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寂静无声,屋外偶有一阵微风拂过,层层翠叶便荡起一阵绿波,日光透过窗棂洒进了内堂。

    许知意听着谢霁月的质问没有说话,被太阳照的柔和的脸上弯起一个梨涡,云白长袖里伸出个如玉的手,掌心里落下个通透的黑玉棋子。谢霁月盯着它,眼神中透着骇人的冰冷。

    他紧捏玉棋,仰头回望许知意,少年精雕细琢的脸在明媚的阳光下更显得如瓷器般白皙精美,只是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令人汗毛竖起:“许小姐倒真是好本事!”

    许知意清楚自己利用新手礼包换来的道具是有弊端的,她不清楚谢霁月的剧情也就拿不准道具的作用,不过看他的反应想来也得是个重量级道具。

    至于怎么利用,许知意心中已有计划。

    她的一双杏眼瞪大,眼睑下已经落了抹红,盈盈水目盛满了委屈,微风穿堂而过吹乱了许知意额前的碎发,更显得她像是只红眼睛的乖兔子。

    “他人嘱托之物,谢公子何必把怨气撒在我身上。”

    一旁吃着糕点喝着龙井的少女也不乐意,她嘴角一撇,嘟囔道:“就是啊师兄,你那个东西全师门替你找都没找到,这会儿出现在许小姐这不是天意吗!”

    “邢瑶,闭嘴!”谢霁月冷呵,扭头警告地看她一眼,“大人说话,不要插嘴。”

    邢瑶不情愿地塞了两口糕点,心想:许姑娘也才十七岁呢,怎么就我说不得了。

    许知意听到他这话,也是淡淡露出个微笑,这两个少年少女,一个刚及笄,一个未加冠,看着再怎么成熟到底有些少年稚气。

    不管怎么说,邢瑶这一打岔气氛确实缓和了些。

    谢霁月深吸一口气,抬手抚额,语气虽冷却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阴森“许小姐如果所言非虚,那究竟是何人拿了此物”

    “我不知”许知意眸光潋滟,惆怅地叹了口气。

    “不知?”

    谢霁月咬牙切齿,骨瓷茶杯被攒在手里像是要碎了,这般巧舌如簧的大家闺秀他如今倒是开了眼。

    “你如何不知!”

    许知意也据理力争 “我来幽州的前一天,书桌上莫名多了一支挂着黄绸袋的穿云箭,我不知它怎么来的,何时到的,丫鬟也好,小厮也罢,都不清楚它的来历,就像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说到这,许知意顿了顿,喝了口茶缓冲了下。

    “袋子里只有两样东西玉棋和四方咒,以及一封信纸——”

    微风卷绿树,哗啦啦的树叶如同海浪翻滚,月色沉沉,师兄妹二人走在星空下。

    晚夏时节,还能听到阵阵虫鸣,邢瑶粉色的上襦加了个外搭的披风,她勾起垂落的发丝,斟酌着开口:“师兄,你相信她吗”

    “不信”谢霁月回答的干脆利落。

    不管许知意演得再怎么好,也是能察觉出一丝违和,他不打算再这儿多留,解决了妖魔就离开,不知为何他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身上察觉到了危险。

    “那咱们走吧,现在就走”少女拽住谢霁月艳丽的袍子,眼中闪过一抹阴鸷,谢霁月低头看她,却又很快被隐藏起来。

    “你是说现在就走?”他垂下眸子,目光沉沉地望向她。

    “对!”邢瑶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仍然激动地说道:“她知道的这么多,万一是针对你的圈套怎么办?”

    谢霁月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点头“继续,她要怎么做。”

    “杀你啊,就跟之前那些人一样”邢瑶毫不犹豫,宝石般的黑眸闪烁,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那你呢?”少年身披月霜,高翘的马尾仅用一根白色发带束起,肩上落了满满的银华,他是笑着的,可藏在树荫下的脸却显得有些可怖。

    “什么”邢瑶不解。

    “演得真假”无视掉少女惊骇的目光,谢霁月抓住从袖口滑落出的一对匕首,越过后背轻而易举刺穿了她的胸膛。

    “为…为什么”

    邢瑶的脸上被溅上了大片的血花,皮肤像是牛皮纸被火灼烧一样化为点点灰烬,她额角的青筋迸现,眼中满是惊愕,直到身体整片消散仍是带着不甘与怨念死瞪着谢霁月。

    夜光如絮,只一刹的功夫妖魔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滴血缓缓从谢霁月的指尖下落,坠到厚重的土地上便碾作红花为尘埃妆点。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谢霁月两颊泛起红晕,眼神却格外清明,他抬起指尖放到嘴里把指尖嗦的泛白才恋恋不舍地抽了出来。

    谢霁月的嘴唇像涂了红色的口脂,它一张一合,在银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反倒比刚才的妖怪更像邪魔。

    他的脸色发白,黑眸的深处像是有一朵红色的火焰,他的嘴角勾起,扯成个复杂又无奈的笑容:“你看着太聪明了,邢瑶的那股蠢劲可不是一般的画皮妖能模仿的……”

    “那么傀儡在这儿,真的画皮在哪呢”谢霁月挑眉,意气风发的脸上现出一抹疯狂。

    “你倒是真如许知意所说,是个藏头露尾,欺软怕硬的废物!”

    刹那间,林子疯狂晃动,树叶间层层叠叠,相互拍打,枝头的叶子哗啦啦往下落,像是无数隐身的妖魔藏于阴暗的树缝之间。

    谢霁月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的甜腻的香气,他深深吸了口,姿态像是瘾君子般沉迷,那是——妖魔的血!

