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苏静审视着眼前的战斗傀儡。
“你是怎么过来的？本来就在城堡里还是……？”
这虽然不是她最紧迫的疑问，但也十分牵动她的心神。
和外界接触的魅力实在是具有吸引力。
“城堡发出了召唤，寒荒军近卫长不在，我替近卫长而来。”
苏静皱眉，满脸疑惑：“谁发出了召唤？你是什么人？又是怎么……算了，你将你所知道的全都详细说出来吧。”
“主人曾经给予七个人执事权利，拥有部分调动军队之权。
“执事玉君子拉动了从地下通道连通的摇铃。
“属下是守在城外专门护卫庐主与城堡的近卫队副队长，在队长不在时有接替之权。
“城门已开启，属下带人自正门而入，得玉君子相迎，玉君子令属下在此等候庐主。”
苏静仔细听着他一句句不含波动的话语，因为缺少起伏顿挫，比口音最重的狂欢之地还要难懂一点，好在十七说话字正腔圆，她很快就掌握到了听取的诀窍。
“难道说你们这两年，一直守在城堡外面，竟一步也没有移开？”苏静惊讶万分。
“一直有在城外巡逻，不是一步也没有移开。”十七眼神清澈，认真地纠正道。
“……你说得对。”苏静噎住。
和玉君子之间的交锋过于惨烈，她差点忘了这才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傀儡的标准。
她思绪飞快运转。
也就是说，只要城堡启动，和外界的沟通就完全没有问题。
她心里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气却被自从她醒来以后就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吊着。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逼自己问了出来：“十七，你为何要叫我庐主……？”
“主人命令过，下一个走入城堡的人即是寒荒庐的主人，现在，您就是庐主。”
……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苏静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骂人的话，脸上反露出笑容，问道：“哦，你唤寒荒庐庐主为主人，又称我为庐主，那么你究竟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她黑眸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眉梢孤意更绝，明明在笑，却给人以莫名的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
可十七似毫无所觉，依旧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呆板地回应道：“我听主人的，也听庐主的。”
她不放过他，步步紧逼：“若我们的命令相反呢？”
“不会。”
“什么不会？”她一愣。
“不会相反。”
她被气笑了：“我要是想要了他的命呢？”
“您想要主人的命吗？”十七问道，从他平板的语气里，她看出他不是质疑或是询问，只是在确认。
苏静盯着他的眼睛，点下了头。
“听从您的命令。”十七垂下头，恭谨地说道。
苏静咬住一边嘴唇，俯视着他的头顶，眼神变幻。
早听说寒荒庐庐主行事颇为大胆激进，她如今才见识到了他的手段。
他竟当真把这座城的城主权限，连着他的傀儡们全都给了她？
她神色变得冷凝。
既然如此，她倒要领教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高招。
***
在十七的带领下，苏静穿过寂静的走廊，重新回到了厨房。
厨房还是那个厨房，景象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只见四个骨肉匀称、高挑结实的战斗傀儡围着白色蕾丝围裙，切菜、洗碗、煮汤、蒸面包，忙得团团转，而玉君子混迹其中，手上的菜刀翻飞如蝶，胡萝卜被切得均匀滑腻，犹如艺术品。
他似是长了六双眼睛，别的傀儡该干什么、要干什么、做错了什么，一句句的命令下达得又准又狠，手下动作优雅而稳，不像是在充满烟火气地做菜，而是在指挥一支小型室内管弦乐队。
苏静立在门口，一阵恍惚。
自进城堡后，她就一直被阴郁的情绪所环绕，此时香气、热气、烟火气，扑面而来，她一时竟回不过神来，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主……苏静！”
还是玉君子先发现得她，两眼发光，举着菜刀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苏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着手说道：“你忙、你忙，不用管我。”
“你洗完了？啊！你头发还没干！”他发出了一声混合着忧虑与喜悦的复杂哀号，越发急匆匆地接近了她，“让我来帮你擦干……啊，但是饭……”
