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落筷,小六开口问高阳道:“坊主,你刚才匆忙出门,发生何事了?”

    “今日在酒坊中的那位锦衣公子,死了。”高阳脸上透出些许伤感。

    众人皆是一惊,唯有爷爷如是看透般:“命若琴弦,是断是续,不由人。”

    “可需我们打听一番。”小瞎子接话道。

    “蜀山氏之人,小厮已将尸体送了回去。但半个月后,其妹将嫁来若水。夫家是相公岭的巫常氏,喜帖已经送往九州各大氏族了。”

    “啊,巫常氏!”桌上的几人各自睁大双目。

    “这么说来,一直谣传相公岭食人尸骨,就是他们作祟?”小瞎子惊诧,脸上露出一丝惧意。

    贝儿一脸茫然,道:“相公岭不是我老家吗?”

    话还未说完,小六一把捂住了贝儿的嘴:“别乱说。”

    贝儿挣扎着,不服气地回道:“不是阿爹你说,我是从相公岭山上捡来的吗?”

    一语出,配着贝儿红扑扑的小脸,刚刚那般幽森的气氛全然消散,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对对,你要是调皮捣蛋,就把你送回老家!”小瞎子弹了下贝儿的脸庞道,“那里可有吃人的冤魂哦?”

    “我不怕?”贝儿气势汹汹道。

    “为什么?”

    “因为有小黑在,什么冤魂比小黑还黑呢?”

    “哼,大师哥不跟你计较!”

    “好了!”小六不想听二人拌嘴,赶紧威胁贝儿道:“默书和睡觉,你选哪个?”

    “贝儿困了!阿娘,我们去睡觉。”贝儿假意打着哈欠,拉着翠珠赶紧向后院跑去,其他人也一并退了下去。

    坊中就只剩下了高阳、爷爷、小六和小瞎子四人。

    “看来这件事颇为棘手。”老瞎子脸上露出少见的愁容。

    小瞎子不解:“为何?爷爷您详细说来听听。”

    老瞎子看似以说书为生,暗地里却在帮高阳收集九州各大氏族的秘辛。

    他们依靠碧玉春在各地安插了大量暗桩,坊中每日有一百坛酒可允许被运出镇外买卖,其目的就是靠此收集和中转消息,那些能得到此酒之人,靠的不是钱粮多少,而是他们所提供的消息价值。

    他将巫常氏的一些过往讲来,小六听后愤愤不平:“这么说来,巫常氏与巫祖有关,那岂不是一群祸害!”

    “对对对,从前相公岭有人失踪,尸骨不见,肯定就是他们所为!”小瞎子补充道。

    小六纳闷:“这就奇怪了,他们既然要躲进深山,还把有可能发现他们的人害死,为何成个亲要大张旗鼓?”

    “我也奇怪?”小瞎子托着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什么?”小六忙不迭问道。

    “我们家酒这么出名,你说他们有没有喝过呢,会不会偷偷来买过?”

    小六将脑袋撇向一边,不想理他,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看把偷偷两个字去掉吧,人家可是光明正大来买酒的?!”

    翠珠走来,一到便是语出惊人:“听得你们说巫常氏,起初我还未在意,方才小黑说起买酒之事,我才突然想了起来。”

    “竟有此事?”小六急道,“快快详细说来?”

    “巫常氏,此前来此预定了一百坛百年碧玉春。”翠珠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走到柜台后,拿出了一个竹简翻开。

    “没错,时间刚好是半个月前。”

    小瞎子惊呼:“一百坛,好大的手笔!”

    小六再次确认道:“以巫常氏的名义?”

    “正是!”

    “那你就没起疑?”

    “我告知了来人此酒不能带出镇,来人说知晓。后我又问送往何处,他说待日后会有人来通知。他们也没违背我坊规定,这天下氏族何等多,一个巫常氏也不至于我深究吧。”

    翠珠此话也确实在理,即便如今九州一等一的神族谁家不想着法儿来若水镇弄酒?而且当年巫祖之事,巫常氏并未真正参与,知道其中关系之人无几。

    小六继续问道:“那来者有无特征?”

    翠珠回忆着摇了摇头:“很普通,现在想来那人该是拿钱办事而已。”

    “这酒肯定是送往相公岭没错了。”小瞎子坚定地道。

    “此事玄机颇多,想来最近镇上不会太平。”许久没说话的高阳,若有心事地道,“翠珠,你准备好一百坛酒,到时候,我亲自送去。爷爷和小黑,这几日在坊中多注意着相公岭的情况。小六,劳你去把‘二善人’叫来,我有事问他。”

    三言两语间,高阳向众人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宜。

    一夜相聚的欢乐,在月落时分悄然结束。

    众人散后,高阳回房等待“二善人”到来,爷爷拿着几幅卷轴来到高阳房间。

    “坊主,这是今日收到的消息。”

    “还是爷爷最懂我的心思。”

    “是老朽应尽之事,倒是坊主对此事颇为上心?”老瞎子看似无意地道。

    “此事非同小可,或是若水之劫。”

    “如若坊主决定了参与,坊主的事,自然就是老朽的事。”

