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圆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遮盖住情绪,声音轻轻,反问道,“谢公子又想做什么?”

    谢尽芜涵养极佳地勾起了唇角,眼中流露出诚恳的善意,“叶姑娘大可放心,我此行并非来杀你。”

    原书中,大反派谢尽芜每次杀人时,脸上总会露出这样纯良无害的笑容。

    叶清圆心里惴惴,脸颊却被他捏得有些疼,忍不住道,“……那我要多谢你的不杀之恩?”

    “不必,”谢尽芜垂着眼帘看她,关怀却执拗地又问了一遍,“你的脸颊为何红了?”

    山茶花香弥漫,叶清圆扭过脸去,“不劳谢公子费心了。”

    谢尽芜的眉心微蹙,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她侧过脸,莹洁小巧的耳垂上珊瑚耳坠轻轻晃动。清辉之下,她唇上的胭脂竟有些花了,白皙的脸颊也现出隐隐的指印来。

    指尖传来滑腻湿润的触感,谢尽芜下意识捻了捻手指。

    月光映照之下,指尖是一抹浅红。

    一瞬的迷茫之后,浓秀的长眉舒展开来。

    他若有所思:原来是方才捂住她脸的时候,掌心按在她的唇,蹭掉了胭脂。手劲未收,又在那娇嫩的肌肤上按出了红痕。

    叶清圆余光瞧见他捻手指的动作,似乎有杀意弥漫,更觉浑身僵硬起来。

    谢尽芜的手指与人一样漂亮,修长白皙,青筋隐隐,骨节微突,蕴着十足的力量感,仿佛徒手捏断人的喉管也不在话下。

    难怪,后来他提剑挑断原身筋脉的时候,也那么轻而易举,仿佛信手拨弄琴弦。

    叶清圆明显不敢再和他多说,拂了拂袖口,转身要走:“谢公子还是尽快离开吧,我就不相送了。”

    “慢,”谢尽芜抬眸掠了她一眼,手腕一抖,清脆铜铃声响动,“这只引魂铃,是叶姑娘自宅院外捡到的。”

    “我捡的?”叶清圆惊讶,尚未开口,手心忽地一凉,那只铜铃已经沉甸甸压在她的手掌心。

    头顶的嗓音低沉悦耳,带着淡淡的笑意:“或者你也可以说,是与我一起取来的。”

    莫名其妙。他为何要这样说?

    “哥!那只引魂铃找到了吗?”

    足踏碎叶的簌簌声蓦地响起,一名身穿描金白袍的少年拂开垂落的山茶花枝,喘息着奔过来。

    雪白的宽袖,金线暗纹,领口绣制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

    是渡亡世家的人。

    “你先回去,白璟。”谢尽芜半侧过脸,殷黑的眼眸中冷淡如冰,“这里不关你的事。”

    白璟,渡亡世家的少主,家主白令勋的独子。

    在原著中,作者只提到过一次这个角色。

    他竟然是谢尽芜的弟弟吗?

    白璟睁大双眼,目光在谢尽芜和叶清圆之间偷偷扫过一圈,忙不迭点头:“是,我知道了!”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亮如繁星,浑身稚气未脱。临走时却足步一滑,犹犹豫豫地补充一句:“哥,待会事情解决之后,父亲有话想和你说。”

    谢尽芜的眉心一蹙,神情淡淡的厌烦:“我没有时间。”

    白璟有些失望地挠了挠头:“……哦。那我走了,哥。”

    叶清圆的视线落在他离开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孩子的相貌倒与谢尽芜有三分相似呢。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谢尽芜的视线落在她出神的脸上,讥讽一笑:“叶姑娘,山风很冷,不要待太久。”

    她怔怔抬眼,竹叶簌簌纷飞,晚风轻拂,谢尽芜的身影竟已不见。

    -

    宅院中的修士收拾残局以后便陆续撤退下山,唯留下江云初一人负责善后。

    据说是有世家之人要来察看情况,引渡亡魂。

    叶清圆的脑子转得快,引渡亡魂,那可是渡亡世家白氏!她可太好奇了!不知可否与江云初一起留在此地,观摩一下?