他像是陷入了傀儡生涯中最艰难困苦的问题，充满了绝望与忧郁地纠结着到底是给她擦头发重要、还是让她吃到他精心烹饪的饭重要。
……你别过来啊！！！
苏静看着他两眼熠熠，手里拿着沾了葱花的大菜刀朝她步步逼近，也很绝望，退后两步，被逼急了，大喊：“十七！站在我前面！”
“遵命。”
一板一眼的声音过后，苏静眼前一团黑烟闪过，他已挡在了她的面前，和玉君子面对面对峙着。
玉君子站住脚步，俯视着十七，神情不善地说道：“你挡住我的主人了。”
他强调着“我的”两个字。
“也是我的主人。”十七平平静静地回答道。
“谁的主人都不是！”
苏静厌烦地终结了他们的对决，快刀斩乱麻地下了命令。
“玉君子，我和十七去餐厅里等你们，不要做得太复杂了，简单吃一下就好。”
玉君子被命令了反而很高兴，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我很快就做好了，你等等……”他转身回去，终于舍得放下菜刀，迅速地忙碌了一阵，端着托盘交给了十七，“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饿了就垫点肚子吧。”
十七安静地拿着，苏静好奇地看了一眼，托盘上是一盘饼干和两杯牛奶，付着餐巾，她伸手摸了摸盘子边缘，还是热的。
“谢谢。”她感激地笑了下，礼貌地说道。
玉君子却道：“给我一杯牛奶，再给我一块饼干好吗？”
苏静眨了下眼，难得露出迷糊的表情，但本着不刺激疯子的原则，她还是随便捏了块饼干，又拿起右手边的牛奶，双手举给他。
他一手接过牛奶，当着她的面仰头喝了下去，脖颈伸长，喉结滚动，咕嘟几声已喝光，又探头凑近，就着她的手一口咬走了饼干，她来不及躲，只能怔然看着他草草咀嚼后咽了下去。
“稍候片刻，我马上就来。”他朝她笑了笑，匆匆又走回去，随手把杯子放到水池里，边洗手，边利落地发出了数道指令，几个傀儡被提溜得团团转，餐厅里重又开始忙碌起来。
厨房里实在没有她能插手的地方，苏静糊里糊涂地和十七往餐厅走，走到餐桌边，看着刚刚他们坐着的椅子还没有被推回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他知道她在怀疑他，也知道她刚刚让他吃苹果是为了试毒！
不顾十七看过来的眼神，她懊恼地双手捂住了脸。
御下、御下，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御住这样的下了。
她深呼吸了两次，放下手，看着十七手里的盘子，眼神透露出纠结。
这里只有她和十七，而它只是个视命令为一切的战斗傀儡，对她的情绪毫无兴趣，因此她也免去了遮掩。
她走到十七面前。
十七很清瘦，在玉君子面前矮了一头，但在她面前却也显得颇高。
她踮起脚尖，捏起一块饼干，犹豫了很久、很久，目光又扫视了一圈，餐厅里空空荡荡，只有长长的餐桌、高挑的天花板、还有安静的玉石，没看到别人，这才咬咬牙，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温热的饼干在口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有牛奶、杏仁和可可的味道，口感是脆的，口味却绕指柔般的细腻，细细咀嚼许久，终于被她咽了下去。
十七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人类，情绪毫无波澜，如一块木头，哪怕她吃一小块饼干吃得过于有仪式感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窗外浅浅的阳光透过镜子照射到了脚边的地毯，暖融融得像是老奶奶的针线活。
苏静被冻住的感官随着胃里填了点温热的东西复苏，她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早就饿了，不由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怀疑来怀疑去的感觉。
在这个城堡里，她有吃东西的自由，她有相信厨师的底气，这便已足够给她寒透了的心带来一点点温度和勇气。
***
玉君子带着他那一溜傀儡施施然过来时，苏静已经吃完了饼干，手里捧着牛奶，慢慢啜着，听到动静，便抬起眼看。
只见摘下围裙、放下菜刀的玉君子又离了那点子凡间烟火气，衣袂飘飘，纤尘不染，凤纹摇晃间宛若活物，腰间的玉佩混着金银络子敲出啷当声响，那双无波无澜的如墨双眼似是一口古井，往里扔块石头也不会激起丝毫水花。
可就是同样的一双眼睛，在碰到苏静时瞬间起涟漪，那涟漪一圈圈地扩大，柔软的笑意似泉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透着万分的珍重，眼睛亮晶晶的，如此刻全天下的光芒全都笼罩在了她身上一般。
苏静就坐在那里，手托着腮，卷曲的黑发还是半湿的，贴在白腻的脖子上，目睹了他情绪转换的刹那，连躲都无处躲，不由抿了抿唇，按捺下一丝异样。
