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怕呀。”她笑叹道,话音未落,骤然感到脖子一凉,继而温热的液体滑过。

    他不留情面,她只好依依不舍地起身。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苏静昏睡前留下的命令——“保护我”。

    凝视着她昏睡中的脸颊,身体依旧残留着被她强烈的命令所紧缚的甘美余震,她满脸都是笑意:“我们的主人真是了不起啊,是不是,玉君子?”

    “你究竟在想什么?”玉君子俯视着她,声音在这暗室里回荡,渐起冰冷肃杀的气息。

    蝶叶舞慢悠悠地说道:“好不容易又有主人了,我和你一样,只想好好侍奉她啊。”她笑着反问他,“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玉君子不理她的反问,淡漠地讥讽道:“然后等待着你将她转手卖掉,讨下一个新主人的欢心吗?”

    “不会了。”蝶叶舞摇首。

    玉君子微怔。

    “不会了。”蝶叶舞重复着,手指轻抚摸过苏静光滑的脸颊,微笑道,“没有下一个主人——她就是我被容许存在的一生里,最后的主人了。”

    她目光流转,盈盈笑意里带着一丝哀戚与满足。

    玉君子微有动容。

    他毕竟与她相识甚久,能体会到她此时话语里的真诚,他却不明白这份真诚从哪里来。

    他放下了簪子,低头去抱苏静。

    蝶叶舞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玉君子抬眸看了她一眼,扫过拴在她脚踝上的铁链,她笑了下,缓缓低下头,松开了手,任由玉君子抱走她。

    “玉君子,你真的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吗?”

    当背着苏静的玉君子走至梯子旁,手放在冰冷的铁架时,忽听到蝶叶舞在背后发问。

    “我要一个主人,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需要了。”玉君子没有回头,声音很硬。

    “出了这座城堡,外面有无数个人类。”

    “不是每一个人类都是傀儡师。”

    “联盟里论起傀儡师的培养,寒荒庐仅次于翡翠城,动用我手中的权利,想找出一个傀儡师很容易。”蝶叶舞学着苏静说话的腔调,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玉君子崩着嘴唇,没拦住笑,方才些许紧绷的气氛便消减了下去。

    “无论如何,我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玉君子。”蝶叶舞托着腮看着他的背影,笑眯眯地说道。

    玉君子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倒是没有那么笃定。”

    “社会化训练里红莲曾经说过,这种时候应该说的是’我也是’。”蝶叶舞抗议地说道。

    玉君子不以为意,说道:“看来,他不是什么好老师,我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了。”

    他往上提了提睡死过去的苏静,她拧着眉头,脸上带着不满,脸挪动了下,摸索着在他肩骨处找到了个好位置,又埋头继续睡,神情比醒着的时候要多了一丝褪去防备的稚气。

    玉君子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主人是不是她,对我来说或许确实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蝶叶舞收了笑,绯色的眼眸神色难测。

    “但很奇怪,我希望她就是我的主人。”

    他语带迟疑地说完,抿了抿嘴,似是觉得这么坦露自己有些不习惯,遂不再多逗留,攀上梯子就离开了。

    因背对着蝶叶舞,他也就没有看到蝶叶舞脸上露出来的奇怪的表情。

    ***

    苏静睡得极沉。

    睡梦如无底的深渊,她不断地坠落,等倏然睁开眼时,也不记得到底做了什么梦,只是觉得头脑作疼,浑身沉重,如大病一场,背后被冷汗打湿黏在身上,丝毫没有睡醒后应有的爽利。

    她睁着迷茫的眼睛,愣愣地盯了会儿昏暗床帐上陌生的纹路,脑袋嘎吱作响像是生了锈的机械。

    过了许久,昨夜的记忆逐渐漫涌,她想起了这里是哪里,她又是在什么样的处境中,不由坐起来,屈起腿脸埋在双手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恶,一觉醒来方知是梦的剧情没有上演,生活艰难得像是要捡起被摔烂的鸡蛋。

    她低头看到身上盖着的被子,心知定是玉君子把昏厥过去的她背上来的。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推开被子双脚踮着点在地毯上。

    晨起的倦意还未褪去,她懒得穿鞋,只是眼睛四处张望着,看到床头柜上有杯水,还有个银色的半张面具。

    她伸手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润着嗓子,另一只手拿着银色面具掂量了半天,心里觉得颇为古怪。

    那寒荒庐庐主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人物,为了挡着脸天天带这玩意儿生活。

    她把银色面具试着往上半张脸摁了摁,金属材质后面是一层透气的薄棉,皮肤碰到面具边缘时她冷得一哆嗦。

    ——那面具就像是为了她提前做好的一样,严丝合缝,十分合适。

    她把面具放旁边,换上了衣服。这次玉君子给她准备的不是别的傀儡的衣服,而是城主本人的。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这衣服穿得恰恰好,只有胸口略微的紧绷告诉自己这衣服不是她本人的。

