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从一阵窸窣声中爬起,狼狈地摇了摇微懵的脑袋。等到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一口陈年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自己在梦游么?

    她干脆地抬起爪子,啪地扇了自己一掌。

    很疼,不像假的。

    所以她……现在这是在哪?

    曲悠支起身子左右张望,发现她正在一条幽长的巷子中间坐着,向上看,天空被夹成一条河,两边除了高墙还是高墙。

    她回味了很久,自己不是落水了吗?

    还是说她已经到天堂了?

    追捕她的那帮人呢?

    曲悠发出灵魂三问,有些怀疑狐生,定定地沉思了片刻,接着扭动后爪挠挠头,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她嗅嗅空气,浮动尘埃里还带着阳光的味道,闻着令狐舒适,在这里睡上个五六七八天简直是没有问题。

    然而现在还不是能睡觉的时候,她得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曲悠试探地迈出几步,水泥地上的碎石硌得她难受,阳光照在巷子,把整条路都烤得烫爪。

    她是蹦着走出去的,一路上在心里痛骂老天八百回。

    等出了巷口,曲悠眨眨眼,顷刻间便呆滞在原地。

    高速奔驰的钢铁猛兽在她眼前掠过,咆哮声浇灌着她敏锐的耳,曲悠震得头晕眼花,猛兽却一只接一只咻咻而驰。

    天空早已不是一条河了,大片镶着华丽霓虹的钢铁大楼直插云霄,几乎把清澈的天搅得遍体鳞伤。

    曲悠石化了许久,终于缓过神来。

    她想起师父口中可惧又新奇的现代世界,大概就是这里了。

    曲悠不死心地在原地兜了一大圈之后,她终于崩溃。

    自己这是穿越了!

    她一屁股坐在路中央,任猛兽呼啸着飞过耳畔。

    一想起自己还没吃完的半条鱼干,和背着老师父藏在窝里的半袋银钱,她的心就阵阵抽痛。

    曲悠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想回去。

    恍惚瞥见几点白光闪过,她注意到面前的鹅卵石小道,尽头坐落着块池塘,水面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她走近了几步,发觉其不深不浅,淹没她正好。

    曲悠是因为落了水才来到这的,若是再落次水呢?

    她想也不想,一个跳起就奔到池塘边缘,接着毫不犹豫地飞跃进水里,只听啪一声,水花便溅起半边天。

    而预想中的结果并没有到来,只有汩汩不绝的冷水灌进鼻腔,曲悠先后呛了几口略带咸涩的水,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当她还浸在水中叽里咕噜冒泡时,忽觉后颈生疼,整只狐就这么被拎了起来。

    曲悠瞬间悬在空中,水珠不断从尾巴里往下滴落。

    “小狐狸,干嘛这么想不开?”一道温润的声音从曲悠身后传来,像清泉流淌似的,轻飘飘溜进她的耳朵。

    曲悠微囧,如果自己不跳这水,才是真的想不开。

    接着她一顿晕乎,自己突然转向,正对上一张帅脸。

    曲悠白脸倏红,低头看着湿嗒嗒的全身。

    邂逅美男子她自然是无比愿意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不太好意思地缩了缩尾巴,回给对方一个狐族招牌式的微笑。

    风吹过,曲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身体冷冷的,但脸上热热的。

    她耷下耳朵,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但很快曲悠便被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随即嗅到了缕淡淡的清香。

    她想,这是什么味道,还怪好闻的。

    原来是男人用外套裹住了她全身,里一层外一层,到最后她只剩下脑袋还露在外面。

    曲悠被对方凌空托起,四脚朝天地躺在他臂弯里。

    “我带你回诊所看看,落了水容易感冒。”

    诊所?为什么不是家?

    曲悠脸上又一燥,赶紧抛去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男人没有低头,曲悠看不到他的样子。

    于是她把注意点放到了对方的下巴上。

    他肌肤白亮,下巴很干净,没有像师父留着又毛糙又显老态的长须,也没有又扎人又显沧桑的短茬。

    曲悠在这个角度,看得见他睫毛翕动,鼻尖翘挺,还看得见他头顶盘旋的飞鸟。

    曲悠不断提醒自己首要任务是找到回去的办法,千万不能在这时候沉迷美色……可她能有什么法子?此刻已被卷成一条毛毛虫了。

    接着毛毛虫看到一只怪兽朝她张开大嘴。

    她又是几阵天旋地转,然后顺利地进到了它肚里。

    曲悠先是一愣,随后周围便开始微微震荡。

    她耳朵尤其敏锐,能听到怪物从底部传来的低鸣,鸣得她一头雾水。

    男人后脚也钻了进来,当即从曲悠头顶攥出一条黑绳,将两人都捆了个紧。

    曲悠懵了懵神,没弄懂,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这根绳的用处。

    为了防止她上蹿下跳用的。

    在持续了几秒钟的震颤后,她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推背感。

    她五脏六腑瞬间不舒服了,胃里像是在翻滚,惹得曲悠两眼直冒火星子。

    绳子又恰好勒在她半身处,因此有那么一瞬间,曲悠觉得自己要被割成两半了。

    她使劲扭动着身子,想摆脱束缚,却次次以失败告终。

    男人斜斜地往她这看了一瞬,然后道:“你第一次坐车吧?”

