锢他们这类人的枷锁罢了。

    随着白茗手指不停地变换,头顶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印。说时迟那时快,天雷垂直劈下,与金印在空中相撞。

    巨大的爆破声响彻云霄,连天一峰都震了震,不明所以的弟子们伸着脑袋朝后山望去。

    只见天降雷电在空中蜿蜒,在金印的阻挡下稍稍停留了一瞬,紧接着继续朝白茗劈去。

    “咻!”

    一条黑色巨蟒从林间飞来,在白茗上方不停盘旋。

    末了,降下的雷电全部劈在它身体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香味。

    白茗红着眼眶,仰头大声喊道:“芸娘!不要!”

    “姑娘,留给少将军的时间不多了,此时带他回去治疗,或许还有用。”

    说罢,它强行逼出自己的内丹,在白茗怔愣地瞬间快速渡入云君陌的口中。

    白茗反应过来后,仰头望着空中伤痕累累的黑蟒,眼眶泛起泪光,不停地挥手摇头:“芸娘,那可是你的内丹,没了内丹你会死的。”

    “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芸娘垂眸看了一眼白茗和云君陌,释然地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身挡去最后一道天雷。

    “砰!”

    空中血雾散开,云君陌身上顿时金光大盛,他缓缓睁开双眼,盯着白茗看了许久,才道:“裳华。”

    “百允?”

    云君陌闻言微微颔首,周身上下无一丝杀伐之气,与前些时候的他截然相反。

    白茗伸手托起下颌,眉心微蹙,是芸娘一命换一命,救了云君陌。

    造化弄人!

    命数如此!

    她从羯胡回来时,芸娘也跟着她一起住在云水居。日子久了,这只千年蛇妖俨然成了她的洒扫仆人,每日闲来无事便打扫庭院,清洁屋子。

    一日,芸娘在炼功房里不小心碰掉了书架上的一卷画轴,画轴展开,纸上画是一一幅丹青。那人模样熟悉,芸娘记起来是她的救命恩人——驱魔道人百允。

    百年前,百允游历时曾在夷列的屏山救过它一命,后来它闻着气味一路追寻,来到了大玄境内,百允的气味最后消失处便是天一峰的后山。

    那时元启尊者和长泽尊者还在,对外来物种施以防御性的符咒,特别是妖怪一类,触之即亡。就算修为高深,上达千年,同样逃不掉,等咒术消散后便会丢去半条命。

    它没敢踏足,也破不了后山的结界。

    所以,芸娘被白茗救出天堑之后一路跟着许愿回了天一教。凭它翻遍了整个后山也没找到百允的一丝踪迹,直到白茗回来,才在云水居看到百允的画像。

    “百允,是芸娘用内丹唤醒了你。”

    “芸娘?”

    云君陌顿了顿,他垂眸思索,半晌后才想起是屏山的一条黑蟒。

    天命不可违,有因便有果。

    当初机缘巧合下救了它,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将性命还了回去。

    云君陌抬眸看向空中还未消散的血雾,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白茗见状,心里了然,于是出声安慰道:“因为你,芸娘多活了一百来年,不亏。”

    虽然大半的时间都被关在屏山下的天堑内,但是,好歹活着。

    云君陌这才嗯了一声,低头看向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男人。

    他敛起眼底的悲凉,伸手掐指一算:“此因在京城城北。”

    “下山吗?”

    “好啊。”白茗点头,随后又加了句,“等我一会儿,炼制丹药大概一个时辰。”

    她得将教中所用的丹药全数炼制完成才能同云君陌下山,无为昨日就给她说了,此时还在云水居院内等着呢。

    “好。”

    云君陌随手提起药田中的背篓,紧紧跟在白茗身后回了云水居。

    白茗站在丹炉前,动作行云流云,药材一样接着一样丢入炉鼎内,鼎中温度极高,释放的热气渲染开来,熏得整间屋子满是药香。

    时间过得很快,夜色悄然而至,白茗将炼制好的丹药尽数递给无为,顺势嘱咐了几句,便踩着夜色同云君陌下了山。

    两人都恢复了记忆,云君陌也能使出一小部分道术,各自飞身下山,眨眼间就到了将军府。

    此刻,街道上灯火通明,将军府大门外聚集了一群百姓,正交头接耳,对着紧闭的大门指指点点。

    “听说云将军从战场上回来后就瘫痪了。”

    “可不是?没想到性情大变,竟有此怪癖。”

    “你们都瞧见了?云将军何时性情大变了?有什么怪癖?”

