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木心如擂鼓,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就是一击被挡下来而已吗?

    从来都只听说过玉君子处理财政的辅佐之能,可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战斗力!他身经百战,从狂欢之地到寒荒庐一路厮杀过来,难道还打不过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的人?

    他怒吼一声,短剑使力架着对方,同时借力旋身正面对着玉君子,一脚朝着他的腹部踹去,腿脚生风,气势凌厉。

    玉君子噙着笑,黑色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寒芒,让他的笑容也显得不含感情。

    他抬起手,袍袖轻摆如舞,如杨柳飘絮,却稳稳地按住了冷木粗壮的大腿,阻止住了他可怖的声势,冷木涨红了脸使劲,他却纹丝不动。

    “看来,你是真的对’我们’很不了解呢。”

    玉君子浅笑着说着,温柔的嗓音带着丝怜悯,将握着簪子的手反手一转,如挥毫泼墨般插进了冷木握短剑的手背里,尖锐的簪子透过了他粗厚的掌心,让他发出了一声剧烈难听的惨叫。

    苏静听得脸色微微发白,扶住了旁边的金属门框,而玉君子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淡笑,握着冷木的腿的手轻轻一翻转——优雅得如采一朵白梅——又是一声惨叫,只见冷木抱着腿摔在屋里的地上翻滚,那腿弯曲的方向明显超出了常人的范围内。

    “你都知道劣种傀儡是仿照我们而作,又怎么能够不猜想到,他们的武力也是承袭于我们的呢?”

    玉君子悠然上前,踩住了冷木的背脊,只是这一个动作,翻滚中的冷木竟然再也无法动弹,如受伤的野兽在陷阱里挣扎嘶吼却毫无办法。

    他垂首俯视着冷木,淡淡的目光不似看着一个有意识与思想的活物,而是路边的石头,碍事了,就轻轻踢开,无论他如何痛苦、哀嚎、哭泣、求饶,全都不会激起他任何情绪。

    然后他转过头,视线与凝视着他的苏静相碰,冰冷的黑眸里终于有了波澜,如水墨画里添了彩色颜料,如水井中照入了一束晨曦,他满面笑容地邀功,孩子似的天真纯净:“主人,你看,我捉住了他,他再也不能给你添乱了。”

    哦,这就是傀儡。

    苏静在心里再次警醒自己。

    眼睛里只有自己与主人的獠牙。

    她笑了笑,上前,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在他全然信任的目光中掏出了手帕,低头擦拭着他手上沾染的鲜血。

    “我知道有你们善后,才会在那个时候用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玉君子愣了一下,方明白过来她在回应他之前说的话,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低着头,看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看她为他轻轻擦拭,看她用甜美的词句钩织梦境,直到身体全部被填满,才缓慢地吐着气,生怕他的呼吸再快一点,就会打破这过于美好的幻境。

    蝶叶舞说过,她是个天生的傀儡师,知道如何牵扯着线让傀儡在掌心跳舞。

    他也是傀儡,傀儡自然明白。

    可没有线的傀儡只是死物,它不会去妄想当傀儡师,只会贪婪地期待牵引的手再肆意一点,再自我一点,让他就在她的掌心跳到终结。

    “快杀了他们,快,快,快!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出来啊!”冷木眼睛充血,忍痛沙哑地咆哮,血液不断地渗透着他周围的地板,看起来分外可怖。

    残存的理智让他不解,一直隐在暗处的那帮人——“他”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竟任他如此被欺侮?

    “庐主大人。”

    管家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苏静回头看去,却因为门口被两个大汉堵着,只能看到他从缝隙里露出来的半张谦恭平顺的脸,不由挑了挑眉。

    “还请您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管家严厉地谴责,“我们大人这一年多来忠心耿耿地打理整个寒荒庐的钱财,就算您不在,他也依然忠于职守;现在您突然回来了,大人即使事先不知情,但也事事都有回应,尽心尽力接待您,完成了财务领事的责任,为何您要如此对待大人?”

