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同去墨县,气氛变得很不好。

    丁甯知道,在卢大勇的心里,她就是个见死不救的小人。

    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好几年的兄妹情谊,敌不过仅仅认识几天的女人,重色轻友的东西。

    “那个静雯的人品有待商榷,你多留点心眼,别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丁甯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不忘好心提醒。

    驾驶室上,卢大勇没说话,脸色难看至极。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此后一路无话。

    依然住在“旧客”旅馆,老板姓何,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姐,热情似火,搭上面就嘘寒问暖,还把自己刚炒好的瓜子拿给他们吃,仿佛久别重逢的朋友。

    “旧客”旅馆位于墨县的黑土巷里,黑土巷在墨县算不上繁华的地方,但墨县的根基在这儿,繁衍生息也在这。

    整个墨县,只有黑土巷还保持百年前的原生态,如今,巷子里住的全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天气好的时候,大家会搬小椅子做巷口唠嗑,这些人念旧或者不习惯,拒绝同小辈去住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的楼房。

    两个人之所以选择住在“旧客”,是想从巷子里的老前辈嘴里打探点消息。虽然前两次都是错误消息,但是也能这么说,他们距离成功,又近了两步。

    何老板煞有介事地说:“听说‘政府’要把黑土巷打造成旅游景点呢,造孽呀!”

    卢大勇一本正经道:“老板,这是好事啊!到时候你这小店不是要发大财了。”

    “我可没想着发财,黑土巷要是变成旅游景点,我爷爷奶奶、二爷、三奶怎么办,坐巷子口被当猴子耍吗?”

    何老板的嘴都撇到云岭去了。

    “说起二爷我都想他了,待会我去找他喝酒。”

    “拉倒吧,你是真心同他喝酒么,不就是想打探消息吗?”

    卢大勇和丁甯面面相觑,他们,露馅得这么明显吗?

    何老板“呸”掉唇上的瓜子皮,勾勾手,示意他俩把脑袋靠过去。

    “我二爷小时候,给GMD当过特务。”

    原来如此,这是碰到“祖师爷”了。

    两个人匆匆结束和何老板的谈话,买了酒菜,打算去找何二爷负荆请罪。

    巷口,何二爷依旧和几个老友在唠嗑,卢大勇远远地打招呼,“何老,赵老,李老,您们好啊!”

    “你们好,好几天不见了啊!”

    三位老人也一次和他们打招呼。

    何二爷没事就爱喝两杯,赵老和李老是他的死党,配上半斤酱牛肉,两只烧猪蹄,三个老头能和你唠一下午。

    上两次的消息,就是这么打探到的。

    卢大勇摇摇手里的饭盒,“三位老哥哥,进屋喝点”。

    “喝点就喝点。”

    何二爷纵横交错的脸上,最先泛起红润的光泽,颤颤巍巍起身,招呼大家进门。

    老伴去世多年,儿孙去了大城市,何老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丁甯把饭桌放好,酱牛肉和烧猪蹄摆上,又从厨房翻出土豆,炒了个醋溜土豆丝,这才开饭。

    “来,第一杯,我们俩共同敬三位老哥哥,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酒肉场是卢大勇的天下,一般这种时候,丁甯附和他就好。

    何二爷眯眼笑,抽了口老烟袋,“小卢,小丁,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赵老和李老口齿不清跟着附和,“不坠不归”。

    两小时之后,赵老和李老的老伴来了。

    “你这个老不死的,几点了还不回家做饭,想离婚是不是?”

    “李老登,又灌马尿呢?再有一次我就去城里孙子家,再也不管你了。”

    两个老头像小鸡一样被老婆拖走。

    卢大勇和丁甯看热闹呢!何二爷突然沉声道:“你们,是想打听‘守墓人’的事吧?”

    两人怔住,面面相觑。

    “我劝你们,离开墨县,不要再掺和这件事,否则……”

    否则什么,何二爷没说,不过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仿佛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

    卢大勇叹叹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那你们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话到最后,何二爷声音都变了。

    见状,卢大勇给丁甯使了个眼色。

    中午同“旧客”的何老板聊天时,听说何二爷最疼爱的是他的小女儿,可惜那个女孩在二十一岁时出车祸死了,巧合的是,丁甯和她长得特别像。

    这次来,丁甯故意剪了同那女孩一样的齐刘海。

    她明白卢大勇的意思,于是哇地一声跪到何二爷面前。

    “何二爷,不瞒您说,我的一个叔叔生了重病,急需二十万救命,我只要找到‘守墓人’,就能有二十万,我的叔叔也就有救了。”

    话毕,呜呜呜哭起来。

    卢大勇叹了口气,“何二哥,我是看丁妹子可怜才同意帮忙一起来墨县的,你既然这么说,我要马上离开这,以免惹火上身。”

    “勇哥,你不能不管我呀,钱我多分你一万还不行吗?”

