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千宁顶着背后三道复杂的目光,快速的离开了前厅,回到桐安院,便撑不住倒在拔步床上。

    今日再次见到不想见的人,前世的种种皆涌上她的脑海,而一想到她以为的先生便是要寻找的太师台君遥,心里边五味杂陈,心情更加难以平复。

    恍恍惚惚中又回到了与他初见时的情景。

    半年前陶千宁重生回到了八年前,自己十五岁时。

    前世母亲病危时,她央求祖父陶战为母亲寻大夫,而自小便厌恶她们母女的祖父哪里再肯破费,因言语冲撞被他打伤额头,昏迷了一天一夜,等醒来时母亲已经去世。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陶千宁被彻底的伤透了心急切的想要离开陶家。才会在一年后被母亲的养父镇北侯陆安接到上京,后来仅仅因为李子渊的几句花言巧语,便倾心匆匆嫁人。

    以致一步错,步步错。

    而这一世她竟昏迷了三日,还是错过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母亲刚刚离世,姑姑陶氏趁哥哥陶卓然尚未归家,挑拨祖父将她嫁出去。

    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一想到李子渊的名字,陶千宁便觉得彻骨的寒冷,打定主意这一世决不再与他有半分瓜葛。可那张家虽是千堂镇首富,儿子却是个傻子,这样的人如何能嫁?

    陶千宁想到了临死时救她的那个人,能令李子渊忌惮成那般模样,想必是个极有权有势的。

    可是她却只记得他的声音,压根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她打定主意躲过逼婚,等到表哥来接自己,只有去了上京,她才能有机会找到那人。

    陶千宁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从小爱慕自己的贺枫的身上,央求他带自己离开。

    可万万没有想到,私奔那夜祖父竟诬陷贺枫偷了府里的贵重物品,将他押去了县衙。

    眼看着陶千宁要议亲,祖父自是不想在此时破坏她的名声,故而栽赃贺枫偷窃不过是为了阻止自己逃跑,并不会真的为难他。

    他笃定了没有贺枫,陶千宁一定会乖乖回家,可既然已经跑出来了,她又怎会回去自投罗网。

    陶千宁趁着雨夜独自离开,最后晕倒在了台君遥的院门前。

    ——

    夜幕下,一身黑衣男子闪身进入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内,转身轻轻的掩上院门,快步走进正中的房间内。

    “爷,没找到。”

    “哦。”一双修长的手指握着书卷挑起白纱走了出来,男子身着一身白色单衣,隐隐透出蜂腰宽肩的硬挺身躯。

    偏一头及腰的白发披散着,趁的一抹红唇比女子还要妖艳几分,再配上过于好看的面容,更填了几分风流,只那如墨的目光看过来时透着些威压,让人不敢抬头直视。

    慕七看了一眼男子后快速的低下了头,纵使已服侍他十二年,他还是不敢直视台君遥的目光。

    当年太子府几万人一夜间消失,不过十三岁的他从死人堆里将自己和弟弟慕十一救出来,这些年从寂寂无名的少年到权倾朝野的太师,手腕可想而知。

    台君遥掀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面容平静的说道:“可查探到慕初的踪迹?”

    “还未,”慕七摇了摇头,“镇上的人似乎不认识这个人,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再继续查探下去。”

    前太子曾收养十位孤儿,而慕初则是负责照料他们的人。

    十三年前太子府的那场大火,死里逃生的不仅仅有他们还有慕初,可待一切安定后,他却悄悄走了。

    这些年台君遥尝试用各种暗号联系,可他却从未回复过,更不曾露出过踪迹,就好像凭空消失在这世间。

    最近才得到些消息,十年前他最后露面的地方便是此地。

    台君遥修长的手指用力几乎要将书卷捏碎,闭目沉思了几瞬才压下心中升起的烦躁。

    他的意识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隋州的那场天灾。

    连年的大旱致使隋州饿殍满野,年仅十一岁的台君遥逃难至上京希冀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可谁想天子脚下,越是显贵的人却越是刻薄无情。

    原本他已丧失了生存的斗志,以为会命丧那场大雪中,却遇到了她。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穿着一身白色狐裘,衣着是他那时从未见过的华贵。却可怜巴巴的蹲在台君遥面前将一袋子糖果一个个递进他嘴里,樱桃薄唇里嘟囔着他听不懂的婴语,似乎是要他快吃。

    她就是靠着这袋子糖果陪他硬撑了两天直到等来了家人,台君遥以为她会像那些人一样一走了之,却不想小丫头胖胖的手指指着他,第一次清楚听到她说出一个字:“要。”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当朝太子不慎走丢不足两岁的女儿,自此他陪在她身边做她的侍从,日日陪伴照顾她的安全。

    她便成了他的小主人。

    那夜他不过是照常偷偷出府去为她寻爱吃的糖果,却成了一辈子的愧疚。

    台君遥从回忆里回过神,极力的平复下起伏不定的情绪,照常翻阅着书案上的信件。

    筹谋了这么久,一切不能也不该停下。

    “爷,”慕七将手里的密信递给台君遥,再次说道:“上京传来消息,太子似乎有揽权的意思。”

    “他!”台君遥微微错愕,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太子何时曾打理过朝政。

    当今圣上因先太子谋逆罪后便重病缠身,前些年还能坐镇朝堂,这些年时有休养,身体越发的不济。

    眼看着自己的筹谋即将实现......

