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山惠子醒来时,床上只剩下她自己。

    书房里,孙郗身着睡衣端坐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翻看合同,桌面上,手提电脑附近,整整齐齐摞有几叠资料,旁边的杯子里,咖啡已经凉透。

    这是两人见面后的常态,睡到一半爬起来处理工作,没办法,他总是太忙,经常忘记吃饭,怪不得会胃疼。

    她没打扰他,靠在门框上,安静地欣赏他挥斥方遒的样子,这个时候的他太有魅力。

    孙郗的能力在结婚后完全展现出来,不到一年时间,创造出惊人的业绩,几个重大项目的成功,直接让云胜集团的业绩翻了几翻,如此一来,不但外界,就连孙禹亭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以前对小儿子打压得太狠。

    鸠山隼人对孙郗的表现非常满意,蛟龙困于深海,他看女婿的眼光,果然没错。

    在某个收购合同签完字后,孙郗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他轻轻按摩眉骨,无意间撞上鸠山惠子柔情的双眸。

    他没起身,代替早安问候的,是疏离的歉意,

    “抱歉,吵醒你了。”

    他对她,向来绅士和温柔,他生性内敛,对待感情理智又死板,不热衷夫妻之事,即使小别后也不会多激情。他们的婚姻没有燕尔,倒像是老夫老妻那般,相敬如宾,平淡如水。

    “怎么会,我是自然醒,睡得饱饱的。”

    她弓身环住他的脖颈,仰起下巴,索吻。

    孙郗不自在躲避她炽热的目光,抿抿嘴唇,错开位置,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

    她不满意,贴上他的脸撒娇,“嫌我嘴巴臭吗?”

    孙郗面露尴尬,“怎么会?我没刷牙,怕你嫌我。”

    鸠山惠子笑眼盈盈,“我什么时候嫌过你。老公……”话未说完她吻住他的唇。

    他的身体分明起了反应,但心里特别抵触,心烦意乱地,他抱起她放桌子上,有板有眼地解释,“有一个重要电话必须马上打,做生意,信誉第一。”

    他是个工作狂,关于时间的把控,向来说一不二。

    她难掩失落,依旧善解人意地摸摸他的脸,“想吃什么?我去做。”

    他毫不客气,“意面吧,你煮的最好吃。”

    又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把人抱下来,拿起电话朝客厅走去。

    盯着他逐渐远去背影,鸠山惠子冷笑两声。

    “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们换个地方,去你那?我那?或者酒店?”

    “我还能忍二十分钟……”

    结婚两年,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以为丈夫性冷淡,原来不是。甚至关于床第之事,他如饥似渴,迫不及待在车里求|欢,像个流氓那般卑鄙无耻。

    夫妻俩难得相聚,孙郗推掉两个不太重要的客户,陪鸠山惠子逛了一上午,他不太明白,全天下的商场几乎一个样,女人为什么会对shopping这件事乐此不疲?

    鸠山惠子只给自己买了两条丝巾,其余全是给他挑的,大到西装皮鞋,小到内裤袜子。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丁甯知道他内裤的尺码吗?

    从某家奢侈品店出来,孙郗看了眼腕表,到了午饭时间,他贴心道:“累坏了吧,想吃什么,都听你的。”

    鸠山惠子做冥想状,“ Dream西餐厅吧,离这里不太远。”

    Dream西餐厅是全球连锁品牌,号称世界上最高的餐厅,无论哪个城市的分店,必定位于最高的建筑物的顶层,窗外厅内云雾缭绕,如入虚无缥缈的梦境。

    环境好,菜品丰富味道好,最重要的是有情调,孙郗带丁甯去的,也是Dream。

    他眉心跳了跳,疑惑不解,“为什么你这么喜欢Dream西餐厅?”

    鸠山惠子娇羞地瞪他一眼,小嘴巴撅起老高,“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爱琴海的Dream。 ”

    孙郗骇然,尴尬地笑笑,“那次还有你的朋友,不算约会吧。”

    鸠山惠子扬起娇羞的脸庞,“在我心里,算的。”

    驾车十分钟来到Dream所在的大厦,恰逢休息日,又遇午餐时间,电梯门口的人特别多。

    孙郗想换个地方,试着旁敲侧击,“这种餐厅需要预约的吧,直接过去恐怕没有位置。”

    他不是随便说说,毕竟上次请丁甯去Dream,三天才排上号。

    鸠山惠子得意洋洋,“你老婆我可是

    Dream的超超超超超超级VIP客户,一个电话,轻松搞定。”

    “哦!”