    “你没看明白何老的意思吗?我不要你钱,晚上我就离开墨县。”

    他们一唱一和的,直接把何二爷整上头了,尤其看见丁甯涕泪横流的模样,老心脏差点跳得断了弦,随手抓起块骨头,朝卢大勇脸上怼去。

    “卢大勇,瞧你这怂样,真给爷们丢脸。”

    转脸安慰丁甯,语气说不尽的慈祥,“丁丫头,别哭了,钱的事,咱们慢慢想办法。”

    丁甯抹了把泪,“何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何二爷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黎家古墓这事,我听我爷爷说过。当年,黎家当家主公被奸臣陷害,临死前命令家人把他的遗体埋进老墨山,留人守墓。黎氏一族则由当家主母带领,迁徙海外。

    其实,老墨山里埋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黎家带不走的珍奇异宝。

    十二年前,就有境外势力来到墨县寻找古墓,不知怎么找到我,我见钱眼开,陪他们去老墨山走了遭,结果差点死在里头……”

    何二爷喝口酒缓气,伸出他只剩一根手指头的手掌,“我这老手,就是那时候伤的,那一行一共五人,只有我自己活着出来了。”

    “所以,找‘守墓人’的人,其实是想找古墓,换句话说,是想找宝藏。老墨山地势险峻,环境恶劣,‘守墓人’手里肯定有地图之类的东西,可以帮忙找到宝藏。”

    何二爷点点头,“小卢,脑子挺好使嘛!”

    丁甯心里骂了声娘,孙郗那么有钱,还想找宝藏,真是贪得无厌。

    她插话问:“黎家的人把宝藏放老墨山里,这么些年就没想着取走吗?”

    何二爷道:“具体情况咱也不知道啊!”

    丁甯突然想到什么,“何二爷,当年找你办事的人长什么样?”

    何二爷认真描述一番,多高、嘴唇有何特点,右边的眉骨上有颗痣。

    “我只见那人过一面,而且他当时戴着墨镜,记不太清。”

    丁甯的心头骤然缩紧,黎猷乾,黎猷乾也在找“守墓人”。

    “这十二年以来,总有人以探险的名义进山,我怀疑都是找黎家古墓的。古墓找不着,只好找‘守墓人’喽,对了,几个月之前,有个姓安的小伙子,长得斯斯文文的,也是来墨县打探消息的……”

    这人真不禁念叨,丁甯和卢大勇从何二爷家离开,在回旅馆的路上就碰到“姓安的小伙子”了。

    丁甯叫住他,打算进旅馆把衣服拿出来物归原主。

    取完衣服在房间门口,被卢大勇拦住,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个姓安的可能知道些什么,你找机会探探口风。”

    丁甯白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卢大勇呵呵笑,“看得出来,姓安的喜欢你,不利用白不利用。”

    丁甯嘴里骂骂咧咧,推开他朝外走,卢大勇大气不敢出,屁颠跟着。

    “你不是叫我利用他吗?你跟着干什么,看我们亲嘴吗?”

    卢大勇立即刹车,点头哈腰,做出请快走的动作。

    “那姓安的不错,亲亲嘴你也不亏。”

    他小声嘟囔。

    “那你去亲”

    “他要同意我没意见”

    丁甯正好走到门口,抄起鞋架上的一只马丁靴向身后扔去。

    月亮升起来老高了,“旧客”旁边有颗大柳树,夜色迤逦,风声狡黠,安亦阳安静地站树下发呆。

    “衣服我洗干净了,谢谢。”

    安亦阳把衣服接过,闻到上面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有时间吗,聊两句?”