“你是怎么过来的？本来就在城堡里还是……？”
这虽然不是她最紧迫的疑问，但也十分牵动她的心神。
和外界接触的魅力实在是具有吸引力。
“城堡发出了召唤，寒荒军近卫长不在，我替近卫长而来。”
苏静皱眉，满脸疑惑：“谁发出了召唤？你是什么人？又是怎么……算了，你将你所知道的全都详细说出来吧。”
“主人曾经给予七个人执事权利，拥有部分调动军队之权。
“执事玉君子拉动了从地下通道连通的摇铃。
“属下是守在城外专门护卫庐主与城堡的近卫队副队长，在队长不在时有接替之权。
“城门已开启，属下带人自正门而入，得玉君子相迎，玉君子令属下在此等候庐主。”
苏静仔细听着他一句句不含波动的话语，因为缺少起伏顿挫，比口音最重的狂欢之地还要难懂一点，好在十七说话字正腔圆，她很快就掌握到了听取的诀窍。
“难道说你们这两年，一直守在城堡外面，竟一步也没有移开？”苏静惊讶万分。
“一直有在城外巡逻，不是一步也没有移开。”十七眼神清澈，认真地纠正道。
“……你说得对。”苏静噎住。
和玉君子之间的交锋过于惨烈，她差点忘了这才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傀儡的标准。
她思绪飞快运转。
也就是说，只要城堡启动，和外界的沟通就完全没有问题。
她心里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气却被自从她醒来以后就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吊着。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逼自己问了出来：“十七，你为何要叫我庐主……？”
“主人命令过，下一个走入城堡的人即是寒荒庐的主人，现在，您就是庐主。”
……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苏静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骂人的话，脸上反露出笑容，问道：“哦，你唤寒荒庐庐主为主人，又称我为庐主，那么你究竟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她黑眸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眉梢孤意更绝，明明在笑，却给人以莫名的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
可十七似毫无所觉，依旧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呆板地回应道：“我听主人的，也听庐主的。”
她不放过他，步步紧逼：“若我们的命令相反呢？”
“不会。”
“什么不会？”她一愣。
“不会相反。”
她被气笑了：“我要是想要了他的命呢？”
“您想要主人的命吗？”十七问道，从他平板的语气里，她看出他不是质疑或是询问，只是在确认。
苏静盯着他的眼睛，点下了头。
“听从您的命令。”十七垂下头，恭谨地说道。
苏静咬住一边嘴唇，俯视着他的头顶，眼神变幻。
早听说寒荒庐庐主行事颇为大胆激进，她如今才见识到了他的手段。
他竟当真把这座城的城主权限，连着他的傀儡们全都给了她？
她神色变得冷凝。
既然如此，她倒要领教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高招。
***
在十七的带领下，苏静穿过寂静的走廊，重新回到了厨房。
厨房还是那个厨房，景象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只见四个骨肉匀称、高挑结实的战斗傀儡围着白色蕾丝围裙，切菜、洗碗、煮汤、蒸面包，忙得团团转，而玉君子混迹其中，手上的菜刀翻飞如蝶，胡萝卜被切得均匀滑腻，犹如艺术品。
他似是长了六双眼睛，别的傀儡该干什么、要干什么、做错了什么，一句句的命令下达得又准又狠，手下动作优雅而稳，不像是在充满烟火气地做菜，而是在指挥一支小型室内管弦乐队。
苏静立在门口，一阵恍惚。
自进城堡后，她就一直被阴郁的情绪所环绕，此时香气、热气、烟火气，扑面而来，她一时竟回不过神来，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主……苏静！”
还是玉君子先发现得她，两眼发光，举着菜刀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苏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着手说道：“你忙、你忙，不用管我。”
“你洗完了？啊！你头发还没干！”他发出了一声混合着忧虑与喜悦的复杂哀号，越发急匆匆地接近了她，“让我来帮你擦干……啊，但是饭……”