    孙郗语气淡淡的。

    说话间,电梯门开了,鸠山惠子拥着他挤进人群,狭小的地方瞬间满满当当,她钻进他怀里,高高的胸脯顶撞他的胸膛。

    他们看起来相依相偎,鸠山惠子仰起头问他下午的行程,一口一个老公叫着,俨然浓情蜜意的爱侣,无论颜值还是气质,两个人全属于出类拔萃的级别,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孙郗特别不自在,又不好推开她,别人眼里的甜蜜,与他而言尽是折磨,手臂僵硬地挽住鸠山惠子的腰肢,心里乞求电梯上升得快些。

    Dream

    西餐厅人满为患,服务员见有人进门,急忙跑过来招呼,“先生女士,有预约吗?”

    鸠山惠子点点头,把登记号码报上,牵起孙郗的手,跟随服务员的指引来到座位上。

    按照习惯,点菜之前她先点了杯“爱丽丝”,这家餐厅特制的饮品。

    她偷偷观察对面的表情,只见他目光呆滞,盯着菜单上的标语若有所思。

    鸠山惠子不但是Dream的至尊贵宾,还是Dream总裁女儿谭林的老同学,发现孙郗出轨之后,她给谭林打过招呼,把孙郗的照片发给全球所有Dream餐厅,只要他出现,所在餐厅的工作人员全部化身监控器,实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孙郗敢带丁甯去Dream,不知该说他没出息,还是有恃无恐。

    服务员说,那天,孙郗和女人落座后,他吩咐服务员先把“爱丽丝”端上来,然后把它推到女人面前,哄孩子那般,轻声细语:“喝点,对你身体好。”

    记得孙郗曾经问她,Dream那么多饮品,为什么她每次都点“爱丽丝”,她的回答是,因为它含有多种天然元素,美容养颜,健脾养胃。

    其实是因为“爱丽丝”的标语是:爱她,就为她点一杯“爱丽丝”吧!

    他们去过很多次Dream,他从来没有为她点过“爱丽丝”,就像外出吃饭,他从来只会坐到她的对面。

    餐桌礼仪的确如此,但他和丁甯,从来不守规矩。

    吃完晚饭,鸠山惠子提议去看电影,孙郗兴致缺缺,“我还有事要忙,要不然你叫美子陪你?你知道的,我进电影院就睡觉。”

    鸠山惠子差点把质问的话喊出声:你陪丁甯时,也会这么敷衍吗?

    “我陪你吧,就乖乖坐旁边,不会打扰你工作。”

    言外之意是,她可以不看电影,夫妻俩可以做点别的。

    孙郗丝毫不解风情,“那多无聊,你找朋友去玩吧。”

    鸠山惠子压住心底的不悦,赌气道:“回酒店吧,我想睡觉。”

    一上午步履不停,的确挺累人,堪培拉也没什么好玩的,真不如美美睡一觉。

    两个人来到停车场,这次,鸠山惠子没抢着开车。

    车子启动,距离君豪国际酒店半小时车程,孙郗心不在焉,没看出来副驾驶座的女人不开心。

    他满脑子都是丁甯。

    她为什么会迟疑?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他心里,到底把她当成什么?

    孙郗发现,他第一次开始重视这个问题。

    从前他把丁甯当成奸细,两个人斗智斗勇,虚情假意。

    后来他贪恋她的□□,只为满足生理需求。

    可久别重逢之后,他意识到,只有面对她时,他才会情难自禁,才会产生最原始的性冲动。

    生理需求不知何时变成心理需求,他想要的,不再仅仅是她的□□,而是她的情感回应。

    妈的,他爱上她了吗?

    “老公,你手机响了。”

    鸠山惠子按下接听键,这才把手机递过来,孙郗三心二意,没注意到是另外一部。

    那是丁甯的专机,只拨出过一个号码,没有名字,他早已烂熟于心。

    专机他随身携带,藏得很好,鸠山惠子怎么发现的?