    江云初眼中带笑,不容反驳地拒绝了她,“不可以。渡亡世家之人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连我在他们面前都要小心斟酌用词,唯恐惹得他们不快。你这样活泼爱闹的性子还是避一避吧,万一吓到他们呢。”

    叶清圆了然,原来是社恐啊。

    渡亡世家之人向来清冷疏离,不争不抢,与亡魂打交道确实比与人交往要容易多了。

    江云初又笑,“况且,他们待会还要先找到那只丢掉的引魂铃,这可要许久呢。你还是乖乖回府睡觉,山上太冷。”

    “引魂铃?”叶清圆缓缓抬起手,手指勾着一只垂系道符的铜铃,“是这个吗?”

    江云初睁大了双眼,眼中笑意慢慢被震惊取代,“这是从何而来?”

    “方才我去宅院外头透气,在地上捡到的。”叶清圆实在不擅长说谎,只干巴巴地重复,“对,在路边捡到的。”

    “是吗?”江云初盯着她的双眼,思绪飞转,随后垂下眼睫笑了笑,放过了她,“好,清圆,我相信你。”

    她向来冰雪聪明,既猜到了原委,也不必说破。

    叶清圆抿着嘴唇,眼梢有一点点羞赧的笑意。

    江云初接过引魂铃,收入袖中,“我会派人送你回府。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好!”叶清圆用力点点头。

    她沿着山道缓步走,却并未再见到谢尽芜的身影。

    行至山脚的时候,忽而一阵铜铃响,宅院中华光大作。这光华柔和漫密,呈淡金色,流水般向四周散开,如一张弥天大网笼罩住整座山峰。

    悠长的铜铃声缓缓响起,漾开在这漫漫的长夜。

    晚风也止息,枝叶凝住不动。天地之中,一瞬寂静。

    -

    “——叮!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关键情节:初阳镇的交易!”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一:收服百鬼,维护初阳镇的安宁!”

    春和景明,风轻日暖,初阳镇的封印彻底解除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季节更替。

    叶清圆歪在廊下的竹榻上,看树顶的澄澈天穹。身旁矮桌上摆的是时令鲜果,清茶一杯。廊外月季花树的枝桠斜斜伸展,影子摇曳,投射在她杏色的轻纱裙摆上,光影变幻,像是水波粼粼流动。

    她仰着脸,口中轻声呢喃:“我如此完美地完成了任务,按照规定,系统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比如,任务奖励什么的?”

    言下之意,再给点钱。

    系统沉默一瞬,淡淡的机械声在脑海中响起:“宿主可以获取一样关于攻略对象的个人信息。”

    关于谢尽芜吗?

    或许可以询问一下他的喜好,有了大致的范围,可以恰如其分地“投其所好”,也稍微降低今后的任务难度。

    ——不对不对。与这样阴狠温雅、叫人猜不透心思的大反派打交道,更重要的是关注他所能容忍的下限,避免踩雷。

    叶清圆微微眯起眼,思索片刻:“谢尽芜有什么雷点吗?对他来说,不管是什么人触及,都无法饶恕的那种?”

    这一次,系统回答得很干脆:“栀子花。”

    “栀子花?”叶清圆怔怔的,反应过来后又忍不住笑,“这算什么雷点?他讨厌栀子花也称得上什么不可饶恕的……”

    话没有说完,她忽而一顿,唇角的笑意也被冻住了。

    几天前,她提着食盒献宝似的去找谢尽芜时,还颇为骄傲地说自己学会了栀子花糕呢。

    那时谢尽芜是什么反应来着?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谢尽芜那双漠然的眼瞳,瞳中弥漫起沸腾的杀意。

    竹帘垂挂在檐下,方方正正的,随微风轻轻拂动,发出哒哒响声。

    叶清圆绝望地叹了一口气。她竟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触碰到了谢尽芜的雷点,甚至又贴脸开大,在他的雷点上蹦迪!

    可是结合谢尽芜后来的态度,堪称温和有礼、气度沉稳,也并未有要杀她灭口的意思。

    难道是在憋大招?

    是了,初阳镇虽小,好歹也是叶肃的地盘,近日又有江氏子弟据守。谢尽芜没有选择在这里将自己毁尸灭迹,恐怕也是为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清圆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初夏的微风吹到身上,竟还残存着些刺骨的凉意。

    思绪飞转,她弱弱开口问了一句:“可以告诉我,现在谢尽芜对我的好感值吗?”

    毕竟也是共患难过的人了,又吃了她亲手送去的抹茶酥。纵使是心如草木,此时也该动容,总不至于对她还是毫无好感吧!