    脚下,冷木还在痛苦地发出哀嚎,血液从伤口不断流淌;

    眼前,他的管家却干干净净地躲在了他带来的打手后面,看也不看自己的主人一眼。

    这情景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此时却无人觉得奇怪。

    唯一的出口被堵住,逆着光,下雪的天气,阴影在房间里如脏了的棉花挤满角落,彼此的表情看不真切。

    双方之间弥漫的肃杀,被堵在房间里的紧张,言语交锋的凌厉。

    全都像是看不见的鱼线张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把人逼在原地,稍一动弹,便有刮骨分肉的风险。

    苏静吸了口气,凛冽紧绷的气息带着陌生的血腥味填满了肺部,她的头脑从未如此清晰过。

    半个月前,她想都不会想到这些会发生在她周围。

    没有繁华和文明保护着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以命相赌,这让她心率加速,手指微颤,紧张、不安如绳子将肌肉绞得僵硬,但这似乎并不全然来自于害怕。

    ——她不合时宜地发现,她享受这样的时刻,如鱼跃入海中,她无师自通地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

    “从我们进入蓝玉镇开始,就一直有人在跟踪;进入宅邸中,更是被包围得水泄不通。这种情况下,我们小心谨慎些,也是在所难免的。”苏静学着他装腔作势的腔调,平静地驳斥道,“你与冷木都是我的属臣,无论我怎么对待冷木,你都不该将刀锋指向我。现在,谅你们是初犯,让你的人放下武器,我就可以原谅你的失礼。”

    “当然,我应该听从您的吩咐——如果您确实是寒荒庐庐主的话。”管家抬起看似谦恭低下的头颅,冷冷地说道,锋芒毕露,“终于等到你原形毕露了。你这样的赝品也敢冒充我们庐主,窃取全城的人的财富,绑架我们大人,真是可笑!”

    “你不在乎他的性命了?”苏静抢在门口的人行动之前,指着地上的冷木凌厉地问道。

    “冷大人?”管家牵起嘴角,笑容怪异,轻声说道,“他与我,与所有寒荒庐的居民一样,不会容忍一个骗子窃取庐主的财产的。”

    他声音一变,阴沉沉地喝道:“护卫,我以’冷大人’之名,命你们立刻拿下这两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话音未落,早已蓄势待发的两个护卫猛地朝苏静他们扑去!

    苏静早已做好准备,见状,不带任何犹豫,往后错了两步,迅速地躲到了玉君子身后,脚步踉跄狼狈,而那两个护卫也没把这个孱弱的青年当回事,看也不看他一眼,便举剑朝着玉君子同时攻去。

    刚刚的情形他们都看得清楚,比起对着冷木后背射弩都没有打死人的软弱男人来说,这个高大的高级傀儡要恐怖得多。

    两人夹击之下,玉君子松开踩着的冷木脚,旋身错开半步躲开了他们的攻击。

    剑身在空中没有半分犹豫和停留,落在了冷木的后背上,登时划破了皮肉,鲜血迸溅,冷木发出了痛嚎声:“啊!!该死……你们在干什么!我是你们的主人!我才是你们的主人啊!”

    守在门口的管家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那两个护卫也没有。

    他们的攻势不停,在狭窄的房间里灵活地挥舞着长剑。

    两人夹击之下,玉君子终于没再使用他的簪子,袍袖一翻,左手甩出了一枚短剑,铛的一声,格挡住了一名护卫的攻击,右边的护卫见状直接朝着他右边的空档刺去!

    玉君子神情不变,左边继续死死压制住护卫,修长白皙如艺术品的手伸出,似慢实快,转眼迎上了那攻击。

    徒手接剑,这傀儡怕不是个傻的!

    那护卫心喜,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容,谁知叮的一声金石之声作响,持剑的手并未传来预料之中的柔软触感,反而如同用剑砍巨石,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一颤,退后一步,剑铛啷一声狼狈落地。

    他眼角扫到玉君子的右手——不,那根本不是手!从手腕到指尖的部位,本该由柔软的皮肤和饱满的血肉覆盖的地方,此时变成了一个雕刻成手的形状的白色玉石!

    怎么可能……他从没有听说过傀儡还会有这样的功能啊!

    人类不可能有这样的手……那是个怪物,是个怪物!!

    面对着这个怪物,他现在却两手空空,唯一的武器落在地上。

    他冷汗猛地喷出,心跳如雷,暗叫不好,可为时已晚,眼前长得异样好看的白衣男人很温和地朝他微微一笑,雪白的袍袖微微摆动,似是和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打一声招呼,柔和、无害、甚至带着亲切。

    破空声响,紧接着咄的一声。

    他的目光追随着一闪即逝的金光,低头落到左胸口。

    温润漂亮的玉簪头微微摇晃,沾了血,有一丝妖异诡谲。

    ——那是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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