    鸠山惠子手速极快,一声不响地按下免提键。

    “是谁呀?”

    她眨巴无辜的大眼睛问他。

    车子开得平稳,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慌张,孙郗绷紧脸,没说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请问你是孙败柳吗?”

    鸠山惠子笑吟吟看他,眼神天真无邪。

    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不是。”

    “抱歉,那我打错了。”

    对方挂断,手机里传来震慑心魂的忙音。

    车速急速下降,孙郗把汽车停靠路边,双手在方向盘上重重地拍了下。

    “你不该随便接我的电话。”

    他气急败坏,又极度隐忍。

    鸠山惠子心灰意冷,“我是你的妻子,接你的电话也不行吗?”

    他面无表情地提醒她,“即便是夫妻,也要尊重对方的隐私。”

    鸠山惠子冷笑两声,“你的隐私,未免太多了。”

    孙郗不再搭理她,开门下车,他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去哪,只好靠车身上,盯着手里的专机发呆。

    过了很久,他冷静下来,察觉到自己的过分,重新回到车里。

    副驾驶座位上,鸠山惠子仍旧保持给他递电话的姿势,整张俏脸被泪水浸泡,憔悴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

    孙郗不耐烦地解释。

    “我们离婚吧。”

    鸠山惠子语气平静,像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孙郗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鸠山惠子又害怕了,他们的婚姻,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孙郗,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分明喜欢他,却不让碰。

    口口声声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却随意把离婚说出口。

    “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定义爱的。”

    他的脸上挂着不耐烦。

    鸠山美子呵呵呵傻笑,她没告诉他,爱哪有什么定义啊?由心而发,不知所以,一往情深。

    她咬咬牙,“孙郗,我们离婚吧。”

    孙郗抬眸看她,“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好,我没意见。”

    再抬头时,鸠山惠子已换成另外一副模样,“离婚可以,我有几个条件。”

    孙郗点点头,“说吧。”

    鸠山惠子冷言道:“离婚后,一年之内不能公开,对任何人。同样是这个期限,把你从鸠山家族得到的所有利益,全部归还。”

    “半年”,孙郗的话干脆利落。

    鸠山惠子心如刀绞,“你是不是早想过和我离婚?”

    孙郗把腕表摆正,时间正对他的脸,“我向来尊重你的选择。”

    两个人杀伐果断,当天下午便委托律师办好离婚手续,之后,鸠山惠子独自打车去机场,孙郗回到酒店。

    思考再三,他给鸠山隼人打电话,离婚律师是鸠山隼人的球友,鸠山惠子不认识,他却和律师有过一面之缘。与其让鸠山隼人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不如主动交代。

    当然,这个主动不能违反和鸠山惠子的协议。

    电话接通,“父亲,您交代的事,我恐怕办不成了。”

    离婚律师果然不守职业道德,马上给鸠山隼人通风报信。

    鸠山隼人叹叹气,“你也是惯着她,她说离婚你就同意。”

    孙郗委屈巴巴,“哪有相爱的人动不动就提离婚的,她肯定不爱我了。”

    鸠山隼人耐心开导,“惠子就是一时冲动,离婚也好,对你办事有利,凡事大局为重。等尘埃落定,再把惠子追回来。”

    孙郗言语中透露出忧虑,“惠子那么优秀,我怕有人见缝插针。”

    鸠山隼人哈哈大笑,“放心,我帮你盯着,不让惠子接触青年才俊。”

    孙郗婆婆妈妈,“总和别的女人搅在一起,说到底会影响我和惠子的感情。”

    鸠山隼人继续苦口婆心,“惠子原本打算做一辈子丁克的,最近听说要给你生孩子呢,提离婚只是赌气。她很爱你,你别太担心。”

    挂断电话,孙郗长舒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此时此刻,他特别想听听丁甯的声音。

    拿出手机拨通那串数字。

    毫无意外,无人接听,他换了个号码打,依旧如此。

    她吃醋了?生气了?

    或许他该当面和她解释。

    “阿哥,给我定张机票,我要去找丁甯。”

    孙正看不到,孙郗的脸上笑开了花。

    那头的男人吞吞吐吐,“小郗,你要不要先回云岭,‘爱优币’,崩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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