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长来的时候，病房的指针刚过五点半。
夏天这个时候其实并不算晚，但彼时芝加哥的天空已经阴沉沉的，从低压的云层深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病房的窗户隔音效果不算好，我能听见医院附近的林子中早早归巢的鸟群在叽叽喳喳地乱叫。
柔和的灯光打在副校长身上。一身牛仔衣酒渍斑斑，洗的快透明的白色内搭遮不住隆起的啤酒肚。他左手提着一个文件袋，臂弯里夹着一顶宽沿帽，双腿敞开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嗯……吴玥之？”他翻看着文件夹中的A4纸问道。
“您好。”我点点头。
“我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也可以叫我守夜人。”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说：“今年多大？”
卡塞尔学院的情报系统都能把我老底掀出来，怎么可能不清楚我的年龄。但我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虚岁19岁，周岁18岁。”
“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关在病房里吗？”他的双手还在翻动着那些A4纸，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上面写了什么。
“不知道。说实话，我连自己怎么和龙族混血种搭上关系的都不知道。”
“你很冷静啊，不错。”他跟突兀地说道，“不害怕也不生气，脸上的微笑和画笔勾上去似的标准。”
他轻轻“啊”了一声：“终于找到了，这给的什么资料啊废话一大堆，”然后抽出一张A4纸给我，“自己看看。”
一张清秀熟悉的脸印在惨白的纸上，底下是一排排的黑色文字。
“叶思仪，C+级血统，六年前她在我们学校就读过一年。她是施耐德的学生，主修龙族历史学与混血种心理学，大二刚开学就自己主动退学了。”副校长的声音响起，“她当时退学的理由是查出有乳腺癌，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治疗。”
“你的眼睛瞪得很大啊。”我抬头，发现副校长正盯着我的脸看，“你的表情很惊讶，看来你的姐姐没有和你说过她在卡塞尔就读过。嗯……她是不是也没有和你说过她有乳腺癌？”
“……我的确不知道。”我沉默片刻后回答。
“她的血统不够优秀，在校表现平平，性格有些怯懦。她不属于金字塔顶的精英，也不属于激进疯狂的危险分子。她的退学理由很正当，卡塞尔少她一个学生也没有任何损失，就同意她的退学申请了。”
我的脑袋一团乱麻，震惊的情绪席卷我的全身。我有很多想问的，但又不知从何处问起。过了许久，我才在乱麻中拎起一根绳子，找到了一点方向似的对副校长说道：“……她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很健康，乳腺癌……应该已经治好了吧？”
“屁！”副校长冷笑着骂了一句：“这小妮子压根就没有什么乳腺癌。叶思仪退学两个月后施耐德给她在申请书中填写的医院打电话，结果医院说根本没有这个病人。后来再查，发现她的乳腺癌病历证明都是伪造的。这人回了老家活得好好的，还去了个小公司上班了，她告诉周围人是因为在国外读书不习惯不喜欢，还被外国人歧视欺负，所以偷偷跑回来了。叶思仪也是这么和你说的，对吧？”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点头绪，荒唐的追杀事件所掩盖的脉络渐渐清晰。副校长又接着说道：“施耐德这人看着冷血铁面实际上护短得很。这家伙并没有去质问追究叶思仪，他以为叶思仪更向往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去了。”
“但在今年8月16号，我们追查了一起案件。这个案件保密级别很高你还没有资格了解哈，总的来说就是你姐姐有背叛秘党勾结危险混血种的重大嫌疑。”
“所以你们在8月17号就让叶胜打电话给我了？”
“你本来就在我们的新生名单上，打电话给你本来就是必要流程，只是因为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所以，那个扮作叶思仪模样的袭击者有可能就是那个“危险混血种”？祂一直在房间里寻找什么，还试图从我口中获得信息，是因为秘党已经追查到了叶思仪头上，所以想将可能会暴露祂身份的东西抹除？
“我们已经封锁了现场，啊对也就是你的家，现在已经由秘党接管了。”副校长似乎能看出我在想什么，“不过我们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物品。”
“如果祂只是为了消灭证据，那祂为什么要袭击我呢？”我抓住这个漏洞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副校长原本靠在椅子上的上半身突然前倾，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祂为什么要这么迫切地杀你呢？甚至冒着巨大风险，不惜侵入卡塞尔学院来动手。”