    几个时辰前,许知意坐在大堂里正费尽心思编着那封信的内容。

    彼时阳光正好,邢瑶被晒得昏昏欲睡,靠着红木背椅便闭上了眼睛,于是大堂里便只剩两个清醒的“大人”。

    “许小姐总归是世家子弟,如果骗我又当如何?”

    谢霁月虽是这么说的,可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它是真是假,指尖却又转起茶杯,飞速一圈后,满满的茶水却没有溢出一点。

    “骗你?我不会的”许知意不似刚才那样矜持,她慵懒地斜躺在靠背上,眸光沉静,态度显得很是从容。

    说句公道话,虽然信的内容是许知意二次加工的手笔,可原材料也是书里原原本本的内容,四舍五入下来也算是没骗人。

    “骗没骗,今晚就能分辨”谢霁月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沉沉地望向她“希望画皮如你所说的行动。”

    想到《妖道》里的情节,许知意嘴角抽了抽,关于害她的画皮妖作者写的很粗糙,唯二两次描写是说他的动机,为情所困,为爱夺舍今晚应该是他的第二次行动。

    与原书不同的是,今夜府宅多了两个外人,以前是没的选,现在有了,凭着画皮对他相好的重视,必定会选更年轻更有生命力的皮囊。

    许知意有自信,画皮在夺舍前一定会提前把危险人物谢霁月送走。

    至于怎么送吗…许知意转了转眼珠子,视线瞟到邢瑶身上。

    “你确定他会盯上…”谢霁月顿了顿,也转身看了眼睡死了的某人,见她仍未有反应,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画皮真是饿了。”

    许知意掩面轻笑,冲着谢霁月摆手,“那我和邢瑶便在卧房里等你,祝你一帆风顺哦。”

    ——

    “许小姐,我师兄呢?”邢瑶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头发被许知意攒在手中,她不老实地乱动,左顾右盼地寻找着谢霁月的身影。

    “不准动!”

    可是晚了!

    许知意看着手中再次垂落的发簪,第一次感到股无力感,她把邢瑶带回房间后二人便无事可做,看着邢瑶黑绸缎一般的秀发,她便起了玩心,随手丢给她一本画册,便摆弄起她的黑发。

    可一直等到邢瑶画本都看完了,许知意也没能给她扎起来。

    “小姐?”邢瑶感到身后穿来的低气压,瞬间不动,连声音都放轻了些。

    “你…”许知意嘴里的话没来得及吐出口便停住,她警觉地四处张望。

    “姐姐小心!”邢瑶突然大喊一声,披散的长发左右晃动像是水草般在水中蜿蜒,只一刹那,整个屋子都像是翻了个面,红色的纱帐子挂了个大喜的彩球,窗棂上也贴了红纸裁剪而成的喜字,屋外喧闹不止像是入了酒席。

    “邢瑶?”许知意重重跌倒,她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缓和过来四处张望却不见邢瑶的身影,她想掏出藏在袖口的锥子,却被身后传开的脚步声吓了一跳。

    “娘子,你在叫谁啊”身后的人掀开红纱帐,看着许知意便漏出抹幸福的笑容“宋娘,我终于娶到你了。”

    宋娘?许知意刹那间脸色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摇晃了两下,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画皮没有跟着谢霁月走!

    “李郎?”她小心地试探。

    李郎是个唇红齿白的美男子,一举一动都格外赏心悦目,他见许知意喊他,便展开笑颜伸出胳膊从背后环住许知意僵硬的肩膀,他把下颌抵在许知意的肩膀上,忧郁的情感像是一团仙女棒从他那一根传到许知意身上。

    “宋娘不要怕我,我是妖又如何?宋娘不是说过吗,我救了你就是你的夫君,这点永远不会变。”

    “是的,夫君”许知意不敢刺激他,小心安抚道。

    “夫君?”李郎眉眼弯弯,脸上泛起一阵满足的红晕,可幸福转瞬即逝,闻着少女发丝间的清香,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由红转白又转青,像是恐怖的修罗恶鬼。

    “可是!”画皮双眼变得血红像是泣血的红宝石,條得伸手掐住许知意的脖子,他痛苦又绝望地冲她耳边喊到“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为什么要嫁给旁人,你让我很失望!很失望!”

    房外的时间不受约束,太阳飞速下落,暗沉沉的网纱再次笼罩了房间,梳妆台上铜镜反射出耀眼的光,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许知意在窒息和昏厥的状态之中来回转换,等她反应过来后就倒在梦中寝室的地板上。

    清风含寒,梳妆台上的烛火随风摇曳却经久不息如同在黑暗中翩翩起舞的歌姬。

    她勉强爬起来重重咳了一下,她算是倒了大霉,脖子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被他这么一搞又裂了,流出来的血液在烛光下并不清楚,印在脖子上像暗红的玫瑰纹身。

    “陈郎?”

    许知意轻唤画皮的名字,可声音回荡了整个房间也没有回响。

    许知意一怔,真是奇怪,看他刚才那架势,许知意还以为自己非脱层皮不可,难道…

    难道是谢霁月拖住他了?

    她提起裙子,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

    没推动…

    再推,许知意柳眉倒竖,嘴角抽了抽,哎?她就不信了。

    半炷香过去后,许知意靠在门边大口喘气,她想:专业的活还得专业的人来干,她还是躺平算了。

    许知意撑着地板起身,她朝着窗边伸脖子,屋外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日月,世间像是只留下她呆的这一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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