他像是陷入了傀儡生涯中最艰难困苦的问题，充满了绝望与忧郁地纠结着到底是给她擦头发重要、还是让她吃到他精心烹饪的饭重要。
……你别过来啊！！！
苏静看着他两眼熠熠，手里拿着沾了葱花的大菜刀朝她步步逼近，也很绝望，退后两步，被逼急了，大喊：“十七！站在我前面！”
“遵命。”
一板一眼的声音过后，苏静眼前一团黑烟闪过，他已挡在了她的面前，和玉君子面对面对峙着。
玉君子站住脚步，俯视着十七，神情不善地说道：“你挡住我的主人了。”
他强调着“我的”两个字。
“也是我的主人。”十七平平静静地回答道。
“谁的主人都不是！”
苏静厌烦地终结了他们的对决，快刀斩乱麻地下了命令。
“玉君子，我和十七去餐厅里等你们，不要做得太复杂了，简单吃一下就好。”
玉君子被命令了反而很高兴，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我很快就做好了，你等等……”他转身回去，终于舍得放下菜刀，迅速地忙碌了一阵，端着托盘交给了十七，“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饿了就垫点肚子吧。”
十七安静地拿着，苏静好奇地看了一眼，托盘上是一盘饼干和两杯牛奶，付着餐巾，她伸手摸了摸盘子边缘，还是热的。
“谢谢。”她感激地笑了下，礼貌地说道。
玉君子却道：“给我一杯牛奶，再给我一块饼干好吗？”
苏静眨了下眼，难得露出迷糊的表情，但本着不刺激疯子的原则，她还是随便捏了块饼干，又拿起右手边的牛奶，双手举给他。
他一手接过牛奶，当着她的面仰头喝了下去，脖颈伸长，喉结滚动，咕嘟几声已喝光，又探头凑近，就着她的手一口咬走了饼干，她来不及躲，只能怔然看着他草草咀嚼后咽了下去。
“稍候片刻，我马上就来。”他朝她笑了笑，匆匆又走回去，随手把杯子放到水池里，边洗手，边利落地发出了数道指令，几个傀儡被提溜得团团转，餐厅里重又开始忙碌起来。
厨房里实在没有她能插手的地方，苏静糊里糊涂地和十七往餐厅走，走到餐桌边，看着刚刚他们坐着的椅子还没有被推回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他知道她在怀疑他，也知道她刚刚让他吃苹果是为了试毒！
不顾十七看过来的眼神，她懊恼地双手捂住了脸。
御下、御下，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御住这样的下了。
她深呼吸了两次，放下手，看着十七手里的盘子，眼神透露出纠结。
这里只有她和十七，而它只是个视命令为一切的战斗傀儡，对她的情绪毫无兴趣，因此她也免去了遮掩。
她走到十七面前。
十七很清瘦，在玉君子面前矮了一头，但在她面前却也显得颇高。
她踮起脚尖，捏起一块饼干，犹豫了很久、很久，目光又扫视了一圈，餐厅里空空荡荡，只有长长的餐桌、高挑的天花板、还有安静的玉石，没看到别人，这才咬咬牙，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温热的饼干在口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有牛奶、杏仁和可可的味道，口感是脆的，口味却绕指柔般的细腻，细细咀嚼许久，终于被她咽了下去。
十七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人类，情绪毫无波澜，如一块木头，哪怕她吃一小块饼干吃得过于有仪式感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窗外浅浅的阳光透过镜子照射到了脚边的地毯，暖融融得像是老奶奶的针线活。
苏静被冻住的感官随着胃里填了点温热的东西复苏，她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早就饿了，不由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怀疑来怀疑去的感觉。
在这个城堡里，她有吃东西的自由，她有相信厨师的底气，这便已足够给她寒透了的心带来一点点温度和勇气。
***
玉君子带着他那一溜傀儡施施然过来时，苏静已经吃完了饼干，手里捧着牛奶，慢慢啜着，听到动静，便抬起眼看。
只见摘下围裙、放下菜刀的玉君子又离了那点子凡间烟火气，衣袂飘飘，纤尘不染，凤纹摇晃间宛若活物，腰间的玉佩混着金银络子敲出啷当声响，那双无波无澜的如墨双眼似是一口古井，往里扔块石头也不会激起丝毫水花。
可就是同样的一双眼睛，在碰到苏静时瞬间起涟漪，那涟漪一圈圈地扩大，柔软的笑意似泉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透着万分的珍重，眼睛亮晶晶的，如此刻全天下的光芒全都笼罩在了她身上一般。
苏静就坐在那里，手托着腮，卷曲的黑发还是半湿的，贴在白腻的脖子上，目睹了他情绪转换的刹那，连躲都无处躲，不由抿了抿唇，按捺下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