“嗯？你不知道吗，吴玥之？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瞳孔周围泛起一圈金色，由外向内渐渐变亮，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一股无形的威压渗透进我的骨髓，仿若虫群啃噬着我的灵魂深处。
窒息感如水泥灌进我的咽喉与肺部。
“唉，我也不知道啊。”那两团金色火焰突然熄灭，副校长嘟囔了一句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威压在一瞬间蒸发，我突然卸去痛苦的内脏生理性蜷缩，让我忍不住干呕咳嗽，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没事，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我们卡塞尔学院会保护你的。”副校长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关怀，“虽然你不知道自己被追杀的原因，但没关系，我们会陪你一起寻找真相，一起消灭坏人。”
他抬头看了看钟，十分头疼似的说：“都傍晚六点多啦！今天晚餐有学校为新生准备的香草汁焗蜗牛和奶油蘑菇浓汤，鱼子酱冰鳐鱼好像也有。不过最重要的是有奥比昂的葡萄酒哦，那可是非常难得的美酒啊。”他一个老头像个小孩一样开心地细数着食物，把角落里的轮椅抬了出来，“吴玥之同学，我勉为其难承担副校长关爱同学的责任，帮你推轮椅推到食堂怎么样？”
我能说什么呢？我当然只能装作受宠若惊地说：“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下雨了。
副校长慢悠悠地推着我的轮椅走在医院通向外界的走廊上，原本朦胧的雨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一个孩子正使劲摇晃着装满豆子的铁盒。
“我们有一个学生心理素质测评，我觉得你可以拿到A+。”副校长闲聊似的说着。
“何以见得？”
“真应该让人拿个摄像机记录下来你刚才的表情，如果你不张嘴说话的话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张图片。”副校长啧啧称奇，“除了看到资料的第一眼表情变了，其他时候脸上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推着我的轮椅拐了一个弯，傍晚所残留的微微天光稍微照亮了我们两个：“而且你的接受能力也很强，脸上的笑容也一直很标准。装备部那里正缺一个既能容忍那些疯子又能得体处事的接待专员，那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职位。”
“您说笑了，我其实内心很恐惧很慌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走出医院，路上的学生和职员就变多了。副校长左手扶着轮椅，右手打着一柄大伞，对着不断的问好声微微点头致意。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怎么关心你姐，也不在乎你自己的处境，看起来亲切温柔，其实冷漠得很。”
“我当您是在夸我长得像仙子了。”
雨越下越大，天空也迅速地黑了下去。卡塞尔学院各处的教学楼纷纷亮起灯，光亮从身边一直断断续续延伸至远处朦胧的山影中。教学楼和操场传来学生的嘻笑打闹声，说着不同的语言的声音大喊大叫着，被雨声截断成断断续续的语段，闹哄哄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突然一个身影踩着积水冲过来，差点撞到我们两个。那人连忙大喊了好几声“sorry”，转过身，发现是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外国女生。她额前的几缕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脸上，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我们。
“我不是故意的副校长！真的很抱歉！”她用英文大声说。
她身后响起一个男声，也是说的英文，好像叫的是她的名字。坎黛丝，还是肯戴兹？我也没听清。
那个男生手上的伞打了和没打一样，身上的衬衫被水浇得都半透明了。他和女生大笑着用英文说话，两个人开玩笑地打闹着，仿佛一对热恋的情侣。
“雨很大，小心点！”副校长喊道。
两个人对他打了声招呼就嘻笑打闹着跑远了，密密地水帘很快模糊了他们的身影，溅起的水花仿佛仿佛花一般盛开。
“虽说是人类中的精英，都是流淌着龙血的非人，但骨子里还是保持着青春的萌动和热情啊。”副校长感慨似的说着，“谁能想到这两位雨中奔跑的少男少女是杀人不眨眼的龙族混血种呢？”