    慕七似看出他眼里的疑惑,解释道:“听闻太子身边有一得力的谋士,很是信任他,近年来一应事务皆听从与他。”

    “何人?”

    “此人名唤李子渊,属下调查过,家族在朝中并无根基,是太子刚举荐的永安侯。”

    台君遥沉默了一瞬道:“派人盯紧此人的一举一动。”

    毫无家世却敢往这趟浑水里进,能让太子亲自为他举荐,看来此人不简单。

    “是。”

    慕七领命下去安排,刚走至正厅门口便听得院门发出“咚”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他疑惑的打开院门只见一名黑衣女子躺在门口,似乎晕了过去。

    正在犹豫该怎么办时便听到台君遥的声音悠悠传来,“何事?”

    慕七看着小姑娘苍白的脸颊突然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怜悯,莫名的有些慌张和担忧,但最后还是如实答道:“是一位姑娘昏倒在院门口。”

    爷向来不喜欢陌生人靠近,特别是女子。

    果然紧跟着传来台君遥不耐烦的声音:“将人扔远点。”

    扔了吗?

    慕七看着怀里貌美的女子,下不去手,此刻外边还下着雨,瞧这姑娘的模样似乎病的不轻。

    “还在磨蹭什么。”台君遥几近丧失忍耐的声音传来。

    慕七环顾四周,悻悻的揽过陶千宁准备将她放在远处的廊檐下,虽挡不住全部的寒意但起码雨水淋不住。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突然打开,台君遥出现在正厅门口。

    烦躁的眼神扫过慕七臂弯里的女子,抬头看了看屋檐下连绵不停的雨水,顿了顿,“拖进来吧。”

    声音里仍是掩不住的清冷,“明日醒来立刻赶走。”

    慕七闻言揽着人的手停住,随即将人抱进屋内。

    可进了屋子他却愣住了,此次为了行事方便,他们住的是普通的农家院子,他与台君遥各住一间,余下的就只有正厅这间书房了。

    书房爷日日要用,总不能与自己共处一室吧。

    复又坐下翻看公文的台君遥见他还站着,刚欲斥责转瞬便意识到,侧头朝旁边示意,“扔在火炉旁边吧。”

    还是爷考虑周全,这姑娘浑身凉的厉害,此时正是需要温暖的时候。慕七得了命令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在火堆旁,还特意取过毛毯放在她身下,觉得满意了这才净了手准备伺候台君遥歇息。

    台君遥扫了一眼地下,淡淡的说道:“你先去吧,今夜不用你服侍。”

    直到深夜,台君遥才放下最后一叠公文,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压着拧紧的眉心,仿佛那处正剧痛无比。

    许久后他停下手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细雨,慕初是眼下唯一的契机,这些年那个信念折磨着他却也是在支撑着他。

    他竟曾庆幸过还未找到此人。

    一声细微的哭泣声将深陷回忆中的台君遥拉回现实,他蹙眉看向声音的来处,竟鬼使神差的朝着火堆旁蜷缩着的人走了过去。

    地上的人缩成一团,身上的黑色披风已经被慕七取下放置在一旁,一身白衣若不细看会以为那里蜷缩着的是只白色小猫。

    女子嘴里正在抽抽搭搭不知道呜咽着什么,身体不住的颤抖仿佛冷极了。

    台君遥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火炉,慕七知道他自那时开始便害怕寒冷,所以这季节仍在室内的远处为他架上火炉。

    此刻他站在火炉旁只觉得热燥难耐,这人怎么还能冷成这样?

    台君遥抬脚嫌恶的踢了踢地上的人,对方似是受到了惊吓,立刻将身体缩的更紧却并未醒来。整张小脸更深的埋进手臂内,只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浓密的秀发贴着皮肤而下隐没在衣领里。

    台君遥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俯下身靠近陶千宁,险些被突然挥来的手打在脸上,却也听清楚她嘴里嘟囔的话,“不要,滚。”

    明明说着凶狠的话,可语气里却透出着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台君遥嘴角闪过一抹笑意,目光落在陶千宁的脸上,细眉弯目,雪白的肌肤上红唇随着呼吸轻轻的颤动着,是个绝色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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