    他一生识人无数,知道高阳非一般人,有些话只需点到为止。

    “让爷爷费心了!此后九州各氏族会陆续前来,碧玉春是他们必到之处,翠珠和小六尚年轻,还仰仗爷爷多照料。”

    “此仍是老朽应尽之事。”

    见爷爷还站在原地,高阳知道他的脾气,要不给他安排点相对重要的事,他估计不会罢休。

    “还有,劳烦爷爷您安排一些人盯着蜀山氏,重点关注下手上有蛊痕之人。”说完高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准~笑!”爷爷似瞧见了般,颇有怒气地道。

    高阳被抓了个现行,只好投降:“好好好,爷爷我知道您是怕我心中有事,又爱一个人逞强,您和这碧玉春之人都想帮我多担待些,是吧!我跟您保证,此事我一定谨慎以待,谋之而后动。”

    “哼!你还知道自己的不是。”

    “知道,自然是知道。多亏有爷爷在身边提醒、监督、敲打、指正……”

    高阳绞尽脑汁地想着还有没有更多词,却没想这一语出,越说越像个不羁的孩子。

    高阳的爷爷乃玄元帝君,他们只见过一面,算不上亲厚,反而与这位老者更像真正的爷孙二人。

    帝君也好,凡人也罢,年纪再大,权威再甚,在关心自己的亲者面前,少年心,藏不住。

    “你啊,记住自己所说,切记望时待之,应时而使。”爷爷不吃高阳那套,一本正经道。

    高阳立即严肃以对:“谨遵爷爷吩咐!”

    简单几语,默契和关切都在此间。

    爷爷放下卷轴退出高阳的房间,他站在院中,抬起头,伫立良久。听着梧桐树枝发出的沙沙声,他面色焦愁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话说这老瞎子何许人也?当中还有一段颇为精彩,又让人唏嘘的前尘往事。

    他天生眼盲,能活到古稀之年,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少年时,他打着说书的名义走南闯北,暗里却是一名侠盗,一生不知偷过多少豪强世家,接济过多少穷苦百姓。奈何天命捉弄,命犯孤星,一世情浅。

    少年时与一神族家的女子爱得轰轰烈烈,都准备私奔了,可惜那女子短命早逝,二人至死都未见上一面。

    年老时他收了一名小徒悉心教导,却不料身染疾病不幸身亡。眼见到了夕阳晚景之年,只落得一副凄孤景象。

    他看破红尘,在九州随意晃荡,谁想来到了若水镇,与这碧玉春的坊主高阳相谈甚欢,成了一对忘年交。高阳对他甚为敬重,如是亲爷爷般待之。

    待老瞎子离去后,高阳坐到侧室内的一张木俎前,木俎上放着几卷竹简。

    其中一则竹简的内容,是高阳近日正在编的新话本,讲的是一名盲人侠盗救世济民的故事。

    他翻开爷爷拿来的竹简,上面用只有二人能懂的符号密密麻麻刻着九州各大氏族近日的动向。

    果然,巫常氏与蜀山氏将举行婚宴的消息赫然在目,上面还罗列了已启程前来的氏族。

    “真是一个敢请,一个敢来!”高阳感叹了一声。

    随即一阵敲门声响起,小六在门外轻唤道:“坊主,二善人到了!”

    “进来!”

    小六带着一名中年男子进了门,从背后看那男子身形不算富态,但肌肉紧实,像是个常干力气活的人。

    再看正脸,却是能让人惊掉下巴。男子右边脸皮深深凹陷进去,如同一个大窟窿,整个人看起来奇丑无比。

    原来他就是当初被烛九阴活吞了的恶棍。那次大难不死,他和手下的跟班都已痛改前非。

    什么杀猪宰牛、挑水担粪、扶老人过桥、帮饿殍收尸,但凡跟个“善”字沾边的事,他们都做。

    起先是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功德,后来却是自发上瘾了,一日不行善事,就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久而久之,竟成了镇上的善人。他本是私生子,这样一来,连原本的家族也将他认了回去,由于家中排行老二,乡亲们美其名曰“二善人”。

    “坊主,您找我何事?”

    高阳给来人示意就座,小六给他倒了杯水,也顺势坐下。

    高阳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把你十年前去相公岭所见之事再讲述一遍。

    “坊主此前不是问过了吗?”他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心中生了一丝畏惧。

    “坊主,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再说那件事说来我也不是故意的,真没想到那些怪物怎么就中邪了还咬了那么多人。我,我,不也被害成这副模样。”

    “坊主可不是会翻碗底之人,你如实说就好。”小六见他沉着头,好生安慰了一句。

    “我也不瞒你说,那相公岭原来所居之人是巫常氏,他族近日要与蜀山氏联姻,还邀请了九州各大氏族前来观礼,所以我推测若水镇接下来定有大事发生。”

    二善人一脸严肃,听得认真,不敢漏掉高阳口中的任何一字。

    “找你来再询此事,只是想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端倪,恐再生事端。你既已是大家公认的二善人,那这镇上百姓的安危,想必你也是在乎的。”

    “那是,那是当然!”听高阳说完来龙去脉,二善人脱口而出。

    他抓了抓脑袋,开始回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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