“人类的外表，轻盈的身姿，都会给我们带来一种：我还是人的错觉。但血之哀早已根治于我们的基因，我们无法拥有与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远处有个穿着墨绿色校服的人，打着的黑伞遮住脸。雨太大了，让他像是行走在大雾中，缓缓向我们走来。一切装扮都很普通，但我却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落着水珠串的伞檐。
那个人身形很提拔修长，步履平稳。左手拿伞，右手提着一只黑色的箱子。
“唉，你可能也没能立刻适应这种身份的转换。毕竟人生前十九年都是混在普通人里头凑合活着，一下子被告知自己不是人，肯定没法一下子习惯。”副校长的话在雨中显得轻飘飘的。
我只是盯着那个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但没办法啊，不能一直活在虚假的幻境中，我们必须得面对真实的现实。”
那个人好像停住了。
“所以啊，某种程度上你很幸运啊吴玥之同学，你脱离了不属于你的世界，来到了卡塞尔学院，与你的同类做伴。”
“你找到了自己的真实。”
伞檐抬高，露出了一张我在梦里见过无数回的脸。
雨帘中，那双眼睛，让我魂牵梦绕，让我难以忘怀。
“副校长好。”那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哦，子航啊，你这又是去哪里啊？”副校长点点头。
“帮施耐德教授拿的教学器材。”他的声音在雨中有些失真。
“真是辛苦你了啊。”
“应该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副校长。”
“好，路上小心啊。”副校长回道。
然后伞檐又低了下去，重新遮住了他的脸。他迈开双腿，副校长推着我的轮椅，我们在雨中擦肩而过。
“刚刚那个面瘫帅哥叫楚子航，也是中国人，还是施耐德的学生，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你姐的师弟。”副校长说，“咱们学校的中国人好像都挺优秀的，除了突然杀出来的S级路明非，第二就是他了。”
“嘶，你们中国人真牛啊，美国这边好多行业里面的顶尖人才里都有中国人，这在你们那边叫，额，‘行行出状元’，对不对？”
副校长又在我耳边唠叨了很多学校的事，又说了哪个主任的八卦，好像还嘲讽了施耐庵几句，我记不太清了。我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不在乎的事就会选择性地去遗忘，在乎的事就会时时刻刻回忆。
其实仔细想想，他其实和那个袭击者为我造的梦境中长得一模一样。白皙的皮肤，宛如深泉的双眸，连细碎的短发都分毫不差。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看我任何一眼，脚步也从未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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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更了，尽量两三天更一次。
这章也写了三个版本，三个版本的副校长态度都不一样，最后还是写这个版本的了。
夏天这个时候其实并不算晚，但彼时芝加哥的天空已经阴沉沉的，从低压的云层深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病房的窗户隔音效果不算好，我能听见医院附近的林子中早早归巢的鸟群在叽叽喳喳地乱叫。
柔和的灯光打在副校长身上。一身牛仔衣酒渍斑斑，洗的快透明的白色内搭遮不住隆起的啤酒肚。他左手提着一个文件袋，臂弯里夹着一顶宽沿帽，双腿敞开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嗯……吴玥之？”他翻看着文件夹中的A4纸问道。
“您好。”我点点头。
“我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也可以叫我守夜人。”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说：“今年多大？”
卡塞尔学院的情报系统都能把我老底掀出来，怎么可能不清楚我的年龄。但我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虚岁19岁，周岁18岁。”
“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关在病房里吗？”他的双手还在翻动着那些A4纸，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上面写了什么。
“不知道。说实话，我连自己怎么和龙族混血种搭上关系的都不知道。”
“你很冷静啊，不错。”他跟突兀地说道，“不害怕也不生气，脸上的微笑和画笔勾上去似的标准。”