    “嘁!将一个小姑娘打得伤痕累累,哭爹喊娘地从墙头翻下来,若不是夜色尚早,街上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又会被强制带回去,那下场……啧啧!”

    “嘘……小声点,少将军回来了。”

    白茗和云君陌往将军府大门口走去,周围的百姓自动散开,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可惜、鄙夷、震惊、愤怒……相互交织。

    不对劲!

    白茗赶紧拉着云君陌进去,接着往云逸的院子疾步走去。

    两人刚进院门就看见云逸正拿刀往自己脖子上划。

    “爹!”

    “爹!”

    云逸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惊了一跳,手中的刀柄没拿稳,“哐当”一声,重重掉在地上,震得刀片发出了颤音。

    “爹,有什么事您告诉孩儿,孩儿定会查明真相,还您清白。”

    “查不清了,”云逸摇头,枯瘦的手掌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青筋异常凸起,“这是舒王做局,死局。”

    白茗闭眼推算,他们此行要去的地方是……

    “舒王府!”

    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云君陌将云逸扶至屋内,又给他喂了一粒安神的丹药才出了门。

    城北,舒王府。

    “克邬殿下,如你所愿,云逸那个老不死的如今败坏了名声,任他如何也翻不了身。”

    “哈哈哈哈……”

    屋内香气萦绕,美人在怀,克邬狠狠地吻住怀中女子发红的唇瓣。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眼神阴鸷,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带血的嘴角。

    “今夜就你了。”

    女子脸色惨白,娇躯不住地颤抖,声若蚊蝇:“……是。”

    “怎么,不开心?还是不愿意?”

    女子连忙跪下,身上的轻纱也随之垂落,带起一阵馨香。

    她将脑袋垂得低低的,战战兢兢道:“奴愿意。”

    克邬嘴边的笑意不断扩大,俯身将手伸进女子胸前的衣襟内,肆意玩弄。

    跪在地上的女子弓起身子,美艳的小脸上挂着泪痕,她不敢动,刚刚反抗这位的全都被杀了。

    现下,她跪着的地方还有着濡湿感,鼻息间萦绕着阵阵血腥味。

    “殿下何必生气,别为这些低贱的奴仆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以云逸的性情,他定会自裁以证清白,明日自然有好消息传来。”

    “王爷,本王要的不止云逸一人,最可恨的当是云君陌那个小杂种!”

    克邬眼神狠厉,本就刀疤纵横的脸更加扭曲,手下用力一握,弄得跪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吃痛,不禁呼出了声。

    “哼!”

    克邬循声看了一眼蹙眉咬唇的美人,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厢房走去。

    舒王盯着克邬远去的背影讥讽地勾唇一笑:“呵,真是个没脑子的!”

    白茗和云君陌适时跳下房顶,两人隐去身形后跟着舒王去了书房。

    夜深人静时,京城城门口来了一辆繁复贵气的马车。

    车帘撩开一半,可以窥见车厢内坐着的一对俊男靓女,穿着非富即贵。

    马车进了城后直奔皇城而去,中途并未停下。

    女子撩起车帘,温声道:“亦安,我在车内等你。”

    “好。”

    承明殿。

    封亦安朝上位端坐着的帝王行礼跪拜:“草民封亦安,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前几日,白承突然上书,说京中产业虽不如江南庞大,但每月盈利实在太少,建议他择一个会经商之人接手。

    凌泽阳本想让白家三女白茗继续打理,可白承却直接否定了此事。

    理由是,白茗入教修行,不理俗事;白炎身为驸马,已经入朝为官,依大玄律法不得经商;白铄就更不用说了,成天待在军营里,哪里像是会做生意的样子;而白溢才十岁,字都认不完,根本担不起这个重任。

    考虑良久后,凌泽阳便想到了江南第二富商,封家。

    听闻封家少当家年轻有为,且和白家三小姐关系不浅,他当即下了圣旨,唤封亦安进京接手白家产业。

    思绪回笼,凌泽阳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青袍加身,神情冷清,不见一般百姓见到圣颜的兴奋之色。

    此人确实稳重,可不像个商人,倒像是位文采斐然的读书人。

    “孤再问你一次,可愿接手?”

    “草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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