    苏静低头看着自己这身男士装扮,忍不住苦笑。

    昨日她猜了那么久她被选上的原因,但或许一切都没有那么复杂,那神经病庐主只是想找个和他身高脸型声音差不多的人来替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而已。

    她看着面具,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把面具戴上了。

    从今天起,她就是寒荒庐的庐主。

    真是扯淡的人生。

    打开门时,她下意识感到异样,低头一看,一团身影靠坐在墙上,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长腿委屈地屈起,宽肩朝前佝偻着,抱着双腿,如墨的黑发垂落在地上,明明看起来狼狈且单薄,偏生如一幅画一般有着说不出的美感,发丝间隙露出弯曲的白皙脖颈,淡淡的粉色在上面铺开,如盛在薄玉上的胭脂。

    大概是累到了,他皱着眉头就这样憋憋屈屈地睡着,她开门的动静也没有吵醒他。

    “……”

    不是吧。

    苏静愣了会儿,退后半步,嘴角抽搐。

    这人……啊不,是这傀儡,他该不会守了一整夜吧?!

    有病!有病!他主人有病,傀儡也跟着有病!!

    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走出了几步又顿住,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斜着眼跟有仇似得盯着地面,数个呼吸后,她长吐出一口气,霍然回身,快步走回房间里,把被子拖出来往他身上敷衍地裹去。

    傀儡不会感冒生病,但是会感到寒冷。

    他毕竟给她提供了几顿丰盛的饭,给了她换洗的衣服,还把她带回来放床上睡,她不能恩将仇报,嗯,就是这样。

    苏静在心里捋了一遍逻辑,觉得十分通顺,满意地点了点头,连起床时的沉重感都消失了些许。

    天早已亮了,遥远的翡翠城此刻定是人声鼎沸,这座偌大的城堡却依旧静得像是一座空壳子,脚步声都被这寂静淹没,无端叫人不安。

    直到到了厨房附近,她终于听到了一些动静,往门口一探,昨日帮厨的几个傀儡正在洗碗擦锅,她不由松了口气。

    “早上好。”

    “早上好,主人。”

    傀儡们一齐停下手里的活,朝她低头。

    “近卫队的人早饭都吃完了?”

    “是。”

    “有我的饭吗?”

    “有。”

    苏静点点头,说道:“留下我的饭,你们先退出厨房,在听不到厨房声音的地方守着。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让任何人接近这里,明白吗?”

    “是,主人。”傀儡们依旧平板而恭敬,对于“城主”的吩咐执行得一丝不苟。

    这些傀儡长相与十七都很相似。

    战斗傀儡作为最新式的低级傀儡,卖点之一就是几乎不需要主人拥有灵魂之花,也不用费劲和所有傀儡签订喜悦,只要用玫瑰石和本身的微弱的灵魂之力和序列里的一个傀儡契约就好,如十七就是这样,被称为“原初傀儡”。

    其序列中别的傀儡自动成为原初傀儡的属下,控制一个傀儡就可以控制一个团的傀儡,也难怪甫一问世,就深受小城邦、小领主的追捧。

    她昨日晚饭时候与十七快速地签订了契约,因此她也能调度得动这些同序列的战斗傀儡了。

    “多谢。”苏静笑了笑,手伸到盘子里拿了块镶着葡萄干的面包,边慢慢咀嚼,边竖耳细听,听不到响声以后,她才拍拍手,再次往昨夜的那块地毯走去。

    抠开地毯,打开入口,顺着梯子往下爬去。

    白日的光依旧找不清暗室,可苏静手里也没有机械灯,只能将就着摸索前行,寻找着蝶叶舞的身影。

    蝶叶舞正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她的脚步声惊动了她,昏暗中,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眸,似是蝴蝶优雅地振翅。

    本就美丽的容颜,在睁开眼时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如一道光芒点亮了整张苍白艳丽的脸。

    站定在不远处的苏静不由稳了稳心神。

    不知是因为什么,蝶叶舞看着她的身影软软地笑了起来,宛若透明的肌肤比昨夜要多了些生气,拖着腮侧着头,长发蜿蜒在地,那身墨底赤纹的衣裳在晨光下泛着一圈模糊的光圈。

    苏静就站在那里,既不靠近也不说话,银色面具遮住她的表情,昏眛的光线将她的身影照得神秘而模糊。

    沉默如一块顽石,横亘在两人之间,有若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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