    他的底气特别不足。

    丁甯心说,安亦阳,是你要聊聊的,别以后怪我算计你。

    “聊什么?念之的事,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主动朝马路边上的小树林走去。

    在这附近有所职高学校,情窦初开的年纪,男孩女孩们都喜欢来小树林里约会,没走两分钟撞上好几对儿,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俩。

    丁甯毫不客气瞪回去。

    “你们去找过何二爷了?”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杨禹欢,我想知道她这两天的行程安排,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把查到的消息同你们分享。”

    杨禹欢是云岭大学的学生,目前是休学状态,安亦阳不会暗恋杨禹欢吧?这男人也是没出息,竟喜欢二十岁的小姑娘,就不能换个口味。

    “可以吗?”

    丁甯正胡思乱想着,被安亦阳打断,紧接着他又问了句,“行吗?”

    丁甯点点头,“行,明天早上给你消息。”

    洗完澡躺床上,丁甯琢磨怎么给王朝筠打电话,这两个半红不紫的女爱豆最近在一起录综艺,想知道杨禹欢的行程,应该不难。

    难的是她过不去心里这关,又要利用王朝筠。

    “怎么想起给姐姐我打电话了,你个挨千刀的……”

    两人黏黏糊糊唠了半个多小时,丁甯大功告成。

    这次启程前,她专门找张三爷占卜。

    天时地利人和,大吉之兆。

    第二天早上,三个人在街边的某个早餐摊见面。

    等待上饭的空当,丁甯从背包里拿出张纸,想了想又放回去。

    “安教授,先给我们看看你的诚意吧。”

    意思是,她要看看交换的条件能不能打到公平。

    街对面正在盖楼,大型机器的声音轰鸣震耳,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摊位上坐满吃早饭的民工,大声说话,嬉笑怒骂……

    别说偷听别人的“秘密”了,连他们都快听不清彼此讲话的内容了。

    卢大勇真是会找地方。

    安亦阳很随意地拿开水给大家冲筷子,丁甯等不及了,“安亦阳,时间就是金钱,你别装B。”

    有些人,一分钟不骂就难受。

    “当年,一共有吴、赵、刘,三个异性兄弟负责在老墨山守墓。后来,吴、赵两人先后下山,只留下刘姓一人。

    赵姓人最后死在北伐战争中,吴姓人带领一家老小跟随国民党跑到TW,世代繁衍,留有一子随母改嫁,他的名字叫弗朗克。”

    弗朗克的事卢大勇听过,他妈呀一声,“弗朗克,就是那个被击毙的变态吗?”

    丁甯抬眼看向安亦阳,冷言道:“废话少说,姓刘的呢?”

    “刘姓人一直坚守诺言守墓,到第三代只生了个女儿,所嫁夫家姓祝,所以我们要找的守墓人只有一个,祝姓后人。”

    “原来开始我们就找错了。”

    丁甯心头一怔,但面不改色,问:“那祝家人现在哪里?”

    “线索到十余年前就断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祝家后人,凭空消失了。”

    安亦阳这牙膏挤得真叫人心塞,不止丁甯,连卢大勇也想抽他。

    安亦阳不紧不慢喝了口米粥,“最近我查到一个消息,以前有户人家住在望妻峰脚下,一家三口,他们很少与外界来往。后来,这家人发生大变故,惊动警方,好像大人全死了,只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线索到这又断了,三个人商议半天,最后决定去一趟望妻峰。

    进山的路很难走,他们租了辆驴车,这头驴经常被外租帮人拉货,所以不认生。

    卢大勇有经验,便担当起车夫的职位,安亦阳和丁甯分作两边,一路上繁花锦簇,风景美不胜收。

    可惜,望妻峰之行,一无所获。

    回到旅馆,丁甯感觉情况不妙,她又发烧了。

    以为像上次一样,挨挨就过去了,结果半夜被烧醒。

    嘴巴被烧干,喷出的气同火一样热,双腿无力,勉强才能站起身。

    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二十四小时开门的药店,她决定出去碰碰运气。

    卢大勇的房间在他对面,有那么瞬间她想去敲他的门,叫他帮忙买药,最后放弃了。

    她迷迷糊糊下楼,楼梯拐角处,有个男人在抽烟,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神立即躲开。

    三更半夜,整条街陷入沉睡,街边,没有一个店铺亮着灯,所以丁甯打算拦辆出租车去医院。

    无意间,她又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就在街对面,一闪而过,躲到树后面去了。

    丁甯瞬间清醒。

    是她眼花了吗?还是真的有人跟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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