    系统沉默,似乎有些为难,又像是攻略对象心思太难揣测,难以给出一个稳定的数值。

    嗯,果真连系统都摸不透大反派的心情,看来方才所说的“不可饶恕”的雷点也未必准确吧?

    足足一分钟后,冰冷的声音响起,“大约2%。”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过没关系。叶清圆仰着脸看了一会儿天际流云,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自我安慰道:至少不是个负数。

    她穿越到这本万千妖邪的诡异世界来,纯属意外。纵使危险系数极高,她也只想在合理范围内活得随心所欲些,自由洒脱些,而不是成日为了任务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多累呀。

    雪白的腕子探出去,叶清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茉莉花的清香顿时在唇齿之间氤氲开来。

    “对了,我想趁这几天空闲,去镇外佛寺探望一下阿娘。”

    原身的母亲江尚绵因生产亏空了气血,又在叶府住得心烦意乱,而待在佛寺清修多年。

    叶清圆在叶府待了这许多天,其实也从众人的态度当中看出来,江尚绵并不是很待见原身这个亲生女儿。

    原因呢?众人都闭口不谈,她也搞不清楚。

    如今初阳镇的任务都要完成了,按照剧情的走向来说,她很快就会离开此地,奔赴到下一个危机四伏的副本当中。

    临走之前,也应该与母亲好好地道个别呀。

    -

    江尚绵终日居住在佛寺旁的一处清幽小院里。

    春末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有些热度,通往佛寺的偏僻山道旁长满了各类树木,斑驳的阳光泼洒在土路上,偶尔还可以听到山林深处传来阵阵鸟类的清啼。

    “我不行了,我……我要歇一会儿,歇会儿再走。”

    叶清圆累得满脸都是汗水,发丝被打湿黏在了颊边。小丫鬟将她搀扶到道旁的石头坐下,又挥着小扇给她送去凉风。

    原身的身体素质真是差得有些离谱了。不过百米的山道,坡度平缓,遍地阴凉,顶多就是土路崎岖不平了些,她一路走来竟是连着崴了两次脚,胸口也缺氧得略有发闷,喉咙里已经漫出了铁锈味。

    ……真比她大学时跑个三公里有氧还费劲呢。

    小丫鬟打开水壶递到叶清圆唇边,担忧道:“小姐,喝口水吧?”

    叶清圆没顾着接,唇色发白地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剧烈的心跳。她接来水壶饮了两口,没敢多喝,便递还给丫鬟,道:“你也喝,都出汗了。”

    小丫鬟跟了她十来年,还从未见自家小姐如此“做人”过,当即吓得连连摆手:“奴婢不敢喝,小姐喝就是了。”

    叶清圆莫名其妙道:“你不渴呀。”

    她其实也没有和别人共用水杯的习惯,只是此刻情况特殊,她自己是喝了水清凉了许多,却见不得旁人还口干舌燥的。

    说到底是观念不同。在叶清圆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这所谓的小姐与丫鬟之分,大家都是年龄相近的女孩子,互帮互助嘛。

    小丫鬟胆怯犹疑地接过水壶喝了一口,也确实觉得凉快许多。

    “咱们就在这儿歇歇脚,等凉快了再上去,反正天色还早呢。”

    叶清圆眯着眼吹山风,柔白脸颊泛出伴随着热汗的红晕,一双眼眸却明亮如春光。

    小丫鬟抱着水壶偷眼瞧她。

    自家小姐是真的变了许多,虽然现在还有些体弱,时常头晕无力,可就是像完全变了个人。从前那副冷眼看人的阴郁模样也消失了,也不再以欺负下人为乐,她每天大吃大睡,睡饱了就去花园里遛兔子,那肥兔子硬是被她遛瘦了两圈。

    她遇到谁都笑吟吟地打招呼,笑容明媚而漂亮,宛如朝阳。

    人真的可能一夕改变吗?

    不是夺舍之类的民间传说?

    叶清圆歇够了站起来,两人挽着胳膊往佛寺旁的小院走。一盏茶的功夫后,终于瞧见了那门扉半阖的篱笆小院。

    院子里有棵大榕树,遮天蔽日,苍郁葱翠。

    树下阴影里置了一张茶桌,有个肤白衣素的妇人正端坐在桌旁,垂眸研读一本经书。

    她身形瘦弱,脸色憔悴苍白,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如水的平静。

    正是江尚绵。

    叶清圆走上前去,轻声唤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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