    车?什么车?她只知道马车。

    曲悠认命地闭上眼,脑袋蔫搭搭地垂在一侧,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大概是把男人吓到了,忙拍了拍曲悠的背,这一拍是用了点力在里面的,就差把她刚来时憋回去的一口血又拍出来。

    她差不多快爆发了,“你是嫌我命长吗?!”岂料一股苦涩堵在喉间,怎么也出不了一点声。

    后来她也记不清那天是怎么从怪物的嘴里出来的,只记得在松绑的一刹,曲悠拼了命地往前冲去,伴随着男人的一声惊呼:“那是挡风玻璃——”

    曲悠再醒过来时,她正躺在一块软乎乎的垫子上。

    她眨了眨眼,觉得脑袋被什么包裹着,怪难受的。

    曲悠抬爪,虚虚扒拉了几下,马上就被疼得嗷嗷叫。

    “你终于醒了,小狐狸。”

    这熟悉的声音,曲悠一听就知道是谁。

    她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对方不知何时换上了白大褂,但被挺拔的身高衬得像短衫,此刻正半蹲在她面前。

    曲悠目光上移,就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和半露半隐的锁骨。

    她心道矜持矜持,便慢吞吞地从软垫爬起,卷着尾巴眯着眼端坐在上头。

    男人狭眸微敛,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白蓬蓬的毛茸脑袋,“伤得不重,好好休息,过会就放你走。”

    曲悠心中又是一痛,这么温暖的男人……啊呸……住处,她才舍不得走,如今回去的办法还未找到,走了就只有睡大街的份。

    曲悠刚想给他卖个萌,却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喻淮,现在能挤出时间吗?”

    曲悠一歪脑袋,看见门边站着位小姑娘,白白的,不高,脸上挂着点羞赧,耳朵尖还染了一片红晕。

    “这边需要你来手术。”

    喻淮嗯声,一个利落的转身,留下了愁容满面的曲悠。

    曲悠顺了顺毛,确认人走之后就开始运起法力,但全身却一抖。

    她灵脉阻塞,法力凝滞,无疑是使不出来了。

    曲悠心头微沉,继而想起她被狐狸贩子追杀时,为自保导致法力消耗过度,到现在已经一点不剩了。

    天杀的狐狸贩子。

    没有法力连人形都变不回去,她和普通狐狸还有什么区别?

    曲悠无语问苍天,为了回家,她这得多走几条弯路啊。

    一番纠结下来,曲悠决定先找吃的。

    她如今没了法力加持,太久不进食便会感到饥饿,这也是曲悠烦恼的缘由之一。

    她在屋子里兜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能进肚的食物,不得感叹起喻淮的靠谱。

    哪有救人不给饭吃的,何况她还是只伤的不轻的小狐狸。

    屋里干净整洁,墙面和地砖都铺成纯白的亮色,除了桌椅与她刚躺过的垫子之外,无其余杂物堆放,更别说有一星半条小鱼干了。

    曲悠无法,只得拖着脚步大摇大摆地走出屋。

    曲悠靠在门沿,先探出头熟悉了下周围的环境。

    门前是一眼能望到尽头的纯白走廊,零星几盆绿植加以点缀。

    廊道分别设有许多关着其他动物的房间,透过玻璃窗一见到她,便纷纷捏着嗓子眼哀嚎起来。

    曲悠过滤掉了噪音,继续向前走。尽头的围栏不高,底下整层楼尽收眼底。

    她朝围栏方向走了过去,目光下移,便看到楼下几个人正围着一只红毛小狗。

    准确来说,是一只浑身是血的狗。

    “家里小孩贪玩,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铁刺,扎到它身上去了!”人堆里,一位中年女人带着哭腔哀声道。

    曲悠忍不住啧了声,做她的狗,这日子过得也忒惨了。

    “阿姨,您先别急,我们尽全力抢救……”话还没说完,只见小狗呜呜两声,显然这命将不久矣。

    “我们不哭,不哭了好不好?”中年女人情深似海地握住狗爪,眼泪已从一开始的珠子汇成小溪,再慢慢聚成小河。

    眼看是不行了,节哀两字在众人口中呼之欲出,悲伤瞬间淹到一层楼那么高。

    看着即将驾鹤归西的狗子,曲悠倏地灵光一现。

    狐妖一族向来擅长疗愈,可以通过让动物痊愈来换取它们身上的灵气,从而转化成他们所需的法力。

    正因这种几乎称得上是妙手回春的恢复能力,才让他们常遭追捕利用。

    曲悠瞬间有了好想法,这个喻淮来的太是时候了。

    真是天助她也。

    不出意外的话诊所里一直会有伤病的动物出现,她恰好可以借助这些重新得到法力。

    曲悠打了半天的算盘,撸起袖子就准备下楼大干一场,没想到往前迈了一步却踩了个大空,噗叽两下摔个狐啃泥。

    她几乎是滚落下台阶的,

    她本银白的毛发瞬间沾上尘土,再加上之前一路奔走,此刻已变得灰不溜秋,远看像掉了色的一大团旧棉花。

    曲悠突然鼻头酸楚,从前在家锦衣玉食的时候,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想到这,曲悠对那群狐狸贩子的恨又加深了几分。

    她趁着楼下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偷偷摸摸地混了进去。

    小狗被置于两个曲悠那么高的铁架桌上,两侧堆着各种器具,此时其肚皮的起伏状态已不怎么明显,正靠着输氧吊着最后一口气。

    主人泣不成声,曲悠看了也禁不住摇了摇头。

    在曲悠欲上手时,她忽觉尾巴沉沉,回头一看,原来是被人抓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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