他轻轻“啊”了一声：“终于找到了，这给的什么资料啊废话一大堆，”然后抽出一张A4纸给我，“自己看看。”
一张清秀熟悉的脸印在惨白的纸上，底下是一排排的黑色文字。
“叶思仪，C+级血统，六年前她在我们学校就读过一年。她是施耐德的学生，主修龙族历史学与混血种心理学，大二刚开学就自己主动退学了。”副校长的声音响起，“她当时退学的理由是查出有乳腺癌，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治疗。”
“你的眼睛瞪得很大啊。”我抬头，发现副校长正盯着我的脸看，“你的表情很惊讶，看来你的姐姐没有和你说过她在卡塞尔就读过。嗯……她是不是也没有和你说过她有乳腺癌？”
“……我的确不知道。”我沉默片刻后回答。
“她的血统不够优秀，在校表现平平，性格有些怯懦。她不属于金字塔顶的精英，也不属于激进疯狂的危险分子。她的退学理由很正当，卡塞尔少她一个学生也没有任何损失，就同意她的退学申请了。”
我的脑袋一团乱麻，震惊的情绪席卷我的全身。我有很多想问的，但又不知从何处问起。过了许久，我才在乱麻中拎起一根绳子，找到了一点方向似的对副校长说道：“……她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很健康，乳腺癌……应该已经治好了吧？”
“屁！”副校长冷笑着骂了一句：“这小妮子压根就没有什么乳腺癌。叶思仪退学两个月后施耐德给她在申请书中填写的医院打电话，结果医院说根本没有这个病人。后来再查，发现她的乳腺癌病历证明都是伪造的。这人回了老家活得好好的，还去了个小公司上班了，她告诉周围人是因为在国外读书不习惯不喜欢，还被外国人歧视欺负，所以偷偷跑回来了。叶思仪也是这么和你说的，对吧？”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点头绪，荒唐的追杀事件所掩盖的脉络渐渐清晰。副校长又接着说道：“施耐德这人看着冷血铁面实际上护短得很。这家伙并没有去质问追究叶思仪，他以为叶思仪更向往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去了。”
“但在今年8月16号，我们追查了一起案件。这个案件保密级别很高你还没有资格了解哈，总的来说就是你姐姐有背叛秘党勾结危险混血种的重大嫌疑。”
“所以你们在8月17号就让叶胜打电话给我了？”
“你本来就在我们的新生名单上，打电话给你本来就是必要流程，只是因为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所以，那个扮作叶思仪模样的袭击者有可能就是那个“危险混血种”？祂一直在房间里寻找什么，还试图从我口中获得信息，是因为秘党已经追查到了叶思仪头上，所以想将可能会暴露祂身份的东西抹除？
“我们已经封锁了现场，啊对也就是你的家，现在已经由秘党接管了。”副校长似乎能看出我在想什么，“不过我们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物品。”
“如果祂只是为了消灭证据，那祂为什么要袭击我呢？”我抓住这个漏洞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副校长原本靠在椅子上的上半身突然前倾，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祂为什么要这么迫切地杀你呢？甚至冒着巨大风险，不惜侵入卡塞尔学院来动手。”
“嗯？你不知道吗，吴玥之？你真的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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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也不知道啊。”那两团金色火焰突然熄灭，副校长嘟囔了一句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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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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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
“真应该让人拿个摄像机记录下来你刚才的表情，如果你不张嘴说话的话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张图片。”副校长啧啧称奇，“除了看到资料的第一眼表情变了，其他时候脸上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推着我的轮椅拐了一个弯，傍晚所残留的微微天光稍微照亮了我们两个：“而且你的接受能力也很强，脸上的笑容也一直很标准。装备部那里正缺一个既能容忍那些疯子又能得体处事的接待专员，那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职位。”
