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 01
柒每次读诗,都会发现许多自己不明白的地方。相比之下,他还是喜欢看那些带图画的书,和练功的心法很像,也叫人易懂。
过去除了武功和世故,他什么也没学过。
连“不要在执行任务时一看到陌生人就拔刀”这样简单的条件反射,都是浣之在初见时教会他的。
所以柒觉得《随园食单》这本书就极有趣。开篇列出常见食材和料理需知,然后是如何在饮食上除弊增利。详细的做法夹杂作者四处寻遍美食的故事,还穿插着精美的图画。如粤东的翡翠白菜豆腐汤,蜀州的辛辣奇味。在神农国有滋有味地吃够了素食,立刻西行前去牛展国探寻猪羊牛的料理方法……
他对着那些泛黄纸页上工笔描出的配图发呆般看了很久,也看得极细致。初见时,有阳光从树叶间洒落,照亮她轻轻翕动的睫毛,纤细的手腕伸出袖口,对已见惯了习武之人体格的柒来说,实在过于孱弱。
浣之身体不好,或许自己多留意些时人制作菜肴的用料和选材,对她的健康有好处。
直到某日下午,他发现浣之也对自己手里的书有了点兴趣。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页问他,“我还在家时,厨子老做这道菜给我吃。”
柒看着自己手中的那页纸,慢慢读出上面的文字。
“燕窝贵物,原不轻用。如用之,每碗必须二两,先用天泉滚水泡之,将银针挑去黑丝。用嫩鸡汤、好火腿汤、新蘑菇三样汤滚之,以燕窝变为玉色为度。”
浣之“啊”了一声,扭头去看安静垂着眼的柒。
日光落在浣之微微透露出琥珀色的瞳仁中,她晃开的笑却被微微愣住的柒完全摄入心底。
“柒,你做给我吃嘛。”她轻推少年的手臂,“好不好?”
“嗯。”柒轻轻收回眼神,看起来仍然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只是额前锋利的黑发却微微颤动,暴露了他的忐忑。
浣之见他答应反而一愣。因为她其实并不抱柒为自己下厨的希望,而且既做了顺从刺客组织的选择,自己也早已不奢求过去的一切。
她收了心绪,连忙再翻过一页。先柒一步,抢着读了出来。
“此物至清,不可以油腻杂之;此物至文,不可以武物串之。今人用肉丝、鸡丝杂之,是为荤味,非燕窝也。且徒务其名,往往以三钱生燕窝盖碗面,如白发数茎,一撩不见,空剩粗物填碗——”
她稍微一歇,柒却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尾。二人的声音重在一起,有刹那的恍然。
“余到粤东,杨明府冬瓜燕窝甚佳,以柔配柔,以清入清,重用鸡汁、蘑菇而已。燕窝皆作玉色,不纯白也。或打作团,或敲成面,俱属穿凿。”
这才算是彻底读完。浣之默了一瞬,抬手去翻封皮,瞧见作者的名字,惊喜起来了。飞快地就道。“柒,你从哪里寻得此书?这作者算是一个奇人——他和谢蕴山交往极深,又崇仰李赞皇和张江陵。总是辞了官遁入山林,待上个百八十天,方有人得了踪迹,去寻他重新回俗世给皇帝做牛做马。但那时,他往往已经一边吟诗作画、一边炖煮着野菜了……”
柒饶有兴致地听着她眉飞色舞地比划,顿觉情景熟悉。
“你可曾记得,我第一次在苍南山见你?”他的话突然就不受控了。神色也有些执拗,却显得格外认真急切。“我以为你死了,后来才发现不是。你的衣服和脸都太干净,不会是死亡,我才意识到原来能有人这样无拘无束地入睡,还这样不在意世俗。”
浣之很动容。“柒……”
他眨了眨眼,迅速地别过了头。“那么,你还吃不吃燕窝。”
“我当然要吃。”她笑了笑,清丽的面庞再次凑上前。漂亮的杏眼里带着妍妍笑意。“柒!谢谢你呀。”
过去除了武功和世故,他什么也没学过。
连“不要在执行任务时一看到陌生人就拔刀”这样简单的条件反射,都是浣之在初见时教会他的。
所以柒觉得《随园食单》这本书就极有趣。开篇列出常见食材和料理需知,然后是如何在饮食上除弊增利。详细的做法夹杂作者四处寻遍美食的故事,还穿插着精美的图画。如粤东的翡翠白菜豆腐汤,蜀州的辛辣奇味。在神农国有滋有味地吃够了素食,立刻西行前去牛展国探寻猪羊牛的料理方法……
他对着那些泛黄纸页上工笔描出的配图发呆般看了很久,也看得极细致。初见时,有阳光从树叶间洒落,照亮她轻轻翕动的睫毛,纤细的手腕伸出袖口,对已见惯了习武之人体格的柒来说,实在过于孱弱。
浣之身体不好,或许自己多留意些时人制作菜肴的用料和选材,对她的健康有好处。
直到某日下午,他发现浣之也对自己手里的书有了点兴趣。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页问他,“我还在家时,厨子老做这道菜给我吃。”
柒看着自己手中的那页纸,慢慢读出上面的文字。
“燕窝贵物,原不轻用。如用之,每碗必须二两,先用天泉滚水泡之,将银针挑去黑丝。用嫩鸡汤、好火腿汤、新蘑菇三样汤滚之,以燕窝变为玉色为度。”
浣之“啊”了一声,扭头去看安静垂着眼的柒。
日光落在浣之微微透露出琥珀色的瞳仁中,她晃开的笑却被微微愣住的柒完全摄入心底。
“柒,你做给我吃嘛。”她轻推少年的手臂,“好不好?”
“嗯。”柒轻轻收回眼神,看起来仍然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只是额前锋利的黑发却微微颤动,暴露了他的忐忑。
浣之见他答应反而一愣。因为她其实并不抱柒为自己下厨的希望,而且既做了顺从刺客组织的选择,自己也早已不奢求过去的一切。
她收了心绪,连忙再翻过一页。先柒一步,抢着读了出来。
“此物至清,不可以油腻杂之;此物至文,不可以武物串之。今人用肉丝、鸡丝杂之,是为荤味,非燕窝也。且徒务其名,往往以三钱生燕窝盖碗面,如白发数茎,一撩不见,空剩粗物填碗——”
她稍微一歇,柒却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尾。二人的声音重在一起,有刹那的恍然。
“余到粤东,杨明府冬瓜燕窝甚佳,以柔配柔,以清入清,重用鸡汁、蘑菇而已。燕窝皆作玉色,不纯白也。或打作团,或敲成面,俱属穿凿。”
这才算是彻底读完。浣之默了一瞬,抬手去翻封皮,瞧见作者的名字,惊喜起来了。飞快地就道。“柒,你从哪里寻得此书?这作者算是一个奇人——他和谢蕴山交往极深,又崇仰李赞皇和张江陵。总是辞了官遁入山林,待上个百八十天,方有人得了踪迹,去寻他重新回俗世给皇帝做牛做马。但那时,他往往已经一边吟诗作画、一边炖煮着野菜了……”
柒饶有兴致地听着她眉飞色舞地比划,顿觉情景熟悉。
“你可曾记得,我第一次在苍南山见你?”他的话突然就不受控了。神色也有些执拗,却显得格外认真急切。“我以为你死了,后来才发现不是。你的衣服和脸都太干净,不会是死亡,我才意识到原来能有人这样无拘无束地入睡,还这样不在意世俗。”
浣之很动容。“柒……”
他眨了眨眼,迅速地别过了头。“那么,你还吃不吃燕窝。”
“我当然要吃。”她笑了笑,清丽的面庞再次凑上前。漂亮的杏眼里带着妍妍笑意。“柒!谢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