“您说笑了，我其实内心很恐惧很慌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走出医院，路上的学生和职员就变多了。副校长左手扶着轮椅，右手打着一柄大伞，对着不断的问好声微微点头致意。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怎么关心你姐，也不在乎你自己的处境，看起来亲切温柔，其实冷漠得很。”
“我当您是在夸我长得像仙子了。”
雨越下越大，天空也迅速地黑了下去。卡塞尔学院各处的教学楼纷纷亮起灯，光亮从身边一直断断续续延伸至远处朦胧的山影中。教学楼和操场传来学生的嘻笑打闹声，说着不同的语言的声音大喊大叫着，被雨声截断成断断续续的语段，闹哄哄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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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副校长！真的很抱歉！”她用英文大声说。
她身后响起一个男声，也是说的英文，好像叫的是她的名字。坎黛丝，还是肯戴兹？我也没听清。
那个男生手上的伞打了和没打一样，身上的衬衫被水浇得都半透明了。他和女生大笑着用英文说话，两个人开玩笑地打闹着，仿佛一对热恋的情侣。
“雨很大，小心点！”副校长喊道。
两个人对他打了声招呼就嘻笑打闹着跑远了，密密地水帘很快模糊了他们的身影，溅起的水花仿佛仿佛花一般盛开。
“虽说是人类中的精英，都是流淌着龙血的非人，但骨子里还是保持着青春的萌动和热情啊。”副校长感慨似的说着，“谁能想到这两位雨中奔跑的少男少女是杀人不眨眼的龙族混血种呢？”
“人类的外表，轻盈的身姿，都会给我们带来一种：我还是人的错觉。但血之哀早已根治于我们的基因，我们无法拥有与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远处有个穿着墨绿色校服的人，打着的黑伞遮住脸。雨太大了，让他像是行走在大雾中，缓缓向我们走来。一切装扮都很普通，但我却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落着水珠串的伞檐。
那个人身形很提拔修长，步履平稳。左手拿伞，右手提着一只黑色的箱子。
“唉，你可能也没能立刻适应这种身份的转换。毕竟人生前十九年都是混在普通人里头凑合活着，一下子被告知自己不是人，肯定没法一下子习惯。”副校长的话在雨中显得轻飘飘的。
我只是盯着那个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但没办法啊，不能一直活在虚假的幻境中，我们必须得面对真实的现实。”
那个人好像停住了。
“所以啊，某种程度上你很幸运啊吴玥之同学，你脱离了不属于你的世界，来到了卡塞尔学院，与你的同类做伴。”
“你找到了自己的真实。”
伞檐抬高，露出了一张我在梦里见过无数回的脸。
雨帘中，那双眼睛，让我魂牵梦绕，让我难以忘怀。
“副校长好。”那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哦，子航啊，你这又是去哪里啊？”副校长点点头。
“帮施耐德教授拿的教学器材。”他的声音在雨中有些失真。
“真是辛苦你了啊。”
“应该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副校长。”
“好，路上小心啊。”副校长回道。
然后伞檐又低了下去，重新遮住了他的脸。他迈开双腿，副校长推着我的轮椅，我们在雨中擦肩而过。
“刚刚那个面瘫帅哥叫楚子航，也是中国人，还是施耐德的学生，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你姐的师弟。”副校长说，“咱们学校的中国人好像都挺优秀的，除了突然杀出来的S级路明非，第二就是他了。”
“嘶，你们中国人真牛啊，美国这边好多行业里面的顶尖人才里都有中国人，这在你们那边叫，额，‘行行出状元’，对不对？”
副校长又在我耳边唠叨了很多学校的事，又说了哪个主任的八卦，好像还嘲讽了施耐庵几句，我记不太清了。我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不在乎的事就会选择性地去遗忘，在乎的事就会时时刻刻回忆。
其实仔细想想，他其实和那个袭击者为我造的梦境中长得一模一样。白皙的皮肤，宛如深泉的双眸，连细碎的短发都分毫不差。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看我任何一眼，脚步也从未为我停留。
//////
重新开始更了，尽量两三天更一次。
这章也写了三个版本，三个版本的副校长态度都不一